正文_第二十四章:反帝會

週末下午,周青峰來同桂雲和劉蘭爾的住處,她們倆租了一戶人家的房子,條件還不錯,裡間有一面炕,外間有爐竈鍋臺可以做飯。周青峰敲門時,同桂雲一個人坐在窗口看書,聽到敲門聲,也聽到了周青峰的說話聲,她非常高興,急忙開了門。

周青峰進了屋,同桂雲見周青峰有些奇怪,他的頭不一樣了,髮式變了,以前的東洋平頭變成西洋背頭。同桂雲忍不住笑了起來,周青峰問她笑啥,同桂雲卻沒直接說他頭型髮式問題,就說他今天非常精神。周青峰也沒當意,笑了一聲說:“理髮匠理的,說是我的頭型合適。”周青峰見同桂雲手裡拿着本書,就問學啥,同桂雲說是劉蘭爾的課本。這些日子,劉蘭爾每天回來都給她講課,把課堂上學到的都將給她,劉蘭爾很開心,桂雲也很受益,感覺又學了不少東西。周青峰滿意地點點頭,說:“不錯。”

周青峰又看屋裡沒有劉蘭爾,問她怎麼不見,同桂雲說她學校有些事情。周青峰跟同桂雲聊天,他說現在他已經加入了反帝會的事情。同桂雲吃驚地問,“反帝會?反帝會是做啥的?”周青峰說:“九.一八事件以來,全國各地的有志之士積極宣傳抗日救國,新疆也成立了新疆民衆抗日救國聯合會,宣傳抗日救亡。現在,全疆各地都在積極建立分會。”同桂雲看着周青峰一頭黑黝黝的頭髮,每一絲都是精神抖擻地從前額直溜溜梳向腦後,非常有力度,她默默地點點頭說:“百事從頭起。”周青峰說:“對,如今日寇入侵,國恥難容。”

同桂雲明白了,她早已聽說抗日救國宣傳之事,義勇軍進城時就在宣傳,只是那時間馬仲英圍攻迪化,人們還在驚慌之中,根本顧不上。後來,她跟周青峰一起見過趙九州他們,聽到了更多關於抗日救亡之事,他們是抗日將士,他們的話真實可信,只是她覺得那事有點遠,沒有機會去做。今日聽周青峰這麼一說:她非常激動,她問起趙九州的事情,好像有段日子沒有聽他提說了。

盛世纔打敗馬仲英後,提出了執政的“八大宣言”:實行民族平等;保障信仰自由;實施農村救濟;整理財政;澄清吏治;擴充教育;推行自治;改良司法。這些政策對於當時的新疆民衆,可以說耳目一新。他的口號是:“建設新疆,收復東北,解放中國。”這些口號很鼓舞人心,尤其是青年人,一個個熱血沸騰。馬仲英兩次進疆,佔南疆攻北疆圍迪化,戰火蔓延人心惶惶,現在可以說省城安全了,人心安定,百廢俱興,人們心中充滿了希望。

軍校是年輕人的世界,這些熱血青年思想活躍,也是一腔熱血報效國家。盛世才還時常來學校,他喜歡年輕人,有時候還跟他們一起打籃球,跟大家一起唱抗日歌曲。盛世才留着中式平頭,據說他初來新疆時留着東洋頭,“九?一八”事變後就改成平頭了。他爲人隨和,跟年輕人說笑也不在乎,骨子裡還有點“熱血青年”的味道:獲得了年輕人的好感。周青峰覺得有時候還很喜歡他的,跟傳說中陰狠毒辣的猙獰面孔判若兩人。後來,周青峰越發感覺到了他的冷酷與血腥。

盛世才一邊實施他的執政綱領,一邊整編軍隊握牢軍權,鞏固地位。東北義勇軍一年來減員很多,整建制的團不過兩三個,盛世才把義勇軍全部打散與省軍混編在一起,只保留青壯年,有文化有技術的官兵安排到政府各部門或事業單位、學校,傷殘的體弱的全部退役去伊犁等地屯墾。趙九州他們全部留在陸軍軍官學校做教官,這原本是件好事,可是沒多久,趙九州就沒心思了。這件事的起因與盛世纔不斷清理義勇軍中高級軍官有關。趙九州說:“我們參戰以來,戰鬥減員約三四千人,許多軍官並非死於戰場,而是被冤殺的。”

去年年底,盛世纔開始算舊賬,許多中高級軍官被關進監獄或被秘密殺害,他們的罪名是作戰失利、與馬匪串聯謀反、私自聯絡煽動隊伍出疆,等等,五花八門。這就叫“狡兔死,走狗烹。”許多人心中不滿,迫於盛世才的淫威也是無能爲力。趙九州是個很講義氣很重感情的人,他對鄭潤成旅長非常敬重,自達阪城之戰,鄭旅長被扣押後就沒了音訊,四處打探消息,他擔心鄭旅長已經被殺了。

趙九州曾經跟周青峰說起過,東北抗聯原本成分就非常複雜,除了他們鄭潤成旅是東北軍舊部屬於正規軍,還有一些是投誠過來的僞軍或警察部隊,更多的是農民自發武裝起來的自衛隊、游擊隊、山林隊、紅槍隊、大刀隊等等,各部山頭林立,互不歸屬,也無法統一指揮,這也是他們與日軍作戰失利的原因之一。抗日戰場上沒有解決的問題,到新疆後情況更加複雜,首先是高級將領沒有隨隊,義勇軍沒有了主心骨,依然各自爲陣,盛世才恰好可以分而治之。進疆以後,隊伍裡主要有三種聲音,大部分年輕人堅決要求回到抗日戰場上去;一部分人經歷了殘酷的戰爭、傷殘,有相應政府號召就地安置的想法;另一些人左右搖擺。趙九州氣憤地說:“關鍵問題,是隊伍裡出了內奸。”

