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兒青青,正是暮春時節。順着長城根兒一路往西方走,看得到的盡是那一片的繁忙景象。長城阻攔住了元蒙騎兵的侵襲,百姓們儘可以由着性子的開荒、耕種,因而所過之處,看到的都是那百姓開心的笑臉,以及那長得高高的禾苗。有那山村野老蹲在田埂上,手裡端着一個破舊的花瓷大碗,往嘴裡扒拉着粗糙的米飯粒兒和番薯塊兒,一臉的滿足和幸福。
中國的百姓,實在是太好養活了,只要你不動兵馬,不起戰火,手裡有糧,身上有衣,百姓們就滿足了。
厲風看着這些淳樸的,滿足的,彷佛神仙一般逍遙的百姓,突然的眼裡落下了兩顆淚來。他身邊的陰老太監連忙問到:“厲大人,您可是有什麼不舒服麼?是不是這日頭太毒了,我們可要停下來休息一下麼?”陰老太監緊張,因爲他很會揣摩上意,知道呂公公非常的看中厲風,因此他在厲風身邊絲毫不敢大意。
厲風手中精緻的小牛皮馬鞭朝着那些農夫指了一下,哽咽到:“公公,你看這些百姓,他們是不是很富足?不是,他們的生活,也不過剛剛能顧全一個溫飽而已,但是他們非常的滿足啊。六道之中,他們得投人胎,如今只要有一口飯吃,就已經是心滿意足了,看那些野老,只要膝前兒孫活潑,會講幾句調皮話,就可以哄得他們無比開心,這就是神仙一邊的日子。。。只有我們這些人,不懂得天道循環,人間安樂,在時間拼命行走,努力奔波。”
武功達到陰老太監他們這檔次的人,又哪裡有一個懵懂的?他們聽得厲風的話,紛紛有感於心,饒是他們平日裡心如砒霜,嘴如利刃,此刻也是看着那些平凡百姓,說不出話來。陰老太監低聲說到:“是啊,手中有糧,身上有衣,百姓也就足夠了。唉。。。”人的要求就是這麼簡單,而自己呢?爲了高官厚祿,不斷的鑽營,手下也不知道積累了多少鮮血,日後閻王爺面前算帳,倒是一筆還不清的孽債。
厲風看着百姓們生氣勃勃的田野生活,不由得爲自己悲從心起:“可憐,這些百姓懵懂一輩子,倒也換了一個豐衣足食,兒孫滿堂。奈何我厲風一世聰明,滿心報復,卻要去追去那茫茫無涯的,不知究竟的天道。。。到底是他們這麼懵懵懂懂的過一輩子可憐,還是我牢牢碌碌的辛苦一生可憐?”有感於心,厲風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是對是錯,只能自憐自傷罷了。
長嘆一聲,厲風說出了他這輩子最有哲理性的一句話:“中原的百姓,就像是我們的孫子一樣啊。”
他身後的一羣太監、軍官、錦衣衛大驚,不知道厲風爲何說這樣的話。厲風繼續長嘆一聲:“凡人的孫子,只要平日裡給點好吃的,稍微哄幾句,他們就會乖乖的聽話。你打他,罵他,欺辱他,蹂躪他,踐踏他,他都會當作是理所應當的。等得你要用他,犧牲他,出賣他,自然也是一句‘大義’壓下,他們就會乖乖的服從。百姓,就是孫子一般啊。”
“等得你需要錢的時候,百姓會孫子孝敬祖宗一樣的送上錢來,你要出苦力的時候,百姓會孫子一樣的任勞任怨。中原的天下,實在太好治理了,只要你給你的孫子,也就是百姓一口飯吃,他們還有不敬心孝敬的麼?”
“除了我自己罷,功名富貴,那都是一場浮雲,我所追求的,是百姓所無法給予的啊。”
想到俗世生活之閒淡,自己所追求的目標卻太渺茫,這纔是厲風liu淚的原因,哪裡是什麼太累了,日頭太毒之類的?
