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十七章:童子軍

父親去世後,同玉柱跟隨他五姐彩雲到木壘河上小學,在學校參加了童子軍,成爲木壘河童子軍骨幹隊員。

木壘河小學分初級、中級、高級三個班,成立了一個童子軍大隊,分兩個中隊,一個漢族中隊,一個民族中隊,由民族班的維吾爾族哈薩克族烏茲別克族等學生組成。童子軍隊員統一着灰色芝麻呢隊服,手持五尺棍,每日定時在操場上訓練。同玉柱在中級班,又是班上的班長,他從小練武,他的體能素質在木壘河童子軍中屬於佼佼者,深受老師和同學們的喜歡,後來同玉柱就成爲他們中隊的中隊長。

同玉柱七歲時跟隨他大同大個子練武,因爲他大受了馬匪的槍傷,他的腰一直沒好利索,後來不斷出問題,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樣親自演練了,只能指導他練基本功,拳術套路部分就由賀平教他了。賀平給他教了兩趟同家祖傳的拳法,後來教了他刀法。賀平爲人實誠,悟性不高,不是一塊練武的好材料,他跟隨同大個子習武多年,武功一直沒有大的進展。

那年他大腰病復發,八尺高的漢子一下子變得黑瘦不堪。紅麻子對葉禾說:可能是那年馬匪的槍彈子傷着了腰子。玉柱跪在紅麻子面前哭着說:“幹老,據說你會神醫妙法,就不能治好我大的病嗎?”紅麻子一把扶起玉柱,搖了搖頭惋惜地說:“唉,都怪幹老學藝不精,那年我跟隨白頭道人學醫一年,也只學了點皮毛,他送我的《千金方》也是部殘卷,我確實找不到醫治之法。”

同大個子躺在炕上,勉強支撐起身子,看着紅麻子說:“親家,你也別忙活了,各有天命。”

紅麻子說:“要是白頭道人在,他一定能治好你的病,可惜……”

玉柱偎依在同大個子身旁,流着眼淚說:“大,我去找大姐回來,她一定有辦法救你。”

同大個子用顫抖的手輕輕擦去玉柱臉上的眼淚說:“你大姐現在在做大事,你不要打擾她。”

玉柱知道大姐參加了反帝會,一直在宣傳抗日救國,她在木壘河古城子一帶已經是聲名遠揚,許多人都知道同桂雲,都說她是女俠。玉柱也有好久沒見大姐了,心裡好想她,她還惦記着要大姐教他青龍刀呢。他大說了,只有桂雲學到了青龍刀法的精髓。父親說:“將來要跟你大姐好好學習刀法,要聽大姐的話……”

同桂雲回來的時候,父親已經去世兩個月了,她非常傷心,也非常自責,覺得沒有照顧好父親。她給玉柱傳授了青龍刀法,要他每天練習,風雨無阻。第二年彩雲嫁到木壘河,他按照大姐的囑託跟五姐到木壘河上學。

翁維老師是玉柱的班主任,也是童子軍中隊的教導員,他第一次講課時跟同學們講了童子軍的歷史。翁老師說:“童子軍最早是一個英國爵士幾十年前首創的。”翁老師說的這個爵士的名字好長一大串,叫什麼羅伯特什麼風什麼斯什麼堡,玉柱第一次接觸外國人的名字,他沒記住,只記得他叫羅伯特。

翁老師問同學們,“咱們中國爲什麼要組建童子軍?”有的同學們說:“現在中國軍人太少了,所以要組建童子軍。”有的說:“從小練習,長大就能成爲果敢軍人。”老師看了看同玉柱說:“同玉柱,你也說說。”同玉柱站起來慷慨有力地說:“少年強則國強,少年進步則國進步。”

翁老師非常吃驚,看着玉柱滿意地點點頭,“說得好極了!”翁老師又問道:“同玉柱,你知道你剛纔講的這段話是誰說的嗎?”同玉柱說:“梁啓超先生,在他的《少年中國說》中的句子。”翁老師說:“對,是梁任公先生說的,玉柱同學,你會背誦全文嗎?”同玉柱點點頭,“好,你給大家誦一遍。”同玉柱鎮定了一下開始背誦:

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則國強,少年獨立則國獨立,少年自由則國自由,少年進步則國進步,少年勝於歐洲則國勝於歐洲,少年雄於地球則國雄於地球。紅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瀉汪洋;潛龍騰淵,鱗爪飛揚;乳虎嘯谷,百獸震惶;鷹隼試翼,風塵翕張;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將發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蒼,地履其黃;縱有千古,橫有八荒,前途似海,來日方長,美哉,我少年中國,與天不老;壯哉,我中國少年,與國無疆!