“內奸?”周青峰不明白地看着趙九州,趙九州苦笑了一下說:“對,內奸,就是李溥霖、李英奇這幫沒骨氣的敗類,他們是抗聯的叛徒。”

周青峰並沒有見過此人卻聽說過,李溥霖是李杜將軍的義子,李英奇是蘇炳文將軍的副官,他們在東北義勇軍中也是中級軍官,他們怎麼成了叛徒。李杜將軍可是鼎鼎大名的人物,是吉林自衛軍總司令,是著名的抗日英雄。

趙九州感慨地說:“可惜呀,李杜將軍一世英名卻被這個小人毀了。”趙九州說:“他們爲了自己升官發財對盛世才卑躬屈膝也就罷了,還惡毒地出賣中高級指揮員。我一直懷疑鄭旅長他們被盛世才關押也跟李溥霖有關。”周青峰說:“不是說馬仲英給他們密信讓他們按兵不動嗎?”趙九州氣憤地說:“這是馬仲英的離間計。”周青峰吃驚地說:“離間計?”趙九州說:“馬仲英確實給鄭旅長他們寫過信,勸說義勇軍也是的,他知道跟盛世才鬥,除了戰場上拼殺,更重要的是智謀。”周青峰說:“盛世才留學東洋軍校,難道他沒有看出來!”趙九州說:“他當然看出來了,他想借機整頓義勇軍,把鄭旅長這樣有威望的指揮官全換掉。當時有相當一部分官兵一直鬧着回東北抗日前線,鄭旅長他們也在秘密合計此事,盛世才非常不快,動了殺機。”周青峰說:“這事當是軍中機密,鄭旅長他們應該很縝密,怎麼會讓盛世才知道。”趙九州說:“估計就是這個李溥霖搗的鬼,只是苦於沒有證據。”周青峰說:“他爲啥要這麼做?”

趙九州說:“李溥霖這個人看起來謹小慎微,卻既有野心,深得盛世纔信任。爲了個人私心,他想在義勇軍中樹立權威,就要把與他觀點不一的人全部清理掉。在進疆義勇軍各部中,鄭潤成、楊耀鈞、哈玉良、劉萬奎等部都有兩千多人,李溥霖部僅有五百人,甚至連陳忠岱部、張錫侯部也有六七百人,都不他的隊伍大。他雖是李杜將軍義子,也無力節制義勇軍各部,他想依附盛世才升官發財,就想辦法幫盛世才控制這支隊伍。”

周青峰明白了,盛世纔是爲了洗牌,所以他抓一批中高級指揮員再新換上一批年輕人,慢慢換血,變成自己的人,盛世才真是太殘忍了,爲了一己之死竟然用卑鄙的手段殺害抗日勇士,真是太無恥了。

趙九州說:“知道這事的人都被盛世才關押了,只有他得到提升,成爲心腹。曾經有幾個正直的青年軍官咽不下這口氣,將李溥霖騙到城外想除掉這個敗類,誰知這傢伙太賊滑,居然派了替死鬼,後來他對這些軍官們大肆報復。”

周青峰終於理解了趙九州,他想回東北卻又不能私自離開。後來他和他的同鄉趙新亞跟隨張鳴璠教官去安集海建煉油廠,說是實業救國,周青峰明白,他們也是爲了躲避,現在的軍隊處處是危險,他們實在不想在這裡受窩囊氣,他們要去做一些實實在在的事情。他們出發的時候,周青峰還去爲他們送行,這一去就斷了聯繫。

東北義勇軍官兵的遭遇同桂雲也有所耳聞,聽周青峰說起趙九州的事,同桂雲心中慨然,她想起去年馬軍圍攻迪化時她跟着學生到軍營請願之事,不由得爲犧牲的官兵們難過,也爲被冤殺的軍官們叫屈,她暗下決心,要跟着周青峰一起參加反帝會。想到這裡,同桂雲情緒激動起來,她看着周青峰,小聲問道:“我也能參加嗎?”

“當然可以,這是廣大民衆的聯合會,歡迎你來參加。”周青峰高興地說。

“吶,現在我該做些啥?”同桂雲激動不已,也不知道說啥好了。周青峰看着同桂雲,心潮澎拜,這一刻,他知道桂雲已經跟上了形勢,她的思想非常進步。他緊閉嘴脣,衝桂雲努力點點頭,一句一句地說:“積極向廣大民衆宣傳抗日救國,支援前線。”同桂雲像是得到了命令或者指示,也是緊閉嘴脣,微笑着,努力點點頭,這時她對周青峰的回答,也或是接受命令。周青峰又說:“我現在配合楊冉老師他們編刊物。反帝會要出版一個刊物,將來它就可以引導新疆各族人*合抗日。”“你不當軍官了?”同桂雲問道。“我現在學校做教官,也是軍官。我的工作除了教學,就是協助辦刊。”周青峰笑道。