從燕京城一直到陝西大同府,這一直是燕王朱棣的領地,因此一路平安無事。尤其在大同府,厲風他們還可以的拜訪了當地的總兵大將,欣賞了一下燕王駐紮在這裡的三萬精銳鐵騎的操演。厲風暗自的算了一筆帳,如今一匹上好的戰馬那是三十兩銀子,一萬鐵騎,光光是戰馬就是三十萬兩,這可實在是燒錢的玩意。難怪和赤蒙兒一戰損失了接近一萬匹戰馬,那朱棣都有哭的衝動了。
現在厲風懷裡揣着的,是價值一百二十萬兩白銀的飛票,這是用來去陝西收買來自新疆的戰馬的。朱棣在厲風臨走前特意的接見了他一刻鐘,非常坦白的交代到:“不管價錢多貴,你給我從新疆那羣牧民手裡弄三萬匹上好的戰馬回來。。。當然,我明白其中可能有阻礙,但是如果有阻礙,那麼就由得你行事,不管你用什麼手段,只要你把戰馬放在我面前,你就是首功一件。”
“奇怪,奇怪,大同府這裡不是還有幾萬精兵強將麼?怎麼就不調他們去燕京城呢?”
不管厲風心裡是如何的感慨,總之這一日,他們到了西安府。阿竹率領的一千多號人手正在西安府忙得要死,從新疆那邊收購戰馬,把戰馬在城外圈養,然後還要派得力可靠的人送回燕京,這一趟可是讓他們吃足了苦頭。以前他們金龍幫走私貨物交換馬匹,這一次也就是三五百匹那是了不起的數字的,但是如今一次就是上萬匹戰馬,他們一個個忙得是焦頭爛額,好不辛苦,正盼着燕京城來人接應呢。
厲風收起思緒恢復了正常,滿臉不可思議的看着陰老太監說到:“公公,當初你們辦事也實在是太小心翼翼了吧?放着渤海灣這麼大一個鹽場在那裡,你們居然就只有那麼小的兩塊鹽場曬鹽了自己吃?要是我早知道王府的領地包括這麼一塊海田,還用從東南運私鹽麼?早就直接大規模的曬鹽去販賣了。”
陰老太監滿臉的狼狽:“這個麼,按照大明律,販賣私鹽可是死。。。”
厲風不等他說完,就已經把話堵了回去:“死罪是不錯,可是如果是我們王爺賣的,那就是王鹽,那裡是什麼私鹽呢?”厲風得意洋洋的比劃了一下:“按照大殿下給我說過的渤海灣附近的地理形勢,只要經營得好,我有把握把整個北方的鹽貨市場整個的給擠垮,到時候不就是財源滾滾,金銀如潮麼?嘿嘿,還不止這麼多,鹽、鐵、油、茶,這些東西咱們王爺的領地上可都有啊。”
吧噠了一下嘴,厲風嘀咕着:“放着這麼好的條件,偏偏剛開始不會利用,就靠收領地上的賦稅過日子,也不知道王爺他怎麼積蓄了這麼多的金子銀子,唉,現在這銀票花得是彷佛流水一樣,也都是民脂民膏,我心疼啊。”厲風馬鞭子胡亂晃盪了一下,一臉邪氣得說到:“所以呢,這收稅收來的錢,要是花費太大,實在是對不起我們的百姓。。。嗯,販賣私鹽啊什麼的,這得來的利潤就很是可以讓我們心安的花了。”
陰老太監只覺得荒謬,你賦稅是民脂民膏,難道販賣私鹽得來的錢就不是從百姓身上搜刮來的麼?不過似乎也有道理啊,這賦稅麼是從百姓的收入裡面強行提取的,可是這鹽嘛。。。嗯,百姓都要自己過活的,買私鹽,不也是給他們減少了經濟負擔麼?說起來王府還是在做好事。厲風的話繞了幾個圈子,徹底的讓陰老太監他的腦袋糊塗了。
只有常鐵在厲風身後嘀咕着:“大明律,販賣私鹽是死罪,這王爺還有職責抓走私的人,這可不是。。。”
厲風冷哼一聲:“胡說八道,王爺抓走私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爲的就是不讓別人分薄了我們的利潤。那大筆大筆的金子銀子放在那裡,我們要是不快點掙,就被被人撈走了,你願意麼?。。。常將軍,這是到哪裡了?。。。嗯,軍事上的事情你多管管沒問題,可是這銀錢上的問題麼,你常將軍可就不知道了。打仗也要花錢啊,沒有錢,你的戰馬、馬刀、箭矢怎麼來?軍餉怎麼來?戰士受傷陣亡了的撫卹金哪裡來?”