同玉柱剛開始背誦時,同學們安安靜靜地聽着,等到他背到“少年自由則國自由”時,同學們已經被他的情緒所感染,一個個忍不住跟着他的調開始誦了。等他背到“紅日初升”時,翁老師經不住熱淚盈眶,也跟着大家一起誦起來。同玉柱背誦完了,大家一片安靜,一個個人年輕的心臟突突地跳着,澎湃着,大家彷彿在等待同玉柱接着背下去,又彷彿在等待一聲驚雷咋響,打碎這沉悶的時刻……

翁老師深沉地說:“壯哉,我中國少年,與國無疆!”同學們這才清醒過來,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翁老師後來問同玉柱,這篇文章是誰教你的,同玉柱說是我大姐教的。翁老師驚訝地說:“你大姐,她現在在做啥?”玉柱說:“她在迪化。”翁老師很是吃驚,“她叫啥名字?”“同桂雲。”玉柱回答說。一聽到同桂雲這個名字,翁老師覺得非常耳熟,他點了點頭說:“你大姐很了不起!”同玉柱自豪地說:“她是反帝會成員,一直在宣傳抗日救國。”此時,翁老師突然想起了有關她宣傳抗日救亡的事蹟,他默默地點點頭,自語道:難怪玉柱有這番志氣,原來有這麼勇敢的姐姐,心裡對同桂雲更加的佩服。

翁老師後來跟同學們介紹了中國童子軍的組建情況。民國元年,湖北一個叫嚴家麟的先生仿照英美童子軍的教育形式組建了中國第一支童子軍,隨後全國各地陸續開始組建。中國童子軍的宗旨是:“以發展兒童做事能力,養成良好習慣,使其人格高尚、常識豐富、體魄健全,成爲智仁勇兼備之青年,以建設*之國家,而臻世界於大同。”民國二十九年春天,在南京舉行了全國第一次童子軍總檢閱,全國童子軍人數已經達十五萬人。到民國二十五年第二次總檢閱時,全國童子軍人數已經超過二十萬人。

翁老師說:“全國童子軍有統一的番號。我們木壘河童子軍每個中隊有自己的隊旗,旗幟上標有中隊的番號。我們要愛護隊旗,刻苦訓練,爲建設*國家而努力。”同學們一個個摩拳擦掌,歡呼雀躍。翁老師要同玉柱把同學們帶到草場,整理隊形,立正,稍息,然後給同學們講解軍容軍貌軍姿軍禮。

翁老師說:“我們雖然是童子軍,也是國家的一支預備隊,中國童子軍總會長是*蔣委員長……我們木壘河童子軍有統一制服,就是你們現在身上穿的灰色芝麻呢制服,大蓋帽上鑄有童子軍軍徽。我們每天訓練要穿軍裝扎腰帶,穿上軍裝就是軍人,要軍容整潔,決不能拖拖拉拉……”

同學們一個個睜着大眼睛聚精會神地聽着,誰都知道**先生,他有許多許多頭銜,他是國家元首是民國總統是委員長也是三軍總司令,他愛罵人也愛招人罵。現在國家危難山河破碎,大半國土淪喪,百姓受難,作爲一國元首三軍總司令,不能保國安民就該捱罵。這也是同學們私下裡聽大人們議論的,也是各有說法,王黑麻子說他怕日本人兵力強怕打不過,所以就打一打撤一撤。白皙乖說他怕*做大了跟他爭天下,所以說要剿匪,攘外必先安內。李二蛋說西安事變時張學良楊虎城苦勸不聽被逼無奈來了個兵諫,才逼得他勉勉強強同意跟共產黨合作聯合抗日。也有說國民黨內部不和思想不統一指揮混亂,一敗再敗。同學們年齡還小分辨不清這些道道:只能聽老師的。老師說:“國難當頭,一致對外,抗擊外敵,保國安民。這是天大的責任!”

