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臨淵點頭,令秦公公扶皇帝去寫聖旨,又讓他去喚陸睢進來。
秦公公轉了轉眼珠兒,擡眼看了看面色如常的蕭臨淵,心下有了譜兒,答應着向外走去。
不一會兒,陸睢隨着秦公公進來,一眼看見端坐的蕭臨淵,又看見靠在牀上的皇帝和跪在地上的二皇子,心下大驚,回身便去尋秦公公,一邊喝罵:“你個老匹夫,居然敢騙我!”
秦公公早就站到蕭臨淵身邊,沒等蕭臨淵吩咐,崇明便出手制住了他,喝道:“大膽陸睢,這是要謀逆不成?居然敢在太上皇面前放肆?”
陸睢掙扎幾下,沒有掙脫,心下駭然,張眼去尋那仙祖,卻是半個人影也未見,可明明並沒有人出這通政殿啊!
“你在找什麼?”
蕭臨淵淡淡出聲。
“不用找了,她們自是去了她們該去的地方。”
蕭臨淵的話如一盆帶着冰碴子的冷水,兜頭倒下來,澆了他一個透心兒涼,看向蕭臨淵的目光已是懼懼的。
“崇明。”
“奴才在。”
“去傳旨,着鎮國公接管京畿防務,林復領紫衣衛負責皇宮近衛,宣內閣大臣、六部尚書並皇子、公主、后妃來通政殿聽宣。”
“是。”崇明將陸睢放開,任其跪坐在地,轉身出了門。
紫衣衛自有專門的聯繫方式,將林復找來,一切便都好說了。
不過半個時辰,該來的都來了。
皇帝已然是氣虛血弱,奄奄一息,靠在龍牀上,誰都看得出來他不過是在等時候兒。
皇后原本志得意滿的進來,她還等着當皇太后呢,可才一踏入其間,便知自己所料不對,立時臉色一白,跪倒在地。
蕭臨淵也沒搭理她。
倒是姚貴妃,這些年沒少受皇后排擠,日子過的着實不怎麼好,身上的衣衫都是過去老舊模樣,但面上卻未顯老態,顯然心境還不錯。
皇子后妃大臣們跪了一地,真的也好,假的也罷,盡皆垂淚。
還有的偷偷的去看蕭臨淵和林寧,當年這二位在大政殿上的一幕幕彷彿就在眼前,此時再看來,卻是不住驚奇,五年未見,他們怎麼就不顯老呢?
“皇帝,人已到齊,有什麼你就說吧。”蕭臨淵道。
他不發話,皇帝是不敢先出聲的。
皇帝喘着氣點頭,“多,多謝太上皇……”
又喝口蔘湯,強提了口氣,看向衆人,道:“朕快要死了……”
“皇上……”此話一出,衆人盡皆悲呼,只是在上首的皇帝看來,卻是極具諷刺,這些人裡,又有幾人是真正爲自己心傷的呢?好吧,反正他也要去了,也不用再看他們這些嘴臉了。
此時他倒是有些明白,爲何太上皇當年死活不願接這皇位,這做皇帝不僅是天下第一辛苦之事,更是天下第一膩味之事。
皇帝擺擺手,又道:“朕這皇帝做的不好,有負祖宗所託,有愧太上皇教導,自會到祖宗們面前認錯領罰。今日宣你們來,是有些事要交待。一者,皇三子蕭湛人品貴重,行事端方,太上皇與朕皆看在眼裡,待朕去後,大顯便交於此子,望衆位大臣助之教之,務使其輕君愛民,興我大顯聲威。二者,皇后陸氏,與皇二子蕭涪、皇四子蕭淥及永信候陸睢,爲謀求皇位,勾結妖女行大逆之事,幸得太上皇駕臨,才未釀成大禍,現廢除其皇后之位,與皇二子、皇四子一同貶爲庶人,待朕百年後,着陸氏、蕭涪、蕭淥爲朕守陵,終生不得入京,陸睢及一干人等交有司審理,務必審讞清楚,明正典刑。三者,貴妃姚氏,賢惠有德,品性端持,堪爲國母,現封爲皇后,待三皇子繼位後,進位皇貴太妃。四者……”
皇帝說着,氣慢慢的就散了,剛剛交待完,看了一眼蕭臨淵,兩眼一閉,頭便歪了下來。
那是乞求的眼神,是求蕭臨淵多多看顧他的兒子的。
可蕭臨淵卻恍若未見,兒孫自有兒孫福,他管這麼多做什麼?
他與蕭家皇室的情份,也該斷了。
細細想來,皇帝能走上這一條路,也未必沒有自己這太上皇壓在頭上,整日裡擔心皇位被奪的緣故,既如此,將話說明白了也好。
皇帝寫好的聖旨就在蕭臨淵處,讓秦公公拿了去,又宣讀一遍,與皇帝所說並無二致。
皇后和二皇子是徹底的傻了,沒想到最後竟是這個結局,陸睢早就讓人拖了下去,押在了天牢,可想而之,皇帝那句“一干人等”必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姚貴妃和三皇子直到被人扶着起來叫太后、皇上人還是呆的,這幾年這日子過的,也不過是湊和着活罷了,誰又能想到皇帝臨死前還來了個大反轉呢?
而且皇帝也算是煞費苦心了,因着太上皇健在,自己定不能進位太后,便先封了皇后,再進位皇貴太妃,也算全了自己正妻的位份。
不過皇帝的話這母子倆俱是聽明白了的,三皇子的繼位必然少不了太上皇的干預,當下母子兩人便跪倒在蕭臨淵面前,真真切切的磕了幾個頭,論輩份,蕭臨淵算是三皇子的叔公,論尊貴,人家是嫡子太上皇,他是庶子繼任的皇帝,這頭磕得並不冤。
三日後,新皇登基,正位而坐,崇明卻攜着一紙詔書前來,當着新帝和文武百官宣明太上皇旨意。
此時,蕭臨淵與林寧正趕着一架掉了漆的馬車,馭使一匹老馬,穿着普通人家的細棉衣物,幻化了容貌,拉着倆孩子走在上京城往東的官道上。
蕭臨淵的詔書中言明,他本是修仙者,投胎而入蕭家,現大顯後繼有人,塵緣之事已了,已是歸去之時,從今以後,大顯再無太上皇矣。
新皇及衆臣皆驚。
崇明將太祖金冊請出來,遍示羣臣,只見其上再無蕭臨淵一家之字樣,仿若這些人從未出現過一般。
崇明又拿出一道諭令,這也是蕭臨淵做爲太上皇的最後一道旨意,其中言道,既大顯再無太上皇,有些事便無需避諱,姚皇貴太妃爲皇帝生母,又爲先帝皇后,着晉爲太后,以正人倫。
皇帝感激涕零,捧着旨意叩拜不已。
待散了朝,崇明又秘見皇帝,將蕭臨淵的口諭說了。
林復原領紫衣衛,宋儉原領金龍衛,二者均系太上皇所掌,此時一併交於皇帝,至於二人及林府之人歸處,還望皇帝能聽其所願,讓他們自尋所在。
崇明走後許久,蕭湛仍自激動不已,太上皇,這位神一樣的男子,所做所爲真非常人能爲之。
蕭湛恭恭敬敬的衝太清宮的方向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
崇明回去林府,從一處暗格裡拿出一個木匣,珍重的拿了帕子擦拭一番,方纔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