同桂雲點點頭。這時劉蘭爾回來了,她見到周青峰激動不已,也被周青峰這一頭新潮別緻所振奮,她急急忙忙拿出自己的新衣服給周青峰比劃,一邊問這件紅旗袍是不是很好看些,這件紫色呢絨裙裝是不是很洋氣些,還問她新剪的頭髮式樣是不是也很新潮,等等,等等。周青峰看着同桂雲一邊笑,一邊說:“好,”“還好,”“好,都好。”就跟哄小妹妹似的,劉蘭爾快樂的不得了,鑽進裡屋就去換新衣了。同桂雲看着周青峰,用嘴努了努裡屋,輕聲說:“她對你很上心。”周青峰笑了笑,輕聲說:“她還小,就是個小丫頭。”同桂雲說:“你可別傷着她。”周青峰說:“你盡考慮別人,那我們呢?”

同桂雲的臉一下紅了,她低頭笑了笑沒有吭聲。劉蘭爾從裡屋鑽出來,一身紅旗袍,活脫脫一個仙子。同桂雲讚歎道:“哦呀,蘭兒就是漂亮。”劉蘭爾咯咯咯笑起來,她笑盈盈地看着周青峰,說:“青峰哥,你看咋樣,合身吧?”

“咱古城子的小美人穿啥都好看!”

周青峰說完,大家歡笑起來,劉蘭爾興奮不已,說:“青峰哥,你也不請我們吃飯去?”周青峰說:“我過來就是要看看你們,自然是要請你們一起吃飯的,不知二位想吃點啥?”同桂雲說:“別出去亂花錢了,我在家裡做就好了。”劉蘭爾不樂意了,嘟囔着小嘴兒說:“哎呀姐姐,花他的錢不用你心疼,再說人家是東城周家屯莊的少爺,這點小錢算啥,是不是呀青峰哥哥?”

周青峰看着同桂雲笑了笑,對着劉蘭爾做了個怪臉,故意拿腔拿調道:“就是,咱東城屯莊的公子哥兒,花幾個小錢算個啥,走,跟哥吃飯去,我們也好一起聊聊。”同桂雲見周青峰這副樣子也沒辦法,只好一同出去。

路上,周青峰問她們想吃什麼,劉蘭爾剛想開口,見周青峰跟她打眼色,示意她問同桂雲,劉蘭爾就對同桂雲說:“姐姐想吃啥?陝西風味,山西風味,天津風味,還是四川風味,要不我們去鴻春園吧,那是迪化第一家川味飯店,糖醋魚、麻婆豆腐味道好極了。”同桂雲看了看周青峰說:“我也想不起要吃啥,你們想吃點啥,跟着你們吃就得了。”周青峰說:“那就去吃西街巷子裡的酸湯揪片子,你們看看如何?”

同桂雲心裡知道這是周青峰專門點給她的,她喜歡吃這家飯館的酸湯揪片子,味道地道:有東城口味,她一直喜歡,她跟周青峰吃過多次,百吃不厭,慢慢的周青峰也喜歡上了酸湯揪片子。有一次她問他是不是因爲照顧她纔來吃的,周青峰笑了笑說:“最初是,現在完全喜歡上了,感覺好吃,吃上舒服。”他說的確實是真心話。其實同桂雲也會做,她給谷有福和周青峰專門做過一頓,谷有福說比麪館裡的好吃,周青峰也說好吃,不過少了一點啥味道。同桂雲知道問題所在,家裡沒有紅辣子和椒蒿,她只好用少許面辣子面,影響湯的味道。周青峰的真誠也讓她更加相信和信任。

同桂雲看了看劉蘭爾,劉蘭爾沒有吭聲,她知道劉蘭爾想去吃新潮的飯菜,對這些鄉下小吃並不合意。劉蘭爾說:“上次吃的就是酸湯揪片子,能不能換一家?”同桂雲笑道:“那,你說吧。”劉蘭爾笑逐顏開,忙不喋喋地說:“要不我們去吃北街新開的湘菜館子如何?”周青峰一板一眼地說:“可以倒是可以,就是今天我的肚子有些不大舒服,想吃口家鄉的酸揪片子暖暖肚安安心。”看着周青峰一本正經的樣子,同桂雲忍不住笑了,劉蘭爾一聽就沒轍了,嘆了口氣,只好跟着他們一起去吃酸湯揪片子。到了麪館,同桂雲看到街口不遠處有一個維吾爾族人的烤羊肉爐子,就跟周青峰說要幾串烤羊肉。周青峰知道她是給劉蘭爾要的,算是補償,他笑了笑對劉蘭爾說:“看看,還是你姐姐瞭解你的心思。”劉蘭爾嘿嘿嘿嘿笑起來,小白臉兒上露出兩個好看的酒窩窩。

這家飯館的酸湯揪片子味道真的好,也難怪同桂雲喜歡。同桂雲後來專門請教了老闆才知道奧妙,在羊肉過油會炒之前,先用少許紅辣椒過油,就有一種非常特別香味,然後放進羊肉蔥薑蒜洋芋丁煸炒。之後加水燒湯,開鍋之後開始下面,下完面再放入少許椒蒿提味,調鹽醋味道即可,味道獨特。

廚子正在冒着熱氣沸騰的鍋臺上下面,他雙面輪換揪面,面片吧唧吧唧飛到沸騰的鍋裡,滾湯表面不斷翻起香噴噴的油花,那面片像魚兒一樣鑽入水中,在不斷的翻騰水中迅速翻上來,浮在油水混合的水面上。