厲風一臉的悲悽:“這一次我們折損了好幾萬兄弟,那撫卹金可就是幾百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啊。沒有錢,莫非要讓兄弟們的家屬喝西北風?”
常鐵愕然,然後是恍然大悟,拱手說道:“大人高智,末將不如也。”
厲風嘿嘿怪笑:“一般般了,你跟着我學,遲早也會這麼聰明的。。。嗯,這裡是到哪裡了?”
常鐵看了看地形,說到:“按照我們的行程,這早已經是進入陝西地境了,加把勁我們一天之內可以趕到西安府。大人,這戰馬我們只要從西安府運到王爺的領地上那就是沒有問題了,害怕的就是在路上被地方駐軍羅嗦,您看?”
厲風看了看身後的幾百名身手高強的錦衣衛,低聲說到:“媽的,我身上有公文,說是燕王府需要徵收戰馬,他們還敢多說什麼?要是不識趣,那就給我放手殺罷。放着我們這麼一批高手在,殺他兩千士兵不是問題罷?他一個衛所,能夠有多少人駐紮?到時候就往流匪的頭上栽贓便了。。。別忘記,王爺這次大規模的採購軍馬,可是沒有向皇上他奏明的。。。嗯,嗯,皇帝老爺子他身體不好了,我們不用用太多麻煩事情去折騰他老人家,是不是?”
常鐵吞了口口水,這可就是私自販賣軍馬,怎麼說朱棣也要領個大不是啊。但是聰明的他絲毫不敢吭聲,裝糊塗混過去了。
一路無話,厲風他們這批身穿錦衣,趾高氣揚,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結結巴巴的鳳陽官話的大*一樣的衝進了西安府。臨過城門,厲風破口大罵:“媽的,果然是一羣勢利小人。看得爺們這麼多人,他就每個人收二十個大錢了事,怎麼我上次在蘇州府,就收我一貫錢?真是一羣混蛋。”厲風突然又想起第一次回蘇州府的時候,被冤枉多收的那些過路費了。
陰老太監裝作沒聽到厲風的抱怨,笑着說到:“厲大人,您這可是這次的負責頭目,什麼事情,您在客棧裡面住着,叫我們下面的去辦就是了。您要是有空沒事情做,這華山可就在附近,那風光可算是一絕啊,要不要派幾個人陪您上去好好的觀光一番?”
厲風心裡一抽,淡淡的說到:“華山麼?罷了,這可是華山劍派的私人地方,普通老百姓可以上去,我們一羣武林人士上去可就要當心被華山派的人給誤會了。王爺交代的正事要緊,倒是不用節外生枝的好。。。陰公公,我大哥他們住的客棧在哪裡?”
