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我從未真正相信過任何人,總是半信半疑的肆意驅使着,將他們一個個玩弄於掌中。
我在怕,怕重蹈覆轍,一切又回到原點,被利用,被背叛,被折磨。
所以我逼着自己下了決斷,強迫自己變得冷血狠心,因爲唯有這樣,我纔會在這場沒有硝煙,滿是陰霾的戰鬥中得勝,才能從繚繞於身周的瘴氣中走出,站在他們可望不可及的地方。
隨後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將曾欺辱過蔑視過我的人統統踩在腳下,扼住他們的咽喉,用鐵鏈將他們捆綁,慢慢拔去他們引以爲傲的獠牙,利爪,一點點的摧毀他們的堅持,一寸寸的磨滅他們的希望
看着他們匍匐在我腳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模樣,看着他們飽受折磨恐懼無措的神色,憤怒的嘶吼,滿含怨氣的咒罵,隨後在懊悔與絕望中死去,至死都念念不忘嘶喊我的名字,這大概,就是我想看到的他們的結局。
我並不大度亦不是什麼仁慈寬厚之人,一次次越過底線的攻擊,劃破皮肉,痛徹心扉,怨恨滋長越聚越多,每個人忍耐的極限雖是不同,但當超越了自身所能承受的,完全迸發出的那刻,絕對是極具殺傷力,極狠的!
我沒有錯,也不後悔,我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儘管這“回禮”是比大數目。
是不認爲自己所做的所有是錯的,可有些事情,明明是事先預想到的親眼所見卻出乎意料之外。
某些事物正在漸漸脫離掌控,抑制不能,把持不住,惱怒,嫉怨,落寞,一齊攻上心房,那種痛楚叫人難以忍受。
並非羨慕她眼下風光榮華,只是介意本該獨屬我的溫柔,被她人體嘗。
“貴妃娘娘。”
如溪泉清緩的嗓音響起,浮蘋清亮的眼中盡是憂慮。
呆坐在椅上,靜靜地望着屋外愣神,目光空洞沒有焦距,思慮種種,怒氣涌動,用力的攥起衣袖,無力的問:“御駕可還是在錦福宮?”
“回娘娘的話,皇上的御駕近幾日從未離開過錦福宮半步。”
浮蘋如實作答,就算她想要隱瞞,能堵得住這華熠宮衆人的嘴,也擋不住他苑的漫天流言。
聽此,我扯了扯嘴角,乾澀一笑:“淑妃的福氣果然不淺。”
難辨喜怒的聲色,淡漠如常的神情,好似一切都依舊如常,可她知道面前的人兒並不好,沒有原因,僅是感覺到她周身的氛圍透着寒涼。
莞辰在那裡留宿了幾日,我已記不清了,有可能是三日,也可能是四日,亦或更多,錦福宮果然如其名般是個風水寶地。
他呆了多久德妃一事便擱置了多久,這段日子李南原大小動作不斷,德妃更是寢食難安,他或許是想吊着他們,故意讓他們亂了手腳,露出更多的紕漏,又或許是在意那來之不易的血脈。
“就算是自己人,依照元妃的性子她是絕對握不住那權勢的,更吃不下這天上掉來的餡餅,只會撐着。”
“嬪妾絕不會孤身上路的,好歹也得找個伴不是,所以,嬪妾就算要死,也會拖着貴妃娘娘一起下地獄的!”
“貴妃娘娘這是想和臣妾,及臣妾的母家宣戰了?”
“你變了,變得有些可怖,恨能激進人,也會吞噬人,但願你選的路是對的。”
“”
腦中的記憶輾轉輪迴,一幕幕,一段段,全是陰冷的,黑暗的。
是我自己選擇了取捨,如今又懊悔些什麼,真是可笑。
不會的,絕對不會被任何情緒吞噬的,也不會成爲任何人的陪葬,我會活着,會笑到最後!
百種情緒交雜喧囂,腦中似有千萬種聲音在吵嚷,爭執,眉頭越皺越深,額際也漸漸生出了虛汗,攥起的手掌心微微刺痛着,連呼吸都變得紊亂,像壓着一塊重石,喘不出,吐不盡,甚是悶人。
一直在屋內侍奉的浮蘋,敏銳的察覺到眼前人的變化,方纔還僅是一副沉靜,此刻卻顯得有些激動?
