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改換了門庭叫什麼縣府,但是衙門裡的公人還是那幾個。皇帝在的時候他們魚肉百姓,皇帝不在了他們還是魚肉百姓。唯一讓人想不到的是在喬州橫行霸道慣了的張文官也成了百姓的一員。
被抓起來的張自在正在牢裡破口大罵,“牢頭,別以爲你換了一身狗皮老子就不認識你!要不是我在我爹面前保舉你,你丫的早就被收監了,哪有如今的地位!”
“好啊,虎落平原被犬欺,你真是發達了,不念及舊情了!好啊,你條忘恩負義的狗!”
“老大,咱們就讓他這麼罵着?”
牢頭說道:“這回他不死也得脫層皮,咱們畢竟受過老縣長的恩惠,不理他就是。”
張文官不休不止的罵了三天三夜,直到嗓子冒煙,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又累又餓加上急火攻心,倒地奄奄一息,眼看只有出氣沒有進氣。
牢頭打開牢門,端了一碗水,走到張文官面前。
張文官見狀就要掙扎着爬起,但是腹中空虛,又重重的跌倒。
牢頭見狀蹲下,語重心長地說道:“兄弟,省省吧,你我之前也是一起嫖娼一起爲禍鄉里的,聽哥哥一句勸。今日不同往昔,你已經不是那個縣太爺的公子了,任何一個人,莫說是縣長就是我一個監獄的獄長就能拿捏你,來喝了這碗水,希望你好自爲之吧,別跟縣長鬥了,你配不上。”
牢頭把水放在張文官面前,張文官憤憤不平的把水打翻,沙啞地說道:“老子不受嗟來之食!”
“行,你有骨氣,你是君子,我們都是小人。”撂下這句話,牢頭頭也不回的走了。
在關上門的那一刻,牢頭看着躺在地上的張文官於心不忍,又想起之前一起嫖娼,共御一女的沒羞沒臊生活,牢頭說道:“你要是聰明就自覺把家產捐獻給縣長,如今新軍正在打仗,縣長正爲軍費的事頭疼呢?只要你把家產都捐獻了,縣長也不會爲難你的。”
牢頭嘆息着離開了監獄,“真是世事無常,大腸包小腸啊。”
張文官已經幾天沒喝水了,喉嚨幹癢疼痛實在難忍。監獄的地面是石板鋪就的就是怕犯人越獄。水在青石板上,消逝的非常慢。張文官就這麼瞪着地上的那灘水,他多麼希望水蒸發的快一點,這樣他就不必掙扎了。
月餘之前他還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就是三天前他還是富家翁,沒想到如今……淪落至此,到這副田地。攢下的錢財是催命鬼,留下的地產是奪命魂!
“士大夫豈能受嗟來之食?寧可餓死,不可屈節!生當作人傑……”張文官猛的衝上去,舔食地面的水漬。
“滾……老子不是聖人,不必受此約束。”
張文官像狗一樣爲了活命把地面舔得乾乾淨淨,過後他開始了深深的自責,他覺得自己飽讀詩書不該如此不要臉面,苟且偷生爲士大夫所不齒。
悔恨扭曲了他的心靈,真正的丟失了愛與正義。
一個月後遍體鱗傷,宛若瘋子的張文官被放了出來,即便他捐獻了家產,縣長還是關了他一個月,陸炳良就是要通過張文官告訴所有人,如今變天了,青天白日之下不容挑釁。
大牢每天都有人被放出來,但是像這樣邋遢的還是頭一個,引起大家駐足圍觀。鬍子拉碴,形容枯槁,如果說他是張文官誰也不信。看着頭上的白日,張文官幾乎窒息,“天大地大何處爲家!”陸炳良是一片瓦也沒給自己留下。
“張公子一路好走,希望你不要二進宮啊,哈哈。”
路人紛紛對張文官指指點點,張公子是誰?誰是張公子?在喬州縣自然是人盡皆知。從此再也沒有人敢對縣府的指令指手畫腳。
如今自己的東西都被仍在了城頭的破廟,自己居然要與乞丐爲伍,實在是辱沒先人。張文官一瘸一拐的往破廟走去,引起不少路人的厭惡,“離我遠一點,乞丐。臭氣了。”一個打扮的十分妖嬈的女子對張文官厭惡的說道。旁邊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對着張文官就是一頓拳打腳踢,“聽到沒有讓你滾,別他們出來禍害人。”
一羣小孩圍着張文官戲耍,“昔日張公子,如今變乞丐。哦哦哦。”張文官一句話也沒說,宛如行屍走肉。
喬州縣有一家酒樓遠近聞名乃是鮮閣,張文官路過此地,聞着香味實在是邁不動步,“想當初在這裡吃飯的時候,老闆作陪,妓女在側,好不快活。”
張文官腹中空虛,實在難忍,在鮮閣門口駐足不前。一個跑堂的夥計當即就過來,“丫的,哪來的不長眼的乞丐,給老子滾!鮮閣也是你撒野的地方嗎?”
張文官一動不動。
“哎呦,遇到硬茬子啊。來啊,夥計們都過來,有人來鬧事。老子就喜歡你這種硬茬子。找死,我們就成全你。”
一幫夥計聽說有人鬧事,拎着桌椅板凳就衝了出來。
爲首的一人說道:“給我打,狠狠的教訓他一頓。”衆人的拳腳狠狠的落在張文官身上,張文官縱是被打的吐血,也是一聲不吭。
衆人打的都累了,眼看再打就要把張文官打死。
爲首一人笑道:“好啊,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張少爺,沒想到張少爺就是不做少爺了還是這麼硬氣,我等佩服。去廚房取兩個饅頭拿給張少爺,不,再哪一個雞腿,給我用牛皮紙包好。”
“老大,至於嗎?一個乞丐用得着這樣嗎?”
那老大眼睛一瞪,惱怒道:“閉嘴,趕緊去。”
張文官從地上爬起,用已經發黑的衣袖擦了擦嘴巴。混混也有混混的活法,混混鬧事往往就是往店門口一站,無論你怎麼打罵就是一聲不吭,今日來,明日來倘若吭了一聲便是輸了。
夥計取來用紙包好的饅頭和雞腿,那老大拿過來恭敬的遞給張文官,“大爺您走好。”張文官拿過一瘸一拐的離開了。
“此子絕非池中之物,必有一天沖天而起。一個個都給我擦亮眼睛。”老大對着一羣夥計教訓道。
城頭破廟向來是乞丐的聚集之所,雖然同爲乞丐但是依然有三六九等,大乞丐整日悠閒吃香喝辣,全憑低等乞丐供養。低等都有乞討的地方,這都是劃分好的,也就是勢力範圍,不然大家一窩蜂的都去乞討收益不大。
如果是新來的乞丐那自然少不了被排擠,乞討也沒有那麼容易。沒有大哥點頭,誰敢施捨,誰能施捨。
雖說張文官的一些物品被“放在”了破廟,但是早就被乞丐瓜分了,能賣的賣,能用的用,絲毫沒有給張文官留下,與其說是“放在”那裡,不如說是“仍在”那裡。
想象自己以後的艱苦生活,張文官不由的堅定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