正說着呢,十幾條晃着身體在大街上橫衝直撞的金龍幫大漢早就迎面走了過來,看得厲風他們出現那是大喜過望。一個黑臉漢子衝上來,殷勤的替厲風抓住了馬繮,大聲說到:“副幫主。。。誒,厲大人,您可是來了。他媽的,西安府的那些馬販子欺生啊,我們要買新疆馬,他媽的看我們要的數目大,就故意的提高了價錢,幫主他帶着人已經和當地的幫會衝突了兩次了,還好我們來的人多,身手好,硬是把他們當地的‘白虎堂’給打散了。聽說他們正在邀請高手助陣呢,我們幫主正擔心,您可就帶着人來了。”
這大漢的嘴很甜,很會說話,厲風還沒有回答呢,他已經小聲的,殷勤無比的朝着陰老太監他們打招呼了。雖然不知道陰老太監他們的身份是公公,但是這大漢還是一口一個‘您老、您老’的,弄得那十幾個老太監開心無比。厲風微笑,馬鞭子抽了他一下說道:“你倒是聽會說話的,以後叫阿竹給你個專門對外的職司,就這麼砍砍殺殺的,倒是辱沒了你的本事。”
那大漢大喜,連忙抓着厲風的繮繩,帶着厲風他們朝一條側街行了過去,他不斷的回頭說到:“我們這次來的人太多,客棧住不下,幫主他就乾脆租了幾套大院子住下了。已經購買的戰馬,現在圈養在城外北郊的山坡上,就等着看什麼時候送回燕京呢。”
厲風淡笑,有一聲沒一聲的和那大漢扯着,心裡犯着嘀咕:“阿竹這是做黑幫頭目上癮了吧?強龍不壓地頭蛇,他生生的把人家當地的幫派老窩給翻了,這可是犯忌諱的事情。”皺了下眉頭,厲風在馬上對陰老太監低聲說到:“公公,您看我們要不要和當地的官府打個招呼?這要是動起手來,鬧得太大了,可是不好的。”
陰老太監沉思了一下,點頭說道:“倒也不必,我們只要下手幹淨一點,把那什麼‘白虎堂’的人全部斬盡殺絕,沒有了苦主,倒也不怕吃官司。尤其這裡靠近我們王爺的封地,萬一出事了,地方官多少也要給我們幾分面子,到時候再說吧,沒來由浪費銀子給這羣傢伙。。。嗯,倒是那些馬販子提高價錢,這可是難受的事情,厲大人,你看怎麼辦呢?”
厲風臉蛋一橫,陰聲說到:“他們要藉機漲價,那就怪不得我強買強賣了。陰公公,等下我們擦洗一下,然後您帶人跟着阿竹派出去的兄弟,好好的和那些馬販子商量一下,他們不打個對摺給我們馬匹,那就看公公怎麼讓他們閉嘴了。。。常將軍,你就帶人跟着我,去找新疆那邊來的牧民,我們直接從他們手上收購戰馬。我估計西安府馬市裡面的存貨,還不夠我們要的數字,只能等待一段時間,讓那羣新疆的回去調運大批的馬過來。”
思忖了一陣,厲風跳下馬來:“這就是你們現在住的院子麼?呵,倒是挺有氣派的。。。唔,從新疆人手裡直接買馬匹倒是可以便宜很多,可以用大量的私鹽和茶葉抵消那銀子的。王爺把事情分派了我們,我們總要想着辦法給王爺省錢不是?”
