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滴敲打在窗外的芭蕉葉上,書房內的條案上,兩隻紅色的蠟燭噴吐着芬芳的火焰,寸許長的火苗在那從窗戶縫隙中穿入的片風中晃悠着,跳躍着,活潑非常。一隻粉紅色的鸚鵡耷拉着眼皮子,站在一支黃金架上,腦袋一點一點的撞擊着窗戶,已經是睡死過去了。一支纖長有力,枯瘦如竹的手輕輕的撫摸着這小鸚鵡的máo片,卻沒驚動它分毫。
書房內坐着滿滿的一厚子人,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的十七八個人。李景隆、解縉、茹太素等等,都是當朝的大員。不過除了李景隆,其他的都是文臣,而這書房,也正好位於李景隆的後院。這鸚鵡,也是李景隆最喜愛的,此刻的他,正有點擔心的看着茹太素撫摸那鸚鵡的手,唯恐他驚醒了它。
房間內很靜,沒有人開口說話,過了很久很久,解縉纔有點小心的問到:“李國公,這書房可安全麼?”
李景隆微微笑了笑,點點頭,低聲說到:“大學士毋庸擔心,這書房之外,我已經安排下了上百高手護衛,絕對沒有人可以靠近的。那些護衛也都被下令嚴禁靠近書房五丈之內,加上外面風雨正大,我們的說話,外人絕對無法得知。”他嘿嘿的笑了幾聲,搖搖頭到:“除非那呂風能神通廣大到隱身進來,否則錦衣衛也可能得知諸位大人今夜到底說了什麼。”
李景隆很得意的笑着,帶着偌大顆扳指地手指輕輕的撫摸了一下自己的鬍鬚。繼續說到:“那些護衛中,也許有錦衣衛的人在,可是他們能靠近書房,有能奈我等何?就算那呂風向陛下報告說我們私下聚會。那又有何罪?我等吟詩作對,飲酒賞花,這乃是斯文地消遣,他錦衣衛莫非還要管這些不成?諸位大人都是文臣,莫非陛下還害怕你們聚衆叛亂?”
茹太素輕輕的笑了幾聲,把手縮了回來,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到:“這倒是實話,我等文臣聚集在一起,陛下說什麼都會對我們有疑心的。唔,就說李大人新得了一副古畫《天王送子圖。我等應邀來賞鑑就是了,房外的那些護衛。過是預防江湖宵小,可是預防他錦衣衛啊。”茹太素大笑起來。
李景隆皺眉,搖搖頭到:“茹大人,李某人這裡,可沒有《天王送子圖》啊,要是陛下問起,李某人當如何應對?”
茹太素面色沉靜的隨手從腿邊抓起了一個細長的黑布囊。從裡面掏出了一個卷軸遞給了李景隆。“用擔心,老夫既然這麼說了,那就有老夫的道理。這副畫乃是老夫近日無意得到的,正好讓給李大人去向陛下交差。”頓了頓,茹太素很認真的說到:“過,應付過了陛下,這畫可要還給老夫。嗯,到時候李大人就說和茹某賭東道輸了,賭注就是這畫軸。可好?”
解縉他們地臉色頓時輕鬆起來,連連稱好。當下他們把畫軸隨意的放在了書桌上,一羣人圍在了一起。剛要開口說什麼,突然又同時閉上了嘴巴。看了看左右人等,諸人尷尬地笑了笑,搖搖頭,終於還是李景隆膽氣稍微壯一點,嘆息到:“諸位大人,你們對陛下此番遷都的事情,到底如何看法?”
解縉立刻叫嚷了起來:“此事萬萬不可。應天府乃是太祖皇帝選定的都城,百官衙門,國庫糧倉都在此處,尤其經過這些年的打理,應天府已然是天下第一城。要是把都城遷往北平城,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何況應天府乃是天下百姓人心所向,北平府乃是邊陲小鎮,哪堪做國都呢?此事萬萬不可。”
另外一個大學士連忙附和解縉的話:“此言極是,太廟神器,都在應天。若是遷都,則國本動搖啊。”
茹太素也是連連皺眉到:“且說這些,就說這遷都罷,大小事務繁多,千頭萬緒,若其中有人徇私舞弊,豈不是禍害大了麼?此事萬萬不能輕易做出決定來。百官衙門都在應天府,到底先遷哪一個?後遷哪一個?若是案宗卷軸有了遺失,卻又如何是好?尤其江南富戶衆多,誰又想去北方苦寒之地?百官家屬,怕是也沒有幾個人捨得離開這應天府的花花世界罷?如此,倒是要仔細的盤算方可……”
解縉不滿地看着茹太素:“茹尚書,這可不是說怎麼遷都的事情,而是絕對不應該遷都。你考慮如何遷都作甚?總之我們就是要告訴皇上,這都城是萬萬能動的。”解縉枯瘦的臉蛋上青筋暴露的,很是爲茹太素方纔的言語不平。他脖子上扯着兩根青筋,義正詞嚴的指責到:“皇上他說要遷都,這是他一時不小心做錯了決定。可是茹大人居然說考慮遷都的問題,這是萬萬不可的。”
他很有道理地說到:“遷都一事,乃是亂命,身爲臣子,不能爲陛下進言讓他打消這個念頭,反而說要仔細的盤算,這算什麼?”