課間休息了一會兒,翁老師介紹了童子軍的軍禮。翁老師說:“中國童子軍沿用國際通用的三指軍禮,手勢是舉起右手的三根手指,食指接觸帽沿,目光平視前方。”翁老師一邊講解,一邊做示範,同學們跟着練習。練習三遍之後,翁老師要求同學們面對面站成兩排,互相敬禮,互相檢查,進行糾正練習。翁老師認真地介紹說:“我們軍禮的這三根手指有特別的含義,它們分別代表“智、仁、勇”。我們童子軍的口號是‘時刻準備着!’”

同學們跟着高喊,“時刻準備着!”

“時刻準備着!”……

同玉柱每天除正常上課外,堅持參加童子軍訓練。隨着參加童子軍人數的增加,由以前的兩個中隊擴到五個中隊,維吾爾族班一箇中隊,哈薩克族烏孜別克族班一箇中隊,漢族分初級中級高級三個中隊。每個中隊有一個教官,由駐防部隊派來的素質過硬的士兵擔任。同玉柱中隊的教官叫趙成,是一個壯實的士兵,軍事素質很過硬,對他們要求很嚴。趙成教官堅決執行有關童子軍訓練的標準,他說要以“智、仁、勇”爲訓練目標,以“忠孝、仁愛、信義、和平”爲訓練的最高原則,以“人生以服務爲目的”爲銘言,以誠實、忠孝、助人、仁愛、禮節、公平、服從、快樂、勤儉、勇敢、清潔、公德等十二項爲行爲規則,嚴格訓練,才能夠成爲真正的童子軍。

他們第一天的訓練的科目是紀律,趙成教官說:“紀律是行動的保證,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有同學提問說:“命令錯了也要執行嗎?”趙成教官說:“必須嚴格執行,不折不扣地執行。在戰場上,違抗命令就地正法。”“哦呀!”同學們吃驚不小,一個個都吐出了舌頭。趙成教官開始訓練隊形,將他的命令貫徹下去,形成隊伍的紀律。以後的日子裡,每天整理隊形就是看紀律執行情況,看軍容軍姿。同玉柱是排頭兵,做得最好,得到的表揚也最多。

同學們對操法和結繩課沒有太多興致,對旗語和偵察課很感興趣,他們覺得這纔像個軍人,有軍人的味道。同玉柱這兩個課目的成績也是全優。後來學習了救護和炊事,最讓他們開心的是露營,他們一起在東樑軍營露營一次,體驗了軍人的生活。半年時間,他們完成了紀律、禮節、操法、結繩、旗語、偵察、救護、炊事、露營等中級階段科目的訓練任務。

在最後進行的比武活動中,經過班級淘汰賽,每個中隊選出前五名參加全校童子軍對抗賽,同玉柱最終獲得優勝,成爲木壘河童子軍冠軍。同學們一高興,要求同玉柱表演一套功夫,同玉柱就將祖傳的拳法演練了一套,同學們看到目瞪口呆,沒想到同玉柱身手這麼好,紛紛要求同玉柱教他們練習拳法。趙成教官不樂意了,要跟同玉柱比試一下拳腳,同玉柱不同意。

練武之初父親一再交代,不可在人面前逞強,不可與人比武鬥狠,不可欺凌弱小,不可爲非作歹……打小以來,同玉柱從不在小夥伴跟前露功夫,大家都知道他手腳靈活力氣特大,他會功夫的事情沒有人知道。因爲他練功是在自家小院夜深人靜之時練的,是自己練的。

現在,趙教官要提出比武,玉柱不好意思動手,同學們一再吆喝,“同玉柱,你就跟趙成教官比劃兩下,讓我們開開眼?”趙成教官也不管同玉柱願意不願意,走上前來,跟他對打。趙成教官上來就進攻,玉柱連忙躲開,他一再進攻,玉柱始終躲閃着,就是不還手。趙成教官以爲同玉柱沒啥實力,趁他不備將他打翻在地,得意洋洋地說:“其實你學的都是花拳繡腿,賺個吆喝還可以,經不起實戰,更上不得戰場。戰場上要的是真刀*真本事,不要這些沒球用的繡花枕頭。”

