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是真的爲世子好,就一定會同意這個請求。”
雲深深對此不置可否。
陸拾叄撩起衣襬,坐到她對面的空位上,動作之中有種說不出的風流不羈,那是獨屬於四十歲大叔纔有的成熟魅力。他隨性地笑道:“世子只有回到靖王府,纔有可能恢復記憶。”
雲深深反問:“你又憑什麼認爲我就一定想讓顧驚鴻恢復記憶?”
陸拾叄似乎是沒想到她會這麼說,不禁露出了詫異的神情,他說:“沒有記憶的世子看起來就像個孩子,你能放心將自己的終生託付給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
“孩子沒什麼不好的,單純可愛,我很喜歡。”
陸拾叄忍不住問道:“你不會嫌棄他太沒用了嗎?”
“不會啊,我覺得他現在這樣很好。”雲深深伸手摸了摸頭上的銀簪,笑容甜美。
陸拾叄一下子就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了。
雲深深站起身:“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陸拾叄忽然開口說道:“那你有沒有爲世子想過?他是靖王府的世子,他有滿腔抱負,你難道忍心看他像個傻子般,一直守在你身邊稀裡糊塗地過下去嗎?你不覺得自己太自私了嗎?”
雲深深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人活這一輩子,要麼對不起別人,要麼對不起自己,我寧肯對不起別人,也不想對不起自己。”
她說得隨意,但眼中的平和卻透露出了深深的堅定。
陸拾叄一下子就明白了,面前這個女人絕非一兩句話就能被說動。
他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可如果將來有一天世子忽然恢復了記憶,他後悔了,你又該怎麼辦?我很清楚世子的性格,他絕不是那種會爲了兒女情長而輕易放棄抱負的男人。”
“這種事情等發生了之後再說吧,我先回去了。”雲深深揮了揮手,走進船艙之中。
陸拾叄站起身,走到船欄邊,煙青色的長衫迎風飄揚,他望着漆黑的江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船艙裡,雲深深的腳步漸漸放緩,最終停在房門前。
原本堅定淡然的臉上,流露出了不甘之色。
她喜歡現在的顧驚鴻,她不希望他回到靖王府,可陸拾叄說得對,人不能太自私。
她可以對不起別人,但顧驚鴻全心全意地對她好,她實在是狠不下心去欺負他!
人心都是肉做的,她也不例外。
雲深深垂下腦袋,看着自己的鞋尖,腦子裡面非常清醒,但心裡卻亂糟糟的,彷彿有兩個小人在她身體裡打架,她整個人都快被撕成兩半了。
嘎吱一聲,房門忽然被拉開,顧驚鴻從裡面走出來,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雲深深,眼前一亮,欣喜地叫道:“深深,你終於回來了!”
雲深深衝他笑了笑。
但顧驚鴻卻敏銳地感覺到了她的不僅對勁,他問:“你是不是不開心啊?”
雲深深搖搖頭,她說:“可能是有點暈船吧,休息一下就好了。”
顧驚鴻信以爲真,不疑有他,連忙扶她進房間。
等雲深深躺到牀上閉上眼睛後,顧驚鴻悄然退出房間。
他一邊往回去走,一邊思考雲深深爲什麼不開心,他想起深深是在跟陸拾叄談過話後就變得不開心了,這事兒肯定是跟陸拾叄
有關係。
難道是陸拾叄欺負深深了?
顧驚鴻的眼中紅光浮動,他忽然有種殺人的衝動,想也沒想就大步衝出船艙,看到陸拾叄還在甲板上站着,當即衝過去就是一拳!
陸拾叄沒想到他會突然動手,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肚子上硬生生地捱了一拳!
顧驚鴻還要再打,陸拾叄連忙閃躲,同時問道:“世子,你這是要做什麼?”
“我讓你欺負深深,看我不揍死你!”顧驚鴻雙目通紅地瞪着他,揚起拳頭又要揍他。
陸拾叄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他捂住肚子連退兩步,慌忙喊道:“我什麼時候欺負雲姑娘了?世子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啊?你別打了,冷靜一下,咱們好好談一談!”
“你要是沒欺負深深,她怎麼會跟你說完話後就悶悶不樂?”
“雲姑娘不開心不是因爲我,而是因爲你!”陸拾叄大聲說道。
聞言,顧驚鴻手下一頓,他半信半疑地問道:“這事兒跟我有什麼關係?”
陸拾叄連忙說道:“雲姑娘喜歡你,不希望你回王府,所以會有些不開心,這很正常!”
聽到深深喜歡自己這句話,顧驚鴻心裡很高興,但他還是很快地開口說道:“我不會跟你回去,我要跟深深在一起!”
陸拾叄揉了揉無故捱揍的肚子,無奈地說道:“世子啊,你難道真打算就這樣跟雲姑娘過一輩子?你現在沒有記憶,也沒有一技之長,你無法像個成年男人一樣保護她,給她安全感,將來很可能還得靠她來養活你……過這樣的生活,你真能甘心嗎?”
