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臥房,安恬依舊站立在黑色鋼琴面前,沉默的身形彷彿一座冰冷的雕塑。烈夜忽地就覺得言語盡失,不知該如何對安恬說出剛纔從簡秀那裡聽來的答案。
連他都覺得刺骨傷人,更何況安恬?
“恬兒,你餓了沒?我讓女僕送些吃的上來好嗎?”沒有提起任何有關“三號毒素”的事,烈夜淡淡的關懷着,試圖讓安靜的安恬忘記那些不愉快。
不能讓恬兒擔心,不能讓恬兒絕望。
烈夜幾乎用一種警告的態度,嚴肅的對着自己下着暗示。
其實這樣明顯的轉移話題,安恬又豈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心裡倏地一涼,她的面上卻陡然浮現起清清淺淺的笑容,轉過身,她話語輕快的聽不出一絲一毫異樣:“好啊,我要吃意大利麪哦!”
一如既往撒嬌的模樣,甜膩的嗓音卻怎麼也融不到烈夜心底的寒冰。
撥通內線電話,吩咐女僕準備好午餐,烈夜就牽着安恬的手坐在沙發上,摩挲着她光潔的手背,輕輕緩緩,似乎要以這種方式給她守候的力量。
“恬兒,我們下午就回美國。全美那麼多醫生專家,一定能夠解掉你體內的毒素的。”烈夜低低開口,緩慢的聲調彷彿沾滿了落灰。
安恬沒有擡頭看他,只是苦笑一聲,依舊無話。連醫道都沒能從她的血液裡檢測出什麼奇怪的毒素,美國那些醫生,真的可以嗎?
不是她不相信別人的醫術,而是這種希望,實在太渺茫了。更何況,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掏出手機,烈夜撥通莫爾的手機。
“儘快訂兩張回去的機票,然後來這邊接我們。”淡定自如的嗓音,沒有泄露一絲一毫不安。
終究無言,卻是無言。
兩份意大利麪很快就送上來了,是由最正宗的意大利廚師烹製而成。餐廳車剛推進來,安恬就聞到了那股濃濃的香味。
這是一份海鮮意大利麪,鮮香的墨魚汁均勻的分佈在面上,散發着無與倫比的香氣,令人食指大動。
拿起叉子,緩慢將一口意麪送到嘴裡,安恬立馬就感受到了那股濃郁的醬汁香味。非常有嚼勁的意麪在口中咀嚼,品味,最後卻是食之無味的吞嚥了下去。
可是安恬並不想烈夜擔心自己,所以即使再不開心,她也異常努力的吃着盤中的意麪。可她剛準備吃第二口的時候,烈夜卻忽然覆蓋住了她拿住叉子的手背,然後一道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緩緩響起:“吃不下去就別吃了。”
強烈的光線照到他的側顏,暈染的猶如神祗降臨。
安恬也說話,只是抿緊脣,放下手中的叉子,轉身,猛地撲進烈夜的懷中,死死的將頭埋進他的懷中,只是那肩膀,卻在一顫一顫的。
從遠處望去,那兩人彷彿鴛鴦交警一般甜蜜交纏。
可是隻有相擁着的兩人知道,其中的滋味,到底有多苦!
半個小時後,莫爾已經驅車來到烈家城堡。無心再和還受着葉婉婷庇護的葉楓糾纏,烈夜只是和葉婉婷說了一聲,就帶着依舊戴着人皮面具的安恬離開了城堡,一路狂飆駛向機場。
又是四個多小時的航班,烈夜再次離開了希臘。
到美國的時候,已經接近下午五點了,驅車到烈家這邊的別墅,烈夜就一刻不歇的安排人手去準備安恬的全身檢查。
不過一個小時,烈家別墅就聚集了來自全世界的名醫專家。不論是最精密的儀器,還是最古老的中醫,都無一個人能檢查出安恬體內有什麼不同。而“三號毒素”的成分也已經被烈夜派手下送到n國專家組成的團隊之中,進行嚴密的配置。
其實烈夜早就在安恬最後一次昏迷假死中給她做了精密的全身檢查,此番大動作,也不過是因爲葉楓之語所帶來的恐慌所致罷了,全身潰爛,血盡而亡……他完全不能容忍這其中的任何一個可能存在!
一個星期的時光飛逝而過,這一個星期內,他們也回到了c市。
安恬除了被烈夜禁足在烈家主樓,還要一日三餐的喝那些奇奇怪怪的中藥或是西藥,使得烈家這段時間內,一直充斥在濃濃的藥味之中。
安恬抗議過,可是熬不住烈夜的強硬要求,只好無奈同意。因爲她清楚明白,烈夜之所以會這樣強烈不安的舉動,完全是因爲她體內不穩定的毒素所致。
除卻沉默,她想不到任何方式加以應對他這種變相的瘋狂。
又是一個日光強烈的清晨,微涼的冷風透過窗戶的縫隙悄悄滲透進來。一大早,烈夜就帶着莫爾和歸來的莫毅去了烈氏集團,準備解決積累了一個星期的公務。
洗漱完,安恬就穿着厚厚的睡衣來到烈夜的書房。這幾天,烈夜一直很少回到主臥室睡覺,而是在書房裡沒日沒夜的幫她查那些關於“三號毒素”的有關消息。
進入書房,就見到散落了一個書桌的文件和醫用書籍,凌亂而又繁多,安恬愣了愣神,擡步走到書桌旁,伸出手,安靜而有序的整理起來。
突地,一個被壓在書桌最底下似乎被蹂躪了很多次的紙團印入了安恬的視線。怔了怔,安恬就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文件,拿起那個紙團,緩慢的翻開。
皺褶一條一條浮現在白紙上,就連左下角都有些磨損撕裂的痕跡。不過片刻,那張白紙裡的黑體字就衝入了安恬垂下的黑眸之中。
“丙烯腈,正丁腈……”喃喃自語般念出上面的化學成分,安恬的心就一層一層跌入更深的谷底。在國外進修的那段時間裡,她曾經在一本“毒藥解析大全”裡看過這些化學成分。
當時,她只覺得這些與她遙遠不可及。可是令她沒有想到的是,現在,這些毒藥榜上赫赫有名的成分,竟然就在她的體內流竄!