陰老太監大拇指一挑,笑道:“厲大人的見解果然高明,要不是王爺怎麼把事情交給你呢?王爺的錢可也是辛辛苦苦攢下的,我們下面的人辦事,總也得省着點花。嘿嘿,等下我就去好好的和當地的馬販子談談,看看他們是否樂意合作了。哼,公公我看他們的身家性命掌握在我們手裡的時候,是否還敢繼續漲價。”
阿竹已經帶着一大羣人迎了出來,他滿臉笑容的先和厲風擁抱了一下,然後再依次和陰老太監他們見禮過了。厲風笑着叫人把一起來的那些高手帶去自己的房間洗刷一下身上的風塵,更換一下衣物,然後他和阿竹、陰老太監等幾個首腦到了第一層院子的大廳內坐定了。坐在正中的厲風屁股剛剛捱上椅子,就開始責怪阿竹了:“阿竹,你這是在幹什麼呢?你帶的人多是不錯,可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你怎麼還把人家白虎堂給毀了?事情要是鬧大了,被京師錦衣衛查探到,可就是一個大麻煩。”
阿竹乖乖的聽着厲風的教訓,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水後說到:“我也不是故意想要挑他們的場子,實在是那羣傢伙太貪心,看到我們急着徵收馬匹,就故意的哄擡價錢,下面的兄弟很是不服,就動起手來了。然後他們的實力又不夠,這個把月來都是被我們壓着打,倒也沒有出什麼大事。”
厲風沉聲說到:“現在沒出事,不代表以後不出事。阿竹,你要記得白帝門是怎麼被我們從蘇州府趕走的。我們現在是替王爺辦事,總要想到不能驚動其他的官府勢力纔好,否則也顯得我們王府出來的人太跋扈了。”
陰老太監陰聲說到:“這可不是麼?去外面辦事,那是最要小心不過的,萬一被錦衣衛抓住,那可是大麻煩一件。我們這算是私出封地,罪名可是不小的。不過倒是沒關係,只要我們下手快一點,把那什麼白虎堂的人給全滅了口,漫天風雨也就散了。”
厲風笑起來,恭維陰老太監到:“公公高見,小子佩服。。。阿竹,以後辦事,要麼就不得罪地方上的勢力,要麼就乾脆得罪到底,不要給他們勾結官府和我們爲難的機會。等下你帶着公公幾個去和那些馬販子好好的談談,我去帶人四處逛悠一下,看能不能找到新疆來的人,我們直接從他們手上買馬,倒是省得受一道盤剝。”
阿竹沉思了一陣,點點頭:“我明白了,以後我不會再留下首尾來收拾了。。。阿風啊,倒是有幾個新疆部族的人現在西安府,你要去找他們,我叫人帶你去。不過那些回子倒是講信用得很,說是他們的馬匹向來只賣給那些馬販子,所以我和他們談了幾次沒有成功,他們死活一匹馬都不肯答應我們,說什麼他們要講信譽,真他孃的,我恨不得一掌打死他們。”
厲風默默點頭,良久才說到:“他們不答應麼?那是因爲和他們簽訂協議的人還在。。。陰公公,等下就看你那邊的動靜了。”
陰老太監端起面前的茶盞,微笑着連連點頭:“這可放心,我在呂公公手下就是專門負責這些麻煩事情的。什麼麻煩,用刀來解決都是最方便的,嘿嘿。”
計議已定,厲風他們回到房間稍微沐浴了一把,換了一身清爽的錦袍後,分成幾隊人馬出了門去。陰老太監在阿竹的帶領下直接去找那些馬販子以及背後的靠山談判,厲風則是帶着一批高手,在金龍幫幫衆的指引下找到了西安府的那些新疆牧民頭目住的地方。這些牧民部族的頭子,手上有了銀子,就會跑來內地大量的採購一些日常用品回去,他們寧願辛苦點,倒是比從那些遠道販子手裡購買便宜多了。人,都不傻的。
厲風很不客氣的直接一腳踢飛了那大院的門,柚木打造,三寸厚的木門彷佛紙片一樣被震成了上百片,直飛進了院子裡面七八丈遠。院子裡面一羣人正手挽手的笑着往外走,看到厲風他們一行人如此野蠻的打了進來,不由得都愣住了。厲風冷笑了幾聲,大咧咧的說到:“擀克爾的達買提在麼?我找他商量生意。”
一個脣上有着大大的兩撇卷鬚,身材高條,眼眶深陷的精瘦中年人低喝到:“我就是達買提,朋友,你找我有什麼事情?是朋友的話,你先賠禮道歉,我用奶茶來招待你。是敵人的話,你說明你的身份,我用彎刀來埋葬你。”
厲風看了看這一羣頭上帶着小圓帽,腰間配着厚重的彎刀的新疆牧民,大驚小怪的叫嚷起來:“啊呀呀,當地鎮撫司是怎麼搞的?你們居然大搖大擺的帶着兇器,難道不知道大明朝的軍械管制麼?。。。還有,你,你,你,你們三個看起來就不是好人,三個大男人把手握在一起,非奸即盜,難道你們是龍陽之好麼?呸,傷風敗俗,送去官府也是一個不小的罪名。”
三個穿着長袍的漢人男子氣得臉色發青,居中的那個胖墩墩的中年人攔住了正要開口的達買提,走上了幾步,低聲喝道:“我是華山劍派‘青龍劍’肖霆,這位朋友說話也太難聽了些罷?”