茹太素笑了笑,沒有和解縉爭辯。他可知道解縉在那些文人士子中是什麼地位,這位老人家,他可是招惹不起的。他茹太素也沒有說要支持皇帝遷都啊,不過是說如果要遷都,需要仔細地盤算一番,怎麼他老人家就硬要說自己支持遷都呢?誒,這些老文臣,果然是茅坑裡的石頭。想到這裡,茹太素的嘴角輕輕的彎了一下,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笑意。
看得解縉如此慷慨激昂的言論,其他的那些官員也都興奮了起來。十幾個老頭子口沫橫飛的在那裡紛紛指責遷都的不對,說什麼遷都會動搖國本啊。會讓天下百姓失心震動啊,會招惹上天惱怒啊,會讓地下的列祖列宗不安啊,符合天理倫常啊。不符合聖人之道啊……總之,無數地,他們能想到的罪名都給扣在了遷都一事上。
但是就是沒有一個文臣提出到底如何讓朱棣放棄遷都大計的方法,他們只是在指責,,只是在忿忿不平的碰擊,但是就是知道如何提出解決地方法。他們無法很明白的提出一個方案,解決北方兵禍的辦法來。可是解縉他們就是這樣意氣洋洋的,深以爲自己就是天下人的護佑、保護神一般的,以爲自己就是大明朝的屏障一樣的,口水繼續飛灑的瘋狂評論着。聲討着。
李景隆輕輕的打了個呵欠,他很技巧地沒有讓這些老傢伙發現。茹太素則是耷拉着個腦袋。端起了茶杯不斷的往肚子裡面灌茶水,根本就懶得理會這羣老頭子了。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同時發出了苦笑。這羣老臣子啊,他們到底知道不知道,阻止朱棣遷都地唯一辦法,就是解決北方元蒙、女真的威脅啊。要是能夠殲滅了這些遊牧的蠻子,至於朱棣想去把北平變成都城。積蓄百萬大軍在那裡麼?
搖搖頭,李景隆嘀咕了一句:“空談誤國啊……一羣老瘟生。”他有點不屑的看了看那些氣概激揚的老頭兒,端起了茶壺,自己親自出門去更換茶水去了。如今的朝廷官員都知道,錦衣衛的人手可是已經安插到了他們地私房內了,說不定自己的小妾甚至正妻都有可能是錦衣衛的密探。李景隆可不敢冒險,讓那些跟隨了自己幾十年的,‘忠心耿耿’的老家人來書房端茶送水。這些老傢伙抨擊朱棣的言語,哪怕漏出了一句出去。怕是就是幾百個人頭落地了。
一個小巧的炭爐子就剛好在門外走廊上的避風處架着,上面又一個黃銅水壺正‘骨碌碌’的冒着熱氣。李景隆微笑着,把茶壺拿到了炭爐前。抓起水壺往裡面蓄水。他仔細地聽了聽書房內更加激昂的言論,不由得苦笑起來:“這些老傢伙,難怪喝茶水這麼快,他們的口水耗費得也太快了些啊。可惜了我珍藏得武夷山大紅袍……噫嘻,我腦子有病麼?給他們喝這等好茶作甚?現在哪怕用柳樹葉子混作茶葉,怕是解縉他們也分辨不出來吧?”有點後悔地搖搖頭,看了看茶壺中的茶葉,李景隆掙扎了老半天,還是把開水加了進去。“倒黴,這茶葉可是要小小的一杯一杯的泡起來纔對得起它的身價。現在這樣子一壺泡了,可實在是浪費大了……唉!”
就在李景隆唉聲嘆氣的時候,他耳朵邊突然聽到了一絲奇怪的‘啊~~’的聲音,似乎有人正在打呵欠呢。聽聲音來的方向,就是自己的頭頂,不過兩三丈的距離啊。李景隆的心臟一下子就抽搐了起來:“該死,那些沒用的廢物怎麼看守的?讓別人的高手混了進來都知道?”
猛的擡起頭,李景隆體內的先天真氣瘋狂的涌動起來,他一聲厲呼,一掌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劈了過去。掌風出手時,李景隆的五指稍微分開,爪心內陷,手指上隱隱然有紅色光芒透出,這正是李景隆秘不示人的絕學‘噬心爪’。
紅色的掌風帶着‘嗚嗚’的怪嘯聲震碎了老大的一塊屋檐,兩條黑色的人影高高的飄了起來,其中一人嘴裡發出了惱怒的喝罵聲:“他媽的,臭和尚,都是你打呵欠,現在可好了,被人發現了不是!”
書房內發出了一聲輕嘯,茹太素的身體彷佛青煙一樣飄了出來,他的手一揚,也不知道他用的什麼兵器,上萬道銀光帶着‘噝噝’的破空聲飛射而出。那兩條黑影中身形比較纖瘦的那個手裡突然飛出了一柄摺扇,在空中飛快的敲擊了幾下,‘叮叮噹噹’的一陣脆響,茹太素身體劇烈的顫抖了幾下,銀光飛回了他的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