渾身一僵,安恬手中的白紙輕飄飄滑落在鋪設着毛毯的地面上,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這一個星期以來被刻意隱藏的陰暗心情似乎又悄悄冒出了頭,安恬的臉色一片灰寂,黑眸中無半點光彩。
難道真的無法改變這樣的結局了嗎……
死亡,長眠,分離……她不想要接受這樣的結果!
慌亂不已的安恬蹲下身子,撿起掉落在地的白紙,視線卻不經意間落到書桌的電腦上。
醫道!
這個名字不知怎麼就出現在了安恬的腦海之中。
他應該會有辦法的吧,他的醫術那麼高明,告訴他這些成分,是不是會查出一些蛛絲馬跡呢?一點點希望也好,她簡直要被這種無力的感覺給逼瘋了!
快步走到電腦面前坐下,安恬就迫不及待的打開了界面連接到美玫的郵箱,習慣性的打出“小丫頭”三個字,正要發送,手卻猛的一頓,繼而苦笑着將屏幕上的字又全部刪掉。
是了……她已經“死”了!現在這個時候發送郵件給美玫,會把她嚇壞的吧?!
念及此,安恬心下一怔。不對啊,以蘭殺那麼橫的性子,倘若知道她已經“死”了,肯定直接衝來烈家了吧?還有阿斯加那火爆的脾氣,不把烈夜大卸八塊纔怪,可是爲什麼這麼久了,他們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段時間她一直僞裝着夜恬的身份,就怕被發現端倪,不想竟忽略了這麼重要的事情。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電腦屏幕上的電子郵箱,安恬的心思千迴百轉。除非他們早就知道她是詐死,而且還知道她現在的身份不能被揭穿。
可是詐死這件事明明只有她和烈夜知道,難道已經有人發現她的真實身份了?摸了摸臉上的人皮面具,安恬左想右想怎麼都想不通,既能隱藏在她身邊沒有被發現,還能夠穩定住蘭殺他們,這個人會是誰呢?
將身邊所有有過接觸的人都猜了個遍,還是猜不到這個神秘人。
“唉--”重重的嘆息了一聲,安恬有些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
她現在這情形算不算是四面楚歌?又是中了“三號毒素”,又是要對付簡秀,還不能被外界人發現自己的真實身份,如今身邊又出現了一個神秘人,也許還不止一個。越想安恬就越覺得心力交瘁。不過所幸那個神秘人應該對自己是沒有惡意的,否則也不會將她的身份掩藏了這麼久還沒有任何動靜,而且能夠讓蘭殺他們信服的人,絕對是同盟,並且地位很高。捏緊手中的紙團,這幾天烈夜這麼張揚的給她治病,看着烈兢莫毅等人日漸懷疑的神色,安恬知道,恐怕用不了多久,她的身份就會自然而然的被發現了。
也好,已經查出來了她的身份,就已經再沒有僞裝成夜恬的理由了。再過個幾天,烈夜就會想辦法讓她恢復身份了吧?
“再等等,再等幾天,就可以告訴他們了……”低聲呢喃着,安恬看着手中的紙團出神。
等她恢復身份之後,她要好好和爸爸,還有蘭殺他們解釋解釋!要是他們不解氣,就讓他們打她罵她好了……
“呼--”像是終於想通了,安恬輕輕的將電腦蓋給合上。
可是,關了電腦,她也只是一個人靜靜坐在書桌旁,沉默的側臉像一個秀美不已,光線從她的頭頂掠過,彷彿給她鍍上一層明亮的光圈。
倏地,叩叩--
“進來。”安恬淡淡道了一句,繼續垂下灰暗的眸子。
“夜小姐,這是今天的藥。”梧桐依舊穿着一身女僕裝,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中藥,緩步走到安恬面前。
“放下吧。”安恬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疲憊的嘆息出聲。她實在是不想聞到這樣濃重的藥味了,她簡直想吐!
梧桐自然是看出來安恬眼眶裡隱隱的厭惡,她雖然不喜歡這樣的中藥,不過這是烈兢的吩咐,她可一定要完成任務!
於是,她皺起眉頭,故作嚴重的開口:“夜小姐,這可是少爺吩咐下來的,您不喝的話我可是要遭到懲罰的。”
聽到梧桐這樣說,安恬怔了怔,隨機還是端起書桌上冒着熱氣的中藥,頓了頓,接着一飲而盡。
而就在她飲下中藥的瞬間,梧桐卻不小心瞥到了放在書桌上的那個紙團,然後非常有職業道德的記住了那張紙上的內容!實在是沒有辦法,這是她的職業病!不論是草藥還是毒藥,她都會下意識的記住那些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