顧驚鴻的氣勢漸漸變弱。
陸拾叄說的話沒有錯,這些天來,顧驚鴻也會時不時地想到這些問題。
他不想靠深深養活,他希望憑藉自己的實力養活深深和小滿,他想讓深深母子過上富足快樂的生活。
可是他知道,僅憑現在的他,做不到這些。
一瞬間,他忽然很羨慕以前的自己,有地位,有能力,有財富,可以爲自己的女人撐起一片天地。
而他,卻是個什麼都做不了的廢物!
陸拾叄見他不說話,知道他已經開始動搖,心中一喜,但面上依舊保持着誠懇的表情,繼續勸道:“雲姑娘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她以前在雲家過得並不太好,現在又把雲家給得罪死了,雲家肯定不會放過她。你現在保護不了她,除非你能回到王府,繼承王位,然後將靖王府的力量徹底收歸己用,到時候區區一個雲家,你想讓他們生就生,想讓他們死就死,他們再也別想傷害到雲姑娘!”
他的每一句話,都讓顧驚鴻無法拒絕。
只要回去,就能保護到深深,他爲什麼還不肯回去?
“我不能離開深深。”顧驚鴻說。
“你不必離開雲姑娘,你可以帶上她一起回王府。”陸拾叄說。
聽到這句話,顧驚鴻的眼睛登時就變得雪亮,他興奮地問道:“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既能保護深深,又不必離開深深,再沒有什麼能讓顧驚鴻猶豫,他一口答應:“我跟你回去!”
真是峰迴路轉柳暗花明啊!陸拾叄欣慰不已,就連肚子也不覺得疼了,笑眯眯地點頭:“好好好!”
第二天早上。
“什麼?你要回王府?”雲深深睜大眼睛,看着
面前的男人,一臉的詫異。
這傢伙昨晚不是還打死也不肯跟陸拾叄回王府嗎?怎麼睡一覺醒來,這傢伙竟然就改變主意了?尼瑪又不是女人,翻臉比翻書還快!
顧驚鴻說:“我想回去,恢復記憶,我不喜歡現在的自己。”
雲深深愣住了。
她忽然想起昨晚陸拾叄跟她說過的話,他說她太自私,從來沒有爲顧驚鴻想過,現在看來,竟然被陸拾叄給說中了。
她滿以爲顧驚鴻不想回去,但真相是她太想當然了。
顧驚鴻怎麼可能不想回去?他怎麼可能輕易放棄曾經擁有的權力地位?
雲深深扯動嘴角,笑得很勉強:“嗯,你出來這麼久,的確該回去了,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陸先生說,等我們的船靠岸後,咱們就上岸,走陸路回去。”
雲深深假裝沒有察覺到心裡的難受,隨口問身邊的兒子:“小滿,咱們下一次靠岸是在什麼時候?”
雲小滿說:“大概明天中午,靠岸的地方是翠雪渡口。”
雲深深點點頭,感慨似的笑道:“就只剩下一天時間了呢,祝你們一帆風順!”
顧驚鴻立即說道:“到時候你和小滿跟我們一起回去,到了王府後,我會向所有人介紹你們,有我罩着,從今往後再也不會有人敢欺負你們了!”
雲深深再次愣住,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明白顧驚鴻的意思,當即反問:“誰說我們要跟你們回王府?”
“陸先生說的,你和小滿都可以跟我們一去回去,咱們永遠不分開!”顧驚鴻很開心。
雲深深卻毫不猶豫地說道:“不,我和小滿不會跟你們走的。”
一聽這話,顧驚鴻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他焦急地問道:“你們爲什麼不跟我們走?你又要拋棄我嗎?”
雲深深搖搖頭:“我只是不想回雲鳳城,也不想跟靖王府扯上關係。”
“可我就是靖王府的人,你不想跟靖王府扯上關係,就是不想跟我扯上關係,你其實就是不想要我了,對不對?”顧驚鴻氣呼呼地質問。
雲深深不想回雲鳳城,一方面是爲了避免再碰到雲家的人,還有一方面是爲了保護小滿。
她不希望小滿的身世被曝光,更不想讓靖王府將他奪走。
身爲一個母親,她只希望兒子快樂平安,至於靖王府中的那些名利,跟他們母子沒有半點關係!
顧驚鴻見她不說話,眼眶漸漸變得赤紅:“你爲什麼不解釋?你是心虛了嗎?”
雲深深仍舊沉默不語。
她不想去解釋,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小滿是她的軟肋,密不可宣。
顧驚鴻很生氣,他一心一意只想跟深深在一起,他想竭盡全力保護她,哪怕是讓現在的他“消失”,去換回曾經的那個“他”,他也心甘情願!
可讓他傷心的是,深深完全不領他的情,她從頭到尾就沒想過要永遠和他在一起。
她根本就不喜歡他!
顧驚鴻越想越覺得難過,他的目光中充滿委屈,像個孩子似地喊道:“你總是這樣,不管我做什麼都不滿意,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你倒是說句話啊!”
雲深深擡起手,輕輕地摸了摸雲小滿的腦袋,她低頭看着兒子,話卻是對顧驚鴻說的。
“你走吧,咱們還是分開比較合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