厲風聽得這人自稱華山派人,立刻腦袋裡面浮現出了對這個肖霆的印象:“華山劍派的麼?哦,這個傢伙我還記得,腰帶上綁了十根金條的,結果被小爺我一晚上全扒光了,可不心疼死了麼?”厲風怪笑:“哦,就是那自己家裡出了賊,結果找和尚道士驅邪的華山劍派麼?果然是好威風,好煞氣啊。。。‘青龍劍’?我沒聽說過,兄弟們,你們聽說過麼?”
這一批閻王屬下的錦衣衛大漢哪裡把什麼華山劍派放在眼裡?聽得厲風調侃肖霆,頓時同時狂笑起來,有幾個刻薄一點的,一邊笑還在一邊叫嚷:“哦,似乎也聽說過啊,這華山劍派兩年之內連續做了十幾場水陸道場,實在是辛苦,辛苦,熱鬧,熱鬧。”
那肖霆氣煞,渾身哆嗦了一陣,他拔出了腰間的那柄鬆玟劍,劍鋒指向了厲風。厲風仰天冷笑了三聲,上前了四步,隨後青冥劍驀然出鞘,一劍劈下,劍光一閃,那劍子已經回到了劍鞘之中。
整個大院內一片的安靜,肖霆手裡明顯是一柄寶劍的鬆玟劍居然被厲風一劍劈斷,斷口整整齊齊,就彷佛刀切豆腐一樣,而肖霆這個華山劍派的大劍客,根本就一點點反應都沒有。達買提他們的眼珠子都瞪圓了,而那兩個剛纔和肖霆手攜手的中年人滿臉的驚惶,在厲風若有所思的眼神中倉惶的退後了幾步,站在了達買提的身後。
肖霆氣得亂抖動,隨後他仰天狂吼了一聲:“劍不如人,奈何?奈何?”他揚手丟掉了手中殘留的劍柄,大步的走了出去。在臨出院門的時候,他回頭極其有氣節的喝道:“小子,你不過是靠着一柄好劍而已,等肖某人找到一柄上好寶劍,我再來和你分個高下。”
厲風也呆住了,一羣錦衣衛高手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良久,肖霆已經走得不見人影了,厲風才喃喃自語:“我的天啊,這就是江湖上的大俠麼?這樣都可以混出名頭來,我‘擎天劍客’厲風,豈不是應該作武林盟主了麼?”頓了頓,厲風臉上又是一陣的邪笑,他看了看那兩個躲在達買提身後的中年人,勾了勾手指頭,微笑到:“朋友,你們是白虎堂的人罷?是就是,不要否認哦,老天爺會用雷劈死說謊的人的。”
那兩個中年人互相看了一眼,左邊的那個穿着青布長袍的上前一步,硬着脖子喝道:“你家大爺我就是白虎堂的後三堂虎爪堂堂主‘過山虎’雷大虎。。。你是那什麼金龍幫的厲竹的手下麼?媽的,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你們毀了我們的總堂口,現在還要挑了我們的生意,這可是欺人太甚,我們陝西地頭上的武林好漢,不會放過你們的。”
厲風抱着手臂,很輕佻的吹了一口氣,讓額頭前的幾根髮絲飛揚了起來。他很是神氣的說到:“哦?你是後三堂的虎爪堂堂主雷大虎?那你們有沒有虎鞭堂?有沒有雷小虎啊?。。。沒錯,我就是那厲竹的兄弟厲風,我們就是來挑你們場子的。不要瞪眼睛,什麼江湖規矩我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先破壞了規矩的是你們罷?”