同桂雲和劉蘭爾說這話,面還沒端上來,十五串烤肉已經上來,肉面上還冒着煙氣,一股濃濃的羊肉自然粉辣子面混合的味道:香噴噴地直衝鼻子。周青峰接過肉串,給劉蘭爾和同桂雲各一串,劉蘭爾早已按耐不住,香噴噴地吃起來。同桂雲看着劉蘭爾吃得開心的樣子,笑了笑說:“蘭兒,慢點。”劉蘭爾一邊點頭,一邊不停嘴。同桂雲吃了一串,劉蘭爾早已吃了兩串。周青峰又給同桂雲拿了一串,同桂雲笑道:“留給蘭兒吃吧,”周青峰笑了笑說:“桂雲吃吧,不夠了我再去要幾串。”劉蘭爾不好意思起來,嘿嘿地笑着,“哎呀,討厭,你們又看我笑話了。”同桂雲和周青峰一起笑了。

同桂雲又吃了一串,這家烤肉味道確實不錯,難怪劉蘭爾嘴饞,是因爲味道的緣故。不過劉蘭爾就是愛吃,遇到好吃的絕不放過。她從古城子偷偷出來的時候帶了自己的所有首飾,她都扔進了當鋪。後來,她爹根據當鋪老闆提供的線索找到了她。那次她把她媽給她的紫羅蘭翡翠鏈子典給了當鋪,那可是一串水頭很足的紫羅蘭翡翠,是她爹爲了得到她孃的芳心送給她孃的,可是個昂貴東西。當鋪老闆一看是個漂亮姑娘,以爲是*不懂貨色,就說給個幾十塊錢得了。劉蘭爾杏眉一縱大怒道:“睜大眼睛瞧瞧,你識不識貨,懂不懂行規,竟敢坑蒙拐騙,小店不想開了是不是?”

老闆一聽這話頓時嚇壞了,知到遇上厲害角色,不敢欺瞞,緊忙道歉,“小姐恕罪,小姐恕罪,小店廟門小,沒見過大世面的貨色。”劉蘭爾見老闆服了軟,心裡一樂說:“不識貨沒關係,但不能欺矇本小姐。”老闆鬆了口氣問道:“今兒個也不知道小姐要個什麼價兒?”

劉蘭爾雖然知道她的翡翠是好東西,卻並不知道到底值多少錢,猶豫了一下說:“先壓着,給我三千塊省票,一年之內不來贖回,你就自行處置吧。”

老闆是個精明人,他當然知道這貨色一萬塊省票也買不來,欣然同意,當即畫押給了劉蘭爾三千塊省票。

劉蘭爾私自出來的時候給了她娘一封信壓在枕頭下面,說到外地讀書,三年後回來。她娘三天後纔看到這封信,知道這丫頭一定是出去玩了。這些年,劉蘭爾經常一個人亂跑,古城子是她爹的地盤,她想去哪兒去哪兒。這一次她去了哪裡?誰也不知道:刀疤劉差手下跑遍了周邊一百里小城小鎮,愣是沒有找到她的影子。刀疤劉估計,這丫頭八成是去了迪化城,他知道劉蘭爾出門沒帶多少現錢,肯定少不了到當鋪當首飾,就讓手下到各當鋪打聽。

這次他親自來迪化城處理一批好貨色,是土匪吳天貴在三個泉子一帶路上劫的煙土,他要到迪化買個好價錢,順便也打聽一下劉蘭爾的下落。他到當鋪問有沒有新近典當的好貨色,珠寶首飾之類,當鋪老闆就拿出了這紫羅蘭翡翠鏈子,刀疤劉一看,這不是我送給她孃的嗎,一問便知,果然是蘭兒這鬼丫頭。刀疤劉二話沒說:交代兩個手下在街上盯了兩日,果然發現了她。

那天,劉蘭爾正和同桂雲一起在街上宣傳抗日散發傳單,兩個手下衝過就抓住了她,說:“小姐別怕,是劉爺差我們來接你回去的。”劉蘭爾知道不好,大喊“救命”想把兩個手下嚇跑,兩個手下卻死死抓住她不鬆手。同桂雲見狀,以爲是當局保守分子前來抓人,衝過去就將其中一人打倒,另一個拔出刀來威脅同桂雲。劉蘭爾見狀罵道:“你兩個龜孫子敢傷害我姐姐,我死給你們看。”

那兩個手下不知道該怎麼做了,那個被同桂雲打倒的從地上爬起來,那個抓住劉蘭爾的依然抓住劉蘭爾不放手,劉蘭爾一甩手他又鬆開了手,劉蘭爾站到同桂雲跟前,同桂雲正欲帶她離去,兩個手下卻攔着她們不讓走,一個說:“小姐,劉爺就在北門旅店,要麼你去見上一面,我們也好交差。”劉蘭爾說:“回去告訴我爹我娘,我在這裡讀書,一切都好,要他們放心,要是強拉我回去,我必死而已。”然後又說:“以後我會回去找他們的,你們走吧。”

兩個傢伙見劉蘭爾死活不依,不敢亂來,只得回去。據說刀疤劉聽了兩個手下的彙報,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哈哈大笑,說:“有勇有謀,像我刀疤劉的閨女,她要在迪化就在迪化,愛讀書就讀書,由她去。”之後她爹再沒有找她,只是把那紫羅蘭翡翠贖了回去,交給了劉蘭爾她娘。

