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貴妃娘娘的意思,是要依律處死連答應了?”雲常在握絹微笑,神色是如此的自然。
“有罪之人本就該依律行事,連答應落到今日這下場,說起來,完全是她咎由自取。”元妃用帕掩口,美目靈動。
德妃聞言,眉梢微動,淡淡地掃了元妃一眼道:“也是,犯下滔天大罪的人自然是死不足惜,沒什麼好可憐的,只是如此潦草的便解決了此事,只怕難堵悠悠衆口,平白引人胡亂猜忌。”
“猜忌?”張美人不解訝異:“敢問德妃娘娘,您這話到底是何意思,這都已是板上釘釘之事,怎得聽娘娘這口氣,好似再說此事還有貓膩似得,讓人好生好奇。”
打從寧嬪入了冷宮後,便竭力消除存在感的張美人,今日倒是頭一次出現在妃嬪聚會上,並且也是第一次這般直白。
“方纔見姐姐心不在焉的,還當姐姐是聽不懂幾位娘娘在說什麼呢,誰知,姐姐看似神遊在外這耳朵倒靈光的很。”路常在偏首輕笑,兩人位階差距雖不大,不過這嫌隙好像不淺呢。
輕品口茶,苦澀的味道潤於脣齒,微一側眸卻見錢嬪靜坐不動,臉色看上去也不是很好。
“錢嬪可是哪裡不舒服,本宮前幾日蹭聽聞你染了病痛,現在可好些了?”我睨着錢嬪笑問。
錢嬪心中一緊,手心莫名的有些潮熱,一向素無什麼交集的人今日突然一反常態,雖說上位者關心下位實屬情理,但還是讓錢嬪覺得心中難安,緣由爲何她自己也想不出。
“臣妾昨日還在御花園碰着錢嬪賞花,許是已經大好了,方纔聽貴妃娘娘一提,臣妾才察覺錢嬪的臉色卻是有些蒼白。”德妃不等錢嬪說話便搶答道,隨後又側首眼帶關切的問:“身子不好要多多歇息纔是,你瞧你臉上都沒有一點血色,看了着實讓人心疼。”
一番話說的錢嬪眸色微變,沉了良久才低低地道:“謝德妃娘娘關懷,嬪妾會多加註意身子的。”
德妃挑了挑眉,拉過錢嬪交疊的手輕拍着,語氣甚是柔和:“本宮的一遠親不久前曾送些補品來,晚些本宮便差琳燕送去你那裡,你可要按時吃着,若沒了只管吩咐琳燕,本宮再讓人送去你那裡便是。”
話因剛落,便聽元妃悵然嘆道:“德妃娘娘對錢嬪妹妹還真是關懷有加呢,看的臣妾好生羨慕。”
“本宮見元妃你的臉色也不比往日紅潤,稍後本宮也讓琳燕去你那裡跑一趟好了。”德妃擰了擰眉,輕笑說。
元妃脣角勾起,拿起手中的絲帕,拭了拭額角根本不存在的汗珠,卻是有些惋惜的抿脣:“這天兒愈發熱了,太醫說臣妾近日肝火太盛,底子又虛,告誡臣妾禁食大補之物,就連平日膳中的燉湯也不可多喝,說這養身之道將就的可多了更急不得,所以娘娘的好意臣妾心領了。”
德妃抽回手嘆了一聲:“無妨,日後所有需要,知會本宮一聲便是,少不了你的。”
元妃暗暗鄙夷,面上卻一副受寵若驚:“如此,便多謝德妃娘娘了。”
一時間,空氣彷彿凝結了,衆人都不約而同的沉默了。
錢嬪依舊維持着恭順的模樣,胸腔內卻是洶涌澎湃,小心移目,用那眼角餘光狠狠地剜了眼身側的德妃,適才被德妃輕按的手,此刻已在衆人的視線盲點緊緊握起。
元妃與德妃目光正巧撞在一起,兩人相視一笑,確實各有所思。
除非她是瘋了纔會吃德妃送來的東西,膳房所做的膳食都不敢萬分肯定的說安全二字,進食前還要驗膳,更何況是經過德妃之手的。
跟了德妃這麼久,若是連她這簡單的心思都摸不透,那她可真的白在她身邊當了那麼多年的犬馬!
人的這嘴,就是再能說會倒,可若是這腦袋不好使,任憑這嘴上功夫再怎麼巧舌如簧,也是無用。
本就是愚鈍之人,又豈會在短短的時間裡就變聰明,若說這世上除了元家還有誰瞭解元妃了話,她德妃一定是排在最前頭的!