厲風猛的指住了雷大虎,罵道:“我們的銀子是地裡的土嘎拉,這麼容易掙不成?你他媽的一匹馬漲價十兩銀子,你宰冤大頭啊?人家是買得越多,價錢越便宜,你們是看到我們要得馬多,整個馬行還漲價啊你們?怎麼的?我們金龍幫就是要壓住你們白虎堂,我們人比你多,我們每個人的武功都比你們強,我們就是壓着你們打,你們能耐我何?”
“這個江湖,從來就不講義氣和道義,誰贏了,誰就是老大,武林盟主要是輸了,他馬上就會變成下九流的混混。我都看開了,你們混了一輩子江湖還看不懂麼?今天我把話放在這裡了,平均十五兩銀子一匹戰馬,要麼你們白虎堂按照我的條件把馬賣給我們,要麼我滅了你白虎堂滿門,然後火燒華山,我看你們是否還能找華山劍派的人撐腰。”
厲風說的高興,指着華山的方向怒罵起來:“就看那肖霆那個鳥樣,你們出了多少冤枉銀子請他?華山派,就能做你們的靠山麼?我呸。。。現在就給我滾,否則的話,你們兩個現在就得挺在這裡。”
厲風身後的一個錦衣衛千戶獰笑着亮出了自己漆黑的右掌,他走出幾步,輕輕的一掌按在了院子裡一顆尺許粗的梧桐樹上,那原本枝葉繁茂的梧桐樹沒多久就變得枯萎焦黃,顯然已經中了劇毒。那千戶得意的笑着:“大爺我練這‘萬毒陰掌’,下了二十年苦功,你們兩位爺,誰來試試這滋味兒?”
雷大虎的臉色慘變,他臉上肥肉哆嗦了一陣,突然俯在達買提耳朵邊嘀咕了幾句,帶着另外一箇中年人就直直的往院門口走。
厲風等得那雷大虎到了自己身側,突然陰聲說到:“就這麼走麼?江湖上規矩,不留下點零件,你想這麼走出去?不過我厲風向來慈悲爲懷,你們給我爬出去。兄弟們,給這兩位白虎堂的大爺擺上一條衚衕,看看他們的威風啊。”
錦衣衛大漢們會意,大聲獰笑着走出了二十人,站成了一列,隨後撩起了前後長袍衣襬,叉開了腿,擺成了一條大腿衚衕。
雷大虎他們臉色變得難看到了極點,厲風看着天,幽幽說到:“鑽罷,除死無難事,兩位大爺這麼看不開麼?非要找死的話,我可以成全二位。我的寶劍很鋒利,用來砍人頭,保證一點都不疼。”他的手指輕輕的在劍柄上彈動了一下,青冥劍在劍鞘內頓時發出了一聲‘鏗鏘’的輕鳴。
雷大虎他們兩人渾身一個哆嗦,狼狽的俯身了下去,咬着牙齒,滿臉煞氣的鑽過了二十條大漢的褲襠。厲風大笑着鼓掌:“妙啊,能屈能伸纔是大丈夫所爲,真是妙啊。當日韓信忍胯下之辱日後得成大器,想來兩位日後也是前程無亮啊。”厲風使了個眼色。
兩個錦衣衛大漢嘿嘿怪笑着走了過去,拎起了雷大虎和他的同伴,偷偷的在他們身後大穴上用陰勁印了一記,隨後把他們丟出了院門。這雷大虎和另外一箇中年人,這是鐵定不活了,只要走出半里多路,保證全身血脈膨脹而死。那雷大虎兩人卻不知道自己已經中了暗算,爬起來嘴裡低聲詛咒着,飛一樣的跑了開去。
厲風看向了達買提等一羣人,彷佛看到了無數上好的戰馬一樣。他輕輕的抹了一下上脣,咳嗽了一聲後笑道:“達買提朋友,我想現在已經沒有閒雜人等打擾我們的談話了。很坦白的說,我是找你買馬來的。我這裡有銀票一百二十萬兩,還有數千斤鹽磚、茶磚在金龍幫的駐地,你看能夠換多少戰馬,你開個價錢。”
達買提枯瘦、焦黃的臉蛋紋絲不動,他冷笑到:“我們擀克爾族人是有自己尊嚴的,我們和那白虎堂達成了協議,我們就不會違反協議。一匹馬都不會賣給你們,你不用做夢了。。。這幾十年來,我們部族以及鄰近部族的馬匹,都是通過白虎堂他們轉入的,他們很守信用,所以,我們也絕對不會背棄我們的盟約的。”
厲風指了一下院門,不解的問到:“哦?也就是說,你們把那兩個爲了保命而鑽別人褲襠的人當作朋友?”