同玉柱很是生氣,其實他跟他周旋一陣也摸清了他的路數,畢竟他是教官,他確實下不了手。趙成教官見同玉柱不吭聲,又開始糟蹋他,說:“既然當了童子軍,就要紮紮實實練本領,不能虛頭巴腦的,玩那種銀杆蠟槍頭的把戲。”

同玉柱實在忍不住,就說了一句,“趙教官,其實我剛纔根本沒還手。”

“哦啊,你還來勁了,要不再來比試一把,讓你心服口服。”趙成教官得意地說。

這時候有個同學喊道:“趙教官,他姐姐是個女俠,功夫了得。”

趙成教官不屑一顧地說:“一個黃毛丫頭,啥功夫,還不是繡花枕頭一個。”

同玉柱一聽他張口侮辱大姐,氣得咬牙切齒,“好,趙教官,咱們再比一次。”說着,玉柱拉開架勢準備動手。

操場上圍了許多同學,大家都在看熱鬧,還有其他幾個教官。有一個大個兒教官說:“別欺負一個小同學,傳出去不好聽。”另一個瘦教官勸同玉柱說:“算了,別得了冠軍就以爲了不得了,記得是我們訓練的你。”

同玉柱猶豫了一些,似乎也覺得不該再比了。可是,趙成教官不答應,他一定要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出出風頭。他再一次激怒同玉柱說:“怎麼了,怕了,不敢了?”

“誰怕誰是小狗!”同玉柱槓着脖子硬硬地回了一句。

趙成教官一擺手,那意思,放馬過來,別裝丫頭光是嘴勁。同玉柱雙手握拳,向趙成教官衝了過去,照他面門就是一拳,趙成教官一擡手擋開,向同玉柱回擊一拳,同玉柱側身躲過,順勢一個擺腿,趙成教官後撤一步躲開,同玉柱隨即一個側踹將趙成教官踹倒在地。這一連串動作非常利落,趙成教官根本沒有想到同玉柱身手這麼靈活。他在軍中也是好手,怎麼會敗給一個小學生,這還了得!趙成教官氣急敗壞,哇呀一聲衝上去就是兩記重拳,那兩拳力量很大非常具有殺傷力,同玉柱畢竟年幼力氣不足,他拼力抵擋了第一拳,還是被趙成教官的第二拳巨大的衝擊力退了好幾步,趙成教官趁機使了個連環腿,同玉柱躲避不及被掃倒在地。

趙成教官得意起來,他剛想笑,只見同玉柱一個鯉魚打挺一躍而起。趙成教官大怒,氣勢洶洶向同玉柱衝過去,暴風雨般的組合拳劈頭蓋臉向同玉柱打來,同學們都爲同玉柱捏了一把汗。只見同玉柱左騰挪右避讓,化解了他的拳頭,在他拳腳衝擊力減緩之時,抓住機會向他腹部*一掌,趙成教官哎吆一聲再次倒地,幾乎沒有人看清同玉柱使了什麼招法。

趙成教官氣得哇哇亂叫,也不管什麼路數,上去就跟同玉柱扭打起來。激鬥中,同玉柱畢竟缺乏經驗,再說心裡還是有些顧慮,猶豫之間被趙成教官擊中下頜重重倒地。同玉柱也火了,擦了擦嘴角的鮮血,大喊一聲,“你敢跟我比刀法嗎?”

“比就比,還怕你個黃毛小子!”趙成教官猶如一頭髮怒的獅子,狂吼起來。

這時候,那大個兒教官上來跟同玉柱說:“你的功夫是跟誰學的?”

“我父親,”同玉柱說:“還有我大姐。”

大個兒教官又問,“你父親叫啥名字?”