流轉不定的眸,透露着強烈的鬱氣,看上去是如此的煩躁不安,死咬的脣更像是在壓抑着什麼,狠命掩飾維持着內心的洶涌。
浮蘋心下一慌,當即便想去尋紅英,她以爲是言辭有失,沒有察覺到自家主子的心境,這才使得那人氣息變得不穩,卻不明其實還有另外的一些因素摻雜在其中。
匆忙出殿的浮蘋剛至宮門,便於前來問安的歐陽紫琳碰個正着,見浮蘋神色慌張,歐陽紫琳不禁出聲詢問起原由,得知來龍去脈後未阻攔浮蘋的去路,臉上的神情倏然變得凝重,徑直朝着殿宇而去。
“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設計的,連相遇的時間都掐的如此精準,不得不說,她真的很可怕。”
誰會相信,在人前謙虛淡然,且成大勢之態的淑妃,在她此等小小答應面前,盡會呈一種心有餘悸的慌亂神態,孕中本就虛弱的容顏,在蒙上一層莫名的情緒後,愈發顯得蒼白憔悴。
歐陽紫琳輕摩着杯身,斂下眼,長而捲曲的睫毛將其眼中的複雜盡數遮掩:“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以你現在的身份地位,就算不用依附瓊貴妃,也會一帆風順,畢竟你眼下可不是一個人,雖如今只是回到了最初的位置,但身份早已大勝從前。”
淑妃聞言,秀眉擰了擰,細膩如凝脂的玉手在鼓起的腹部輕撫,一雙美目黯淡若有所思的模樣,神智已不知飄去了哪裡。
“不論你腹中皇嗣能否安然順產,也不論日後誕下的是皇子還是公主,朕都會保他一生安泰。”
薄脣一張一合,話音淡漠卻撫平了她的不安,只是他至始至終從未擡眸看過她一眼,這些日子以來他更未表露出一個將爲人父的欣喜。
燭光下,他低垂着眸,眼睫隱隱泛着光華,在他眼下投下一片昏沉的陰影。
這麼多年,那雙眼裡從未真正納入過她的身影,儘管相守的日子已不短,相見的次數也已不在少數,可他的眼中就算是直視着她,也如一汪死寂沒有生息的暗潭般幽靜深邃,唯存陰冷,再無其他。
“臣妾”
“朕還有政務要處理,你早些歇息。”他打斷的她的話,狹長的眼眸微擡,輕掃過她沒有停留,便起身穿過紗帳珠幔,坐在離她數尺之外。
兩人間相隔着輕紗花帳,那帳上的並蒂芙蓉在此刻看來是如此的刺目,交疊在膝上的手漸漸收緊,泛着不正常的白,顫抖着,遙望那模糊的身形,美目匯聚了太多東西。
“身懷六甲又如何,從選擇誠服的那刻起,便已沒有了退路,我元家不論如何榮華風光,終是與她分不開,更沒想過要脫離自立門戶。”淑妃勾脣一笑,像在自嘲,又有些悽然。
這個答案歐陽紫琳早已預想到,但卻沒有想到淑妃會選擇放棄自由,其中原因是擔心日後成了仇敵,華熠宮會報復,還是另有其他隱情?
各種猜忌最終化爲一抹淺笑:“你能有如此抉擇,作爲同一條船上的人,我自然也覺得這是明智之舉,可你就沒有爲今後打算過麼,萬一他日誕下的是位皇子呢?”
淑妃看着她,眸中有着訝異,似是不明她爲何有此一問。
歐陽紫琳倒是如常平靜:“生男生女乃是天定不是麼,不到生產之期,誰都不知道你這肚子裡懷着的究竟是將來儲君之位的爭奪者,還是一位公主,凡事早作打算未必不好。”
“不管是男是女,本宮的決定都不會變!”倏然換了自稱,神色也不復方纔黯然:“歐答應如此關心本宮腹中胎兒性別,究竟是何意圖?”
歐陽紫琳溫婉一笑,轉動着手中杯身,淡淡地道:“若是公主,嬪妾與淑妃娘娘您的關係自然一如往昔,可若是皇子,不論您是否繼續歸於貴妃身下,嬪妾總得防備着些,正所謂有備無患。”
“你這是什麼意思?!”淑妃當即暴怒,聲色陰冷的質問。
“都說孩子是母親身上掉下的一塊肉,再者,你我也已不是尋常百姓,而是侍奉當朝天子的妃嬪,就算你現在對一切都看的淡然,難保往後不會發生預料之外的情況,要知道咱們聖上膝下子嗣單薄,大皇子雖是身份尊貴卻並非聖上親生,這其中利害怕是不需要嬪妾這涉世不深的小小答應再多作說明了吧。”
歐陽紫琳笑着飲茶,眼睛卻是緊盯着淑妃,這世間上的父母哪個不希望將最好的東西都給予自己的孩子。
淑妃現在是什麼慾望都沒有,但畢竟沒有真正生產過,她雖還未承寵也不明爲人母的心情,但未入宮時私家的姨娘,及其他世家小妾爲了孩子處心積慮的模樣她可是深有感觸。
其實她大可不必這樣,淑妃是死是活,要選擇什麼路走也和她沒什麼關係,別人的榮華與自己根本沒有任何牽連,但她也是依附着他人生存,若依附的勢力沒了,亦或是被他人取代,試問她又如何活得下去?
凡事都有萬一,她之所以不像那些笑裡藏針的妃嬪一般選擇奉承,是爲了給自己多留一條後路,淑妃進宮的日子不久了,這年紀也不小了,可瓊貴妃卻與她相差無幾,如其那般得寵還有的是機會。
要作忠犬,就要懂得爲主人謀事,分擔其主之憂,儘管她還不夠優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