同桂雲不明白,就問劉蘭爾到底怎麼回事,劉蘭爾氣呼呼地說:“還不是我爹我娘想把我拉回去嫁人,能有啥好事。”

同桂雲見劉蘭爾如此生氣,也就不再多問了,她想,劉蘭爾家定是大財主,看她平常花錢那樣子,手裡的錢就花不完。她們住的房子是劉蘭爾租的,三年租金劉蘭爾一次付清,日常開銷也是劉蘭爾出的,還給她置辦了幾套新衣服,讓她很過意不去,而劉蘭爾似乎從來沒在意過。她在師範學堂讀書到底咋樣,同桂雲也不是很清楚,劉蘭爾就是熱心,就是愛玩,就是沒長大,心裡不放事。

周青峰再次見到趙九州是一年以後。安集海煉油廠建成生產的事他已聽說:當他問起那邊的情況時,趙九州失望地搖了搖頭,看上去情緒很低落。

去年五月,趙九州跟着張鳴璠趙新亞到安集海,他們十八個人冒着酷暑修建廠房、宿舍、伙房、辦公室,包括草棚馬圈,他們到山下挖地溝採石油,一瓢一瓢舀進木桶再提上來倒進馬車上的大鐵桶裡拉到煉油廠,伐木燒炭煉製,最終老天開眼,他們用晚清時期新疆省府從沙俄購買的一臺小型煉油釜煉出了石油。他們建議政府投資擴建煉油廠,省政府不同意,甚至連他們的經費都無法滿足,他們自己種莊稼收糧食解決吃飯問題,苦苦撐了一年,只好回來了。周青峰問道:“那煉油廠呢?”趙九州苦笑一下,“交給蘇聯人了。”周青峰不明白他是啥意思,趙九州說:“以前我不明白蘇聯爲啥出兵幫盛世纔打馬仲英和張培元,現在總算明白了。”周青峰說:“爲啥?”趙九州說:“金礦和油礦。”

“啥?金礦油礦?”

“對。以前我只聽說盛世才與蘇聯簽了秘密協議,卻不知道是啥秘密內容,現在明白了,就是金礦和油礦,盛世才把阿山金礦和獨山子油礦的開採權給了蘇聯,蘇聯人才答應幫他打仗的。”

“這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們在安集海時見過一個蘇聯石油考察團,我跟他們聊過天,他們說要在獨山子開採石油,說是省政府已經給他們授權。這時候我才明白了爲啥省政府不同意我們擴建安集海煉油廠,原來是與蘇聯有密謀。他們在獨山子建了煉油廠,安集海煉油廠就停辦了,設備全部搬到獨山子。那個獨山子煉油廠名譽上是新疆政府與蘇聯合作建的的,實際上是蘇聯人建蘇聯人管,任命了一箇中國人當廠長,實際權力都在蘇聯工程師手裡,中國工人的工錢少得可憐,不到蘇聯工人的三分之一……”周青峰半天沒有回過味來,他雖然想象不出這對於新疆是不是一個很大的損失,但他明白,這是一種喪權辱國行爲。他看着趙九州沒有再說話,經人介紹他去了一所學校任教。

周青峰參加反帝會後又結識了徐秀山先生,他是新疆反帝會的骨幹,任省立第一中學校長。徐秀山是典型的南方人,個子不高,穿一身青布長衫,細長臉盤,戴一副黑邊眼鏡,看上去就像個白面書生,非常博學。楊冉老師說他學生時代就是思想活躍分子,曾是杭州五四運動的負責人之一。周青峰見他看似文弱,目光灼灼,一臉堅毅的神情,讓人油然敬佩。周青峰後來才知道徐秀山是一位真正的共產黨員,是從延安派到新疆的二十多名共產黨員之一,是一位堅定的革命者,那時候徐秀山已經犧牲了。那是民國二十六年,盧溝橋事變後不久,盛世才借蘇聯深入肅反之名把徐秀山當作託派分子關押起來,入冬以前被秘密殺害。直到新中國成立後他才被追認爲革命烈士,這是後話。

徐秀山先生說:“盛世纔想依靠蘇聯坐穩新疆永遠稱王,爲達到此目的,他才提出親蘇聯共口號的。最初是蘇聯的聯*員來新疆工作,現在又邀請延安的中*員來協助工作。”

“盛世才真的會跟共產黨聯合嗎?”周青峰愕然道。

對於盛世才,他也是一步步認識的,“四.一二”政變讓金樹仁下了臺,老百姓拍手稱快,其實那時候周青峰對盛世才還很有好感的。馬仲英的部隊步步緊逼,盛世才能在危急中保衛省城,有那麼一點受命於危難之際的味道。在與馬軍連續作戰中,盛世才親臨戰場指揮,在前線督戰,最終擊退馬軍,收復北疆,大快人心。或許因爲東北義勇軍之事,讓他對盛世才的認識逐步改變了。

徐秀山先生搖了搖頭,看着西邊灰濛濛的天際,不無憂慮地說:“很難說得清啊,盛世才這個人跟三國裡的司馬懿似的,鷹眼犬視,陰險狡詐。”徐秀山回過頭來,看着周青峰說:“這傢伙見風使舵。現在蘇聯強勢,他就要找靠山。明天的事情,誰也說不準。”