“他,已經去世好幾年了。”同玉柱低下了頭,心裡有些難過。

大個兒教官搖了搖頭,走過去對趙成教官說:“好了,別再打了,人家是功夫世家出身,有絕技,再打無益。要是動刀動槍傷了誰都不好,回去也不好交代。”趙成教官狠狠地瞪了同玉柱一眼,怏怏離去。

同學們私底下說:趙成教官仗勢欺人,再打下去,他也未必贏得了同玉柱。大家都很佩服同玉柱,都要跟他學習功夫,趙成教官知道了非常生氣。下一階段訓練開始後,這個趙成教官隔三岔五找同玉柱的麻煩,無緣無故罰他的站,罰他曬太陽,罰他不讓參加正常訓練,還建議班主任撤了他的中隊長職務。同玉柱心裡非常鬱悶。

翁老師想化解一下他們之間的矛盾,他跟同玉柱談心。翁老師講了這所學校的來歷,說起了全縣人民懷念的董縣長。

提起董縣長木壘河人人敬慕,他懲治抽大煙的故事在村村落落流傳。翁老師說:我們這所學校是前任王縣長建的,卻是被新上任的董縣長逼着建的。董縣長開展禁菸運動,王縣長在家抽大煙被董縣長髮現了,董縣長說:你要麼去坐牢,要麼修建一所學校贖罪,自己選一樣。王縣長說:看在我是前任縣長的份上放過我一次吧。董縣長不允,王縣長只好修了這所學校……

翁老師說:董縣長是位憂國憂民的縣官,他在官任上爲百姓減免租稅造福一方。他見木壘河百姓生活做飯燃料全靠木柴,心裡非常憂慮,就動員百姓種樹造林。他說:如此巨量浪費,假如不再植樹和想辦法,三十年後,木壘河南山就會變成禿山,樹沒了,水也沒了,田也變荒蕪了。不能種植,人還能生存嗎?要解決水,積極的辦法是開鑿水源,保護森林,嚴禁砍伐……許多年之後,木壘河地區不斷乾旱,氣候變壞,人們纔想起董縣長的遠見卓識。可惜啊,民國二十六年他被盛世才當作託派分子殺害了……

翁老師說:“玉柱啊,董縣長到木壘河做縣長是木壘河的福分……”玉柱點點頭。翁老師說:“趙成教官畢竟是教官,你就去給他道個歉,陪個不是,也就罷了,他也不是小肚雞腸之人,你們的誤會化解了,對你對我們的中隊都有好處。”同玉柱想了想答應了,可是他去找趙成教官賠禮,趙成教官根本不嬲識他。後來他也實在沒有理由再去找他了。

抗日戰爭進入最艱鉅的時期,學校里老師常以岳飛、文天祥、戚繼光等民族英雄抗擊外敵保家衛國的故事教育學生,也極大地鼓舞了童子軍的士氣,同學們常常朗誦岳飛的《滿江紅》以抒懷:

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擡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闕!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詩詞裡蘊含的英雄豪氣更激發了同玉柱從軍報國的決心,他常想起城牆跟下聽楊大爺的《說岳》和《楊家將》,也想起大姐講過*先生領導的民主革命,內心充滿了崇敬和熱愛,他心潮澎拜,總想着有一天能騎着馬端着槍殺入敵陣做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

這段時間翁老師帶領大家畫抗日宣傳畫,同玉柱在街上也看到過從古城子、迪化那邊流傳來的抗日漫畫,也有從內地傳來的,日本鬼子都是凶神惡煞魔鬼模樣,見人就殺光,見東西就搶光,見房子就燒光,就是他們慘絕人寰的三光政策。同玉柱當然沒見過日本人,但是他們四處燒殺搶掠糟踐婦女,一個個禽獸不如,都是可惡的魔鬼,同玉柱就把日本鬼子的模樣都畫成面目猙獰張牙舞爪殺人嗜血的惡魔……