“關於連答應,諸位可還有什麼要說的嗎?”我搖着扇環望座下衆人。
元妃率先接下話茬,頷首道:“連答應乃罪有應得,一切全憑娘娘處置。”
“嬪妾也願遵從貴妃娘娘的意思,畢竟娘娘奉命代掌後宮,嬪妾等不敢妄言。”歐答應緊跟元妃其後,不緊不慢地道。
德妃看着說話的兩人,臉色僵了僵,下一刻卻也出聲隨大流:“臣妾也無異議。”
“連答應何時行刑尚未有定論,是繼續關押在慎刑司,還是押送至大牢本宮糾結的很呢,你們當中若是有誰想着送她一程,見那最後一面便早些去吧。”我放下扇子,扶案起身,一步步的邁下臺階。
去看她的人,越多越好,只有這樣,我纔有法子請君入甕。
“錢嬪娘娘請留步。”錢嬪剛隨着衆人邁出華熠宮的大門,便聞聲頓住了腳下的步子。
“何事?”
浮蘋埋首將手中的錦盒拖呈錢嬪面前,語態恭敬地道:“錢嬪娘娘您忘了東西。”
錢嬪看着浮蘋手中的錦盒一頭霧水,另一方面,其他的妃嬪也駐足原地,將目光彙集於那錦盒之上。
浮蘋見錢嬪久久不動,不待她發話便將錦盒推到了一側宮人的懷裡:“奴婢告退。”
“錢嬪姐姐怎麼不打開盒子讓咱們瞧瞧,貴妃娘娘到底賞了姐姐什麼,嬪妾可是對貴妃娘娘的賞賜十分感興趣呢。”路常在目光灼灼的盯着那錦盒,好奇之意溢於言表。
一句話激起千層浪,圍觀人等都紛紛猜測那盒子所裝之物爲何,倒是元妃與歐答應一臉平靜的看着此幕。
“路妹妹也真是,那可是貴妃娘娘賞賜給錢嬪娘娘的,又不是給你的,你着急個什麼勁兒?”張美人眼中帶着蔑意,撇了眼路常在冷哼道。
“張美人說的在理。”李美人遠遠看着錢嬪呢喃了句,意味深長的一笑,隨後甩着手裡的帕子走開了。
一個比一個有趣,她正覺着沒樂子可尋,這下可有好戲瞧了。
“日頭大了,歐答應不如隨本宮一道兒回吧,咱們順路去賞賞花。”元妃垂眸輕笑,與歐答應一前一後離開,那盒子裡裝的不過是普通的藥材罷了,至於用意
看來近幾日又會有場大雨,她可要仔細着,不能受了寒纔是。
歐答應低着頭,滿面凝重。就連這樣久浸後宮的女子,儘管有堅實大樹借力,可一旦稍稍挪步走出涼蔭,也一樣沒有好下場啊。
原本駐足觀望的宮嬪,漸漸沒了興致,紛紛打道回府,最後僅剩錢嬪一人呆滯原地。
若非找人借力扶持,這深宮中的紅牆怕是便會成爲,囚禁她一生的牢,不得出頭她至死也僅是常在罷了!
路常在秀眉一擰,一股莫名的悲屈涌上心頭,她還年輕不能將這大好年華白白浪費了,更不能幹等着待那細紋爬上面頰才後悔頓悟,比起那在此居住已久的女子,她有的是資本一爭。
你們就可勁兒的鬥吧,最好爭個你死我活,全都體力不支倒在地上,如此便不用她多費力氣了,雲常在咬緊銀牙,一雙美目中兇光盡現。
杞柳不解的看向自家主子,又瞧了瞧懷裡沉甸甸的錦盒,訝異道:“貴妃娘娘原先對娘娘可不是這般,今日這是怎麼了?”
“她爲何會賞賜東西給我,難道你不明白嗎?”錢嬪揚脣冷笑,眼中閃過一抹濃重的恨意。
杞柳搖着頭,一臉迷茫,怯怯地說:“奴婢不知。”
“跟了本嬪這麼久,怎得還是如此蠢笨!”錢嬪冷登了杞柳一眼,當即喝道:“回宮,還杵在這作甚!”
先是德妃,然後又是瓊貴妃,這兩人明擺着就是針對她下手,一個是出言威逼予以警告,另一個則是想拿她當手中棋,激怒德妃,還真是不妙啊。
德妃明裡暗裡的警告她要安分守己,父親與李丞相的關係也一直緊張着,僵持不下,而在後宮中她與德妃不也是鬧得不愉快,看來和談是無望了,更不能被她們拖下水,在此種緊要關頭,她更應該振作起來下決心了。
通往寧和宮的宮道上。
瓊貴妃,本宮還以爲你會什麼高明的手段,誰知卻是這種小伎倆,你莫不是自負過了頭?
居然,妄想用錢嬪來對付本宮,還真是失策,別說錢嬪不夠資格做她的對手,就連錢家她都不曾放在過眼裡。
反正爹爹與錢都尉,要想繼續同坐一條船已經不可能了,所以她也並不介意,在真正開始鬥法之前,先用這礙眼的錢嬪練練手。
同時,也藉由此事,告訴這宮裡的所有人,她素來不是什麼軟柿子,可不會任由她瓊貴妃揉圓搓扁!
分明有着一雙靈動惑人的美目,但當她垂下眼簾時,長長地睫毛遮掩住上挑的鳳眼,在臉上透下陰影,那瞳中卻是可怖駭人的殺氣,連周身也瀰漫着陰冷的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