“‘四.一二’事變以來,他殺了許多人,可見他的殘忍。”周青峰忿忿地說。

“是的,他畢竟是個軍閥,依然做着土皇帝的夢。然而,封建帝王的時代已經結束。民主革命浩浩蕩蕩,勢不可擋,他不過是個跳樑小醜,終究要失敗。”徐秀山先生非常肯定地說:眉目之間洋溢着一種自信和豪情。

周青峰看着徐秀山自信的神情,內心非常敬佩,感慨地說:“我以前受杜希銘老師影響,初步瞭解了中山先生的民主革命,後來受楊冉老師和趙九州的影響了解了抗日救亡運動,現在受先生點撥,才真正瞭解中國革命運動。”

徐秀山看着周青峰,滿意地點頭,心裡說:“楊冉推薦的這位熱血青年,不,他現在是陸軍軍官學校的教官,嗯,確實是好樣的。”這位青年軍人,長得英俊挺拔,目光炯炯有神,思想進步,內心坦蕩,爲人真誠,渾身充滿了激情,心裡非常喜歡。徐秀山先生握着周青峰的手說:“好樣的,革命隊伍就需要你這樣滿腔熱血的青年。”周青峰非常激動,看着徐秀山懇切地說:“先生,現在我能加入你們的隊伍嗎?”徐秀山先生非常認真地說:“周青峰同志,現在還不行?”

“爲什麼?”周青峰吃驚地問道:目光中充滿急切和疑問。

“因爲形勢需要。”徐秀山看着周青峰充滿疑問的眼睛,非常鄭重地說:“我們現在和盛世才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要執行共產國際的‘三不’原則:不宣傳共產主義、不公開黨員身份、不發展黨組織,主要是爲了穩定新疆,支援全國抗戰……”

周青峰似乎明白了,他看着徐秀山非常理解地點點頭。徐秀山笑道:“其實,他也攔不住我們,我們的主要任務是幫助盛世才制定和實行六大政策,改組反帝會,培養活動骨幹。”周青峰說:“如何改組?”徐秀山說:“盛世才的六大政策,‘反帝、親蘇、民平、清廉、和平、建設’,總體上是好的,關鍵是實行。這就需要一班人馬來執行,我們就是要藉此機會改組,充實力量。”

徐秀山看了看遠處,藍天白雲映襯的雄偉壯麗的博格達雪山,巍峨挺拔,像一座巨大的屏障擋在這座城池的東方,他感慨地說:“千百年來,博格達山擋住了迪化的東進之路,我們可以繞過雪山,從東線新北道穿越古城子木壘河,翻越天山過巴里坤向東挺進!”

徐秀山先生呵呵一笑,朗聲說道:“盛世才就如這座雪山,他擋不住我們,他不讓我們宣傳馬列主義,我們就用馬列主義精神宣傳六大政策。他不讓我們發展組織,我們就用馬列主義教育羣衆,爲發展組織做好思想準備,要讓廣大民衆堅定信念,心向團結,維護全國上下合力抗戰的局面,我們就能打垮任何來犯之敵!”

周青峰看着巍峨的博格達峰非常激動,心裡說:徐秀山先生講得真好!他從心底裡佩服。周青峰看着徐秀山先生真誠而樸實,執着而堅定的目光,崇敬之情油然而生,他一把握住徐秀山先生的右手說:“徐先生,我真的想加入你們的組織。”

徐秀山先生用左手輕輕拍了拍周青峰的手說:“加入組織就是一種形式,而最重要的是爲國家和民族的發展做出努力。”

周青峰第一次這麼明白地知道了馬列主義的意義,也徹底懂得了共產黨員的意義,其實現在他只是猜測徐秀山先生一定是位共產黨員,他沒有確認,而心裡已經認定,他是真正的共產黨員。周青峰深受鼓舞,也堅定了自己的選擇。周青峰突然想起南樑坡招待所的新軍營,據說是共產黨八路軍隱秘的辦事處,裡面駐紮的那支隊伍是中國工農紅軍的西路軍,在河西走廊被馬步芳打敗,民國二十六年夏天退到新疆。這事最早是趙九州說的,他說他的戰友到哈密去迎接他們,非常慘。有一批戰士在陸軍軍官學校學習,周青峰見過他們,他們一個個都是從炮火硝煙衝殺出來的戰士,目光憂鬱卻是意志堅定,他們身上已經沒有怕死二字,他們沉默不語,內心深處彷彿燃燒着熊熊烈火,令人振奮。周青峰跟一個叫錢熙貴的戰士成了好朋友,他是江西瑞金人。他說因爲他和哥哥參加了紅軍,父母被白狗子殺害,兩個弟弟也參加了紅軍,哥哥弟弟都犧牲了,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了。

錢熙貴說三十萬紅軍被國民黨百萬大軍圍剿,前四次都打勝了,第五次卻慘遭失敗,都是執行了左傾主義錯誤路線,那些德國顧問蘇聯顧問根本都不懂中國的事情,都是胡咧咧亂指揮。只有毛委員最偉大,遵義會議後確定了他的領導地位,他率領隊伍突破了敵人的圍追堵截,四渡赤水甩掉敵人,翻雪山過草地,到達陝甘地區,把隊伍帶到了延安,那裡有劉志丹謝子長*的隊伍。