在西部遙遠的邊陲小縣木壘河,這羣少年童子軍學員滿腔悲憤地把他們畫的這些他們想象中的日本鬼子行兇作惡的漫畫連環畫張貼到木壘河縣城的大街小巷,他們用畫面揭露日軍的罪行,激發了木壘河人民的抗日救國熱情。城裡城外遠近各處的人都來圍觀他們的作品,白頭髮的老大爺、拄着柺杖的小腳老奶奶、年輕的姑娘帶着碎娃兒的婆姨都來參觀,詢問抗日戰場的最新戰況,他們立即講述日本鬼子的罪惡行徑,也都是老師講過的,他們殺人放火他們無惡不作他們豬狗不如他們罪惡滔天,他們在南京殺了三十萬人,無數老人和孩子慘死在鬼子的鐵蹄之下,無數婦女慘遭凌辱,無數國軍將士戰死沙場,無數後來人踏着戰士的鮮血勇往直前繼續衝殺,遍地硝煙,屍橫遍野,血流成河,野火春風……

同玉柱還參加了童子軍歌詠隊到鄉鎮村莊演唱抗戰歌曲,《抗敵歌》、《太行山上》、《東北義勇軍進行曲》、《新編九.一八小調》等歌曲響徹木壘河條條山谷村莊。同玉柱帶着身着隊服的少年童子軍隊員在東城娘娘廟戲臺上宣傳抗日,他們整齊劃一的灰色芝麻呢隊服讓鄉親們耳目一新,他們演練童子軍五尺棍剛勁有力虎虎生風讓人嘆謂,同玉柱動情地講述趙登禹將軍親率三千人大刀隊與日本鬼子血戰長城的故事,趙將軍被敵機炸斷雙腿,臨死前對傳令兵說:“告訴我的母親,我爲國捐軀,對得起祖宗……”襄陽之戰中,張自忠將軍率一千人與數倍敵人血戰到底,渾身創傷戰死疆場,讓日本鬼子也蔚然起敬……

同玉柱繪聲繪色的講述極大地激發了廣大民衆的抗日熱情,人們悲憤萬狀,許多人流下了眼淚,婦女們泣不成聲,詛咒日本鬼子,聲討之聲響徹了木壘河上空,人們不約而同地唱起《大刀進行曲》,古老的木壘河再一次承載起歷史的重託……

同玉柱他們組織演講團跟維吾爾族和哈薩克族烏孜別克族中隊隊員一起到山村牧區宣講,他們用漢語講,維吾爾族哈薩克族烏孜別克族隊員翻譯成本民族語言,許多牧民聽了情緒激昂,一個個義憤填膺,跟着童子軍隊員們唱抗戰歌曲,他們用歌聲宣傳抗日,他們用歌聲鼓舞士氣,他們用歌聲團結人心,凝聚力量,爲抗戰募捐,支援前線。他們的宣傳收到了很大效果,各民族同胞紛紛捐出首飾牛羊馬匹支援抗戰。

這一段日子同玉柱過得充實又快樂,他暫且忘記了與趙成教官的不快。

這年秋天,同桂雲一個人回到木壘河。同桂雲這次回木壘河也是有原因的。

在木壘河古城子宣傳抗日救國回到迪化,她跟周青峰說了東城婦女如何比賽趕製鞋襪之事,也說了他媽媽殷素素做鞋的事,周青峰非常高興,他跟桂雲說:“真沒想到我媽會親自做鞋,這是多麼不易的事情,或許她一輩子也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周青峰心裡對母親的認識有了大的改變,因爲這,也改變了他對許多事情的認識和看法,他相信一切都會改變,只要付出努力。當然,他對同桂雲在這次趕製鞋襪活動中做了努力給予了充分肯定。

周青峰內心深處對同桂雲充滿了感激,他端詳了一會兒同桂雲,桂雲越發成熟美麗了,他已經好久沒有仔細看過她了。桂雲見周青峰盯着自己看,有些不好意思了,莞爾一笑,“咋這樣看着我,好像我臉上有朵花似的。”

“比花兒還好看!”周青峰說。

“你又要耍貧嘴了。”同桂雲笑着說。

周青峰看着桂雲,一時激動,說:“桂雲,我們結婚吧!”同桂雲笑了笑,本想再阻止他說下去,可是她卻沒有再開口。周青峰急了,說:“桂雲,我說的是真心話,我們結婚吧!”同桂雲沒有再吭聲。