達買提大怒,抽出自己的彎刀吼叫了一聲:“你在侮辱我們麼?我要求和你決鬥。”他身後的那二十幾個彪捍的年輕人也同時抽出了自己的彎刀,滿臉殺氣的上前了一步。
厲風輕輕一擺手,笑道:“這話是你自己說的。你把雷大虎他們當作朋友,而雷大虎爲了性命也做出了那種沒品的事情,大家都是明眼人,大家都看到了啊?。。。嘖嘖,難道達買提是個不講道理的人麼?”
達買提楞了一下,看了看厲風身後院子裡以及院子外站着的,起碼超過了兩百人的,個個眼中精光四射太陽穴高高凸出的大漢,再看看自己身後二十幾個只會粗淺的拳腳功夫,憑藉的只不過是一股子血氣的族人,不由得嘆息了一聲。他把彎刀插回了刀鞘,低聲喝道:“把刀收起來吧,我們不是對手。”
達買提的雙手攤開,很坦白的說到:“厲風,你叫做厲風是吧?你不是朋友,所以我們擀克爾人是不會邀請你進房間喝茶的。告訴你吧,我們絕對不會背棄盟約的,你不用想從我們手裡得到哪怕一匹戰馬。”
厲風冷聲哼到:“事情總有例外的。我花高價買,也不行麼?那十五兩一匹的價錢,是開給白虎堂的,但是我可以和你們。。。”
達買提連連搖頭:“不,不,錢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信譽和誓言。我們答應過白虎堂,也答應過這裡的馬市的朋友,我們的馬只能出手給他們,至於他們加多少價錢,那是他們的事情。。。我們不過是一羣在草原上放牧的牧民而已,我們不想參入你們中原武林幫派的紛爭,所以,請離開我們這裡,好麼?”
厲風右手手指輕輕的在臉蛋上彈動着,滿臉的不爽氣。他看了達買提半天,突然說到:“我現在可以殺了你呢。”
達買提解下自己的彎刀,橫握住刀鞘的中部,把刀往前一送,大聲喝道:“那麼,你來殺了我吧。我的腦袋可以被你拿走,我的靈魂可以回到祖先的那裡,但是我們族的盟約是絕對不能背叛的。在草原上,背棄朋友,那是比死更加恥辱的事情。”
厲風大大的挑起了一個大拇指,大聲喝道:“好,你是條漢子。。。不過,如果白虎堂的人全部死了,你們總會答應了罷?那時候,不管你們和我們做什麼交易,都不成問題了罷?”厲風已經在心裡計劃了:“等滅了白虎堂,就威逼華山劍派不許他們插手,我們在西安府留下一根釘子,日後西安的馬市就應該全部歸金龍幫掌握了。”
達買提沉默了良久,仰天嘆息了一聲。
厲風的臉上漸漸的浮現出了笑容,他笑着說到:“好,果然是好漢,知道事情有可爲有不可爲。等我們滅了白虎堂,你們也只有和我們交易了,爲了族人的利益,你們總要出售戰馬的。。。不過你們可以放心,我們絕對不會打壓價錢的,做買賣麼,求的就是一個公平啊。兄弟們,走吧,我們去找白虎堂的茬子,只要滅了白虎堂,這幫朋友的馬匹就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