周青峰知道他說的毛委員就是*,他早在古城子的時候就聽說過,他是*的重要領導人之一,是個非常了不起的人物,要不然*怎麼會沒完沒了地圍剿。此時,他對毛委員也似乎親切起來,好像他也是自己的委員。

說到西路軍被馬步芳圍剿之事錢熙貴就非常激動,他說西路軍三個軍兩萬多人血戰高臺傷亡過半,沒有支援,沒有補給,近萬人因彈盡糧絕被俘,大部分人被馬步芳殺害……說到此處,他眼裡噙滿淚水,聲音也有些沙啞了……

西路軍覆滅之事流傳着各種說法,有的說是指揮失誤,有的說是行軍路線錯了,也有的說是裝備太差沒有後勤補給等等,周青峰不好再細問錢熙貴,而這件事卻在他心裡疑問着。

西路軍兩萬多人,到底是怎麼被馬步芳打敗的?

周青峰問起徐秀山先生。徐秀山先生嘆了口氣說:“他們是蘇聯人害的。”

“什麼,蘇聯人?”周青峰不明白地問道:他憑藉知覺知道徐秀山先生是共產黨在迪化的一個重要的聯絡人員,具體情況卻不清楚。

徐秀山先生說:“*一心要消滅紅軍,經歷幾次反圍剿,中央紅軍被迫從西南向北轉移。中央認真思考革命發展形勢,審時度勢,認爲只有得到蘇聯的軍事援助,才能抵抗國民黨*,爭取紅軍的發展。*跟蘇聯協商,請求蘇聯援助兩萬枝步槍、八門加農炮、十門迫擊炮和相應數量外國型號彈藥。蘇聯政府同意將武器集中到蒙古南部邊境,通過烏里茨基外國公司出售給中國工農紅軍,但是因爲寧夏戰役被迫取消。*決定將左支隊組建成西路軍,從甘肅出發進打通國際大通道:通過新疆運輸蘇聯的武器裝備。蘇聯政府也已認可,西路軍出發之後,蘇聯領導人斯大林表示了不同意見,他認爲中國紅軍進入新疆就脫離了中國主要地區,會產生其他方面的個問題。”

周青峰有些吃驚地問道:“同樣都是共產黨,蘇聯爲啥不同意了?”徐秀山先生說:“這事說來複雜。或許蘇聯是怕*會因此轉移到新疆,從而影響蘇聯在新疆的利益。不管是什麼原因,蘇聯反對西路軍西進,造成西路軍行軍路程上的耽擱,被馬步芳圍剿,損失慘重。”

周青峰頓時覺得有些失望,原來這蘇聯共產黨也不是非常可信,他們的信仰也很侷限,這種侷限的信仰是不能指引世界的,只有博大的信仰纔可以成爲人類的精神之光,才能指引人類未來的光明之路,他想不起來這句話是誰說的,他總之覺得這句話應該出自一個偉人之口,卻始終想不起來。他想起了*先生,在他心裡,中山先生的思想是博大的,他的精神是博大的,他的靈魂也是偉大的,此時他越發感覺得那種博大,也爲那種博大而自信、自豪。

徐秀山先生說:“西路軍被圍困後,*幾次向蘇聯政府發電報請求援助,解救西路軍。後來,在蘇聯政府的支持下,盛世纔派義勇軍一部前去接應,四百餘名紅軍戰士幾經磨難最終纔來到新疆。蘇聯政府安排他們進行軍事學習,有的學習飛機駕駛,有的學習通信,還有一些人到蘇聯去學習,他們後來都成了紅軍的軍事骨幹。”

周青峰衝徐秀山先生點點頭,他徹底明白了西路軍之事。他跟西路軍許多戰士都很熟悉,也從心底敬佩他們。兩年之後,這些可敬可愛的戰士陸續返回了他們的延安,他們說他們的延安有一顆紅太陽,他們敬仰她,熱切盼望回到她的懷抱裡。他們給周青峰心裡留下的印象也像紅太陽一樣無法抹去。

後來,周青峰心裡也更加奇怪了,這些事情如此機密,徐秀山先生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他卻不好多問,因爲徐秀山先生再三交代過保密之事。可是他心裡也越發認定,徐秀山先生絕非一般人,他對徐秀山先生更加敬佩。

徐秀山先生還跟同桂雲見過抗日救亡運動的重要意義。徐秀山先生說:當此民族存亡之際,我們要大力宣傳抗日,全面推進抗日救亡運動。現在,內地一些省市開展抵制日貨活動,我們新疆雖然在大後方,也要積極開展援綏抗戰活動,支援全國抗戰。同桂雲覺得徐秀山先生講的非常透徹,頓時茅塞頓開,幾年前受周青峰和谷有福影響對新文化新思想有一些模糊印象,現在她明白了,彷彿一下子懂得了自己應該做些什麼了。

徐秀山先生對周青峰說:“爲了進一步指導新疆抗日救亡運動,組織上準備將原來的《反帝半月刊》和《檢討與批評》合併,創辦新刊《反帝戰線》,要把這個新刊物變成新疆各族青年積極參加反帝會宣傳的精神食糧。”周青峰非常興奮,似乎他已經進入了革命隊伍。