周青峰剛從陸軍軍官學校畢業那年,周青峰向她再次求婚,她又拒絕了,原因是參加反帝會,忙於抗日救國宣傳,沒有時間考慮這些事情。其實最真實的原因是,同桂雲發現劉蘭爾對周青峰心思太重,她也怕傷着了她,畢竟她們朝夕相處情同姐妹。劉蘭爾對她一直很好,拿她當親姐姐待,租房子吃飯的花費她都承擔了,還經常給她做新衣服,你說這如何是好,她真的不想傷害她。可是,畢竟愛情是個自私的慘痛的事情,她沒有想過她們姐妹倆一起與周青峰生活的事情。雖然那時代這樣的事情常有,這樣的婚姻並不稀奇,而她不會,她從來沒有想過。

劉蘭爾的事情還沒有白弄清楚,後來谷有福也來向她求婚了,她也拒絕了,理由自然是她有了自己的選擇,谷有福一下子明白了她的選擇是誰。之前,劉蘭爾剛來迪化時曾向周青峰求婚,周青峰說的很直接,周青峰說:“蘭爾,現在你還小,應該好好讀書。再說到處兵荒馬亂的,沒心思想那些。”劉蘭爾一想也對,就聽從他的安排開始讀書了。劉蘭爾從師範學堂畢業後再次向周青峰求婚,他還是拒絕了,說現在忙着抗日救亡之事,顧不上考慮個人的事情。這下,劉蘭爾非常生氣,就跟谷有福說了自己的苦惱。谷有福聽了更是生氣,心裡說:好你個周青峰,你這個大哥做得好啊,佔一個不夠還霸着兩個。谷有福跟周青峰直接說了自己喜歡同桂雲之事,周青峰也沒回避,說自己一直喜歡同桂雲,他說一切讓桂雲自己決定。谷有福說:“那也好。”

劉蘭爾心中不快,居然喝起酒來,一天她跟谷有福在外面酒館喝多了,谷有福將她扶回來。同桂雲見劉蘭爾這副樣子,又氣又急,一時也沒有辦法。反帝會通知她去阜康縣參加活動,劉蘭爾情緒不高就沒有隨她去,她想着回來了再好好安慰她。她出去了兩天回來,居然發現周青峰和劉蘭爾都在她們的住處,讓她吃驚不小。劉蘭爾見了她很是慌張,周青峰也很不自在。同桂雲裝作啥也不知道:心裡卻非常傷感。

周青峰後來解釋說:那天他原本想和谷有福一起安慰一下劉蘭爾,三個人在外面喝起酒來。平常喝酒,只要同桂雲在就不會喝多,她會及時制止。那天,谷有福心情也不好,對周青峰多有不滿,劉蘭爾的心情更是糟糕透頂,兩個人借酒澆愁借酒撒氣,結果都喝多了。谷有福晃悠悠自己走了,周青峰扶着劉蘭爾回到家,進了門,周青峰把劉蘭爾扶到炕上,他自己也不知不覺躺倒睡着了,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日上三竿才醒來。周青峰一醒來發覺不對頭,怎麼跟劉蘭爾在一起,他急忙叫醒了劉蘭爾。劉蘭爾也不知怎麼回事,正在這個時候,同桂雲進門了,看到了他們,三個人非常尷尬。

這件事對同桂雲打擊很大,卻說不出口。

劉蘭爾也覺得這是不對頭,就跟谷有福說:她本想問清楚那天的經過,而谷有福卻對周青峰更加氣憤,隨即與周青峰疏遠了關係。後來,他一怒之下就去了盛世才的部隊。迪化城保衛戰中,盛世才手下一個團長看中了他,曾邀請他去他的部隊,谷有福心裡想,“好,走着瞧,看不上我谷有福,看看將來誰是英雄。”谷有福就去了部隊,周青峰留在了學校當教官。

劉蘭爾見同桂雲心情非常不好,她怕誤解了他們,就告訴了她真相。其實他們兩個那天晚上啥也沒做,都喝醉了。同桂雲苦笑了一下,也沒有多說。

現在,谷有福和周青峰鬧翻了,她和周青峰見面彆彆扭扭,她和劉蘭爾也是口不對心,她覺得非常苦惱,全身心投入到反帝會婦女工作中。她跟隨婦女部到周邊地區瞭解情況,督促工作進展,認識了更多的人,做了更多的工作,也更加充實了,暫且忘記了那一幕不快。

一段時間來,周青峰過幾日就來看她們,她也裝作啥事也沒有,周青峰的心情也慢慢好起來。一天趁劉蘭爾不在,周青峰再次求婚,

周青峰這次求婚,直截了當說:“桂雲,我們結婚吧!”

同桂雲大吃一驚,她看着周青峰一臉的真誠,她心裡非常矛盾。想起谷有福因爲自己和周青峰關係破裂的事情,同桂雲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她想,大家一起經歷的風風雨雨,覺得有些歉疚,自己也不知道什麼地方做錯了。再加上他和劉蘭爾獨處一夜的陰影,同桂雲心裡有些亂。她心想,再等等吧,現在剛剛參加婦女會,還有許多工作要做。見周青峰那樣的堅定,好像他已經決定了,不容置疑。是啊,這麼長時間了,她已經沒有理由再拒絕了,她默默點點頭。考慮到劉蘭爾的感受,她希望此事不要太伸張,也希望周青峰好好安慰蘭兒,不要讓她受到傷害。

周青峰告訴了劉蘭爾他要和同桂雲結婚的消息,劉蘭爾大怒,大罵同桂雲虛情假意,明知道自己一直喜歡周青峰,還強行插在中間。劉蘭爾與同桂雲反目成仇。這件事讓同桂雲心裡非常難受,她萬萬沒有想到事情回發展到這種地步,有時候她真不應該這麼早就宣佈與周青峰結婚的事情。可是,此事終究要發生。唉,她心裡非常,幾天後就跟周青峰招呼一聲回到了木壘河。

同桂雲來學校找玉柱,玉柱真是喜出望外。班主任老師聽說同玉柱大姐來了,即可給校長彙報邀請她給全校童子軍講課,同桂雲當時還有些猶豫,老師再三邀請,玉柱也在一旁鼓勵,她點頭同意了。校長立即安排人員通知全校學生到操場,同桂雲站在主席臺上有些緊張,這可是學校啊,她第一次面對如此多的學生和老師,跟她之前在街上宣傳抗日還不是一回事。不過很快她就鎮定下來,她講了新疆民衆反帝聯合會在各地的開展情況,講了木壘河縣各各村莊克服困難捐款捐物趕製鞋襪支援前線的事情,眼前的事情讓同學們很受鼓舞。同桂雲說:“同學們、童子軍學員們,現在,新疆各地都在開展轟轟烈烈的捐款捐物活動,各民族同胞用不同的方式支援前線,反帝會辦的《反帝戰線》分發到各地,受到了各界人士的歡迎和好評,產生了極大的影響力,它正在指導全疆反帝運動的深入開展。現在文化界的著名藝術家們積極開展抗日義演募捐活動,有的走上街頭義演,有的編排話劇等節目演出,用自己的行動抗日救國……”同桂雲還講了抗戰前線最新消息,她說:“現在,日本鬼子的進攻已經被我們遏制住了,雙方正處於相持階段,只要我們萬衆一心衆志成城,我們就一定能夠打敗日本鬼子,將他們徹底趕出中國。”

會場上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同學們非常激動,大聲歡呼。在場的老師也非常感動,不斷地鼓掌,不住地點頭。同桂雲停頓了一下,環顧了一下全場,大聲說:“同學們,你們要好好訓練,儘快成爲一名合格軍人,爲國出力……”同學們興奮不已,一個個雀躍起來,不住地歡呼。

最後,同桂雲應邀給全體童子軍演練了祖傳的青龍刀法,她手持大刀一抱拳行了禮,隨即演練,一把大刀在她手裡虎虎生風,她嫺熟的刀法贏得了全場雷鳴般的掌聲,人羣躁動起了,有的比劃,有的鼓掌。老師對玉柱說:“玉柱同學,怪不得你有那麼好的功夫,原來是功夫世家啊。”玉柱笑了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參加了學校的活動,同桂雲準備要走,同玉柱說出了心中的苦惱,同桂雲聽了也非常生氣,她想了想就帶玉柱離開了木壘河,到迪化城求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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