隨後一段時間,周青峰協助徐秀山開展秘密創刊,他每天收集稿件,仔細閱讀之後進行編排,交給徐秀山先生審閱,定稿後再進行刻版油印。幾個月後,《反帝戰線》第一期出刊,徐秀山先生激動地說:“青峰啊,我們這個刊物雖小,意義卻非常重大。發刊詞明確說:《反帝戰線》是建設新新疆過程中思想和理論的唯一正確領導者。”周青峰非常開心,這部刊物的出版凝聚了他們無數心血。這部《反帝戰線》也成爲新疆抗日救亡運動的宣傳書……

新疆反帝會抗日救亡運動在全國產生深遠的影響力跟一位著名報人的努力分不開,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杜重遠先生。

杜重遠先生出生在東北,家境貧寒,刻苦讀書,早年在師範學堂讀書時就參加反帝愛國運動,留學日本回國後開始經商,“九?一八”事變後到湘鄂川贛滬等地宣傳抗日救國。這位傳奇人物幾次來新疆,周青峰讀過他的許多文章,對他的文字非常佩服卻沒有見過面。

初夏的一天,經徐秀山先生介紹,周青峰終於見到了真人,周青峰興奮不已,握着杜重遠先生的手不知道說什麼好。杜重遠先生穿一身灰色中山裝,一張國字臉,相貌堂堂,始終微笑着,他看着周青峰和藹地說:“年輕人就是要血氣方剛,就是要爲國家民族出力。現如今日寇犯境,民族存亡之時,更要以國家爲念,捨我其誰,時不待我……”

周青峰非常感動,向杜重遠先生深深鞠了一躬,以示敬意。他很想問一個問題,他想知道他們去日本留學,現在日寇犯境,心裡有何感想?話到嘴邊卻沒來得及問,以後也沒有機會再問。後來他想,其實這也不是什麼問題,他們去日本留學跟日寇犯境本身就是兩回事情。臨別時,杜重遠先生給周青峰送了一本親筆簽名的書,就是他幾次來新疆寫下的反映新疆反帝會的通訊報道合集《三渡天山》,這部書在國內影響很大,周青峰非常激動,他仔仔細細閱讀了三遍,很受感染和啓發。後來,他又把這本書推薦給谷有福同桂雲同玉柱看。

新疆的新文化運動吸引了國內一批文藝界人士,他們紛紛來新疆開展反帝宣傳支援全國反帝運動,著名作家矛盾、電影演員趙丹等對《反帝戰線》抱有極大的熱情,用各種方式進行支持,矛盾先生親自撰文在《中央日報》、《申報》、《新疆日報》等報紙上進行宣傳。周青峰有幸見到了這位著名作家,他大膽向矛盾先生請教寫作問題,得到了矛盾先生的鼓勵,周青峰信心十足,協助徐秀山先生辦刊的同時也積極寫文章宣傳新文化新思想,他的文章在《新疆日報》等發表後,還受到矛盾先生的讚許,讓他很受鼓舞。

此時,趙九州也在《新疆日報》工作,他利用工作間隙來找周青峰。趙九州參加了漢族文化促進會,先後到塔城、阿勒泰等地幫助組建分會,現在《新疆日報》做記者,整天採訪寫稿忙忙碌碌,周青峰覺得此時的趙九州才找到了狀態,他在爲自己的使命努力工作。

還有一位讓周青峰引以爲豪的是趙丹。趙丹先生在新疆排演宣傳節目時常引用《反帝戰線》有關內容,周青峰感到莫*幸和鼓勵,他很早就看過趙丹的電影《十字街頭》、《馬路天使》,毫無疑問,矛盾和趙丹等知名人士的鼓勵就像一粒酵母,催化了他的全部熱情。他已經成爲一個意志堅強的反帝戰士,一位勇敢的人。這一時期,新疆文藝界人士也紛紛參加抗日宣傳,新疆著名舞蹈藝術家康巴爾汗、達瓦孜(高空走繩)藝人司迪克阿西木等文藝界愛國人士自發組織抗戰義演募捐活動也引起反響,一些民間藝人也開展義演義捐活動。

劉蘭爾一段時間迷上了電影。自從周青峰那次帶她和同桂雲欣賞了十字街的夜市燈火之後看了場電影,劉蘭爾就經常想去德元電影院看電影,這是迪化第一家電影院,周青峰和谷有福有時熬不過,就陪她去看。後來她和同桂雲觀看了抗戰片《盧溝橋風雲》非常激動。當她得知同桂雲已經加入了反帝會,劉蘭爾心潮澎湃,說也要加入,同桂雲沒有做聲。恰好這天下午周青峰和谷有福邀請她們一起看《大戰臺兒莊》,劉蘭爾激動不已,跟周青峰嚷嚷說:“我也要加入反帝會。”

周青峰說:“你還在學校好好讀書,暫不要參加這些活動。”劉蘭爾不高興了,說:“姐姐都參加了,我爲啥不能參加,你們是不是要甩下我。”周青峰說:“怎麼會呢,只是你還是個學生。”他還是不想讓她參與。劉蘭爾小嘴兒一撅,說:“好了,現在馬上退學。”周青峰沒有辦法,只得同意她跟同桂雲一起參加活動。劉蘭爾高興地說:“嘿嘿,這還差不多。”

反帝會總部要組織人到各縣宣傳抗日救國,周青峰希望同桂雲回木壘河宣傳抗日,劉蘭爾也要跟着去,周青峰笑想了想,她們兩人一起去也是個伴兒,可以把木壘河古城子一帶都跑一邊。同桂雲回到東城才知道父親受傷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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