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老尼
馬車駛到南城門,謝知非從車裡跳下來,一擡頭就看到朱青等在城門口。
謝知非走過去,朱青把繮繩遞上,兩人翻身上馬,直奔衙門。
回到兵馬司,朱青把門一關,腳在椅子上一點,人躍到了房樑上,掏出個包袱。
謝知非微微一驚,“可是案卷到手了?”
“爺,都在這裡。”
朱青穩穩落下,把包袱放在桌上,“要不要我這就給晏姑娘送過去?”
謝知非沉默了好一會。
“水月庵的事情已經過去三天,我估摸着今日三太太她們也該登門了,這事就先擱一擱吧。”
朱青納悶了,“前幾天爺還催得很急,怎麼東西到手,反而不緊不慢起來。
“她也就一個腦袋,兩隻手,沒長三頭六臂,忙不過來的。”
謝知非拍拍包袱:“找個最穩妥的地方,先放起來。”
“是!”
“朱青,你坐。”
謝知非連個停頓都沒有,“在道上尋個可以幫李不言背鍋的。”
朱青:“爺是打算……”
謝知非一點頭:“只要對方條件不過分,只管應下,這事要快,徐家沒幾天就會動手。”
“我這就去辦。”
朱青把包袱往身上一系,利落的推門離開。
謝知非身子往後一仰,雙腿架到書案上,眼神中全是疏離冷漠。
懷仁把他和裴笑一個安在兵馬司,一個安在僧錄司,其實是煞費苦心。
兵馬司接觸的全是些三教九流的人,這些人裡面,人也有,鬼也有,善也有,惡也有,全看你如何利用。
至於裴明亭……
謝知非冷冷一笑。
他的用處可不止觀音禪寺耍耍威風那麼簡單。
用處大了去!
……
用處大了去的裴大人還沒走到僧錄司,就被人給攔住了。
攔他的人,除了寧氏和季蕙外,還多了一個灰袍老尼姑。
裴大人沒有半句廢話,命黃芪把馬車調頭,直奔謝府。
謝總管一看裴爺領着個尼姑是來找晏三合,兩條腿不聽使喚地開始發軟。
娘咧!
心魔又上門了。
只是……
尼姑不是應該六根清淨的嗎,怎麼也有心魔?
謝總管懷揣着濃濃的好奇心,“四位請跟我來。”
一行人直奔靜思居。
到了靜思居院門口,謝總管正想喊一聲“晏姑娘”,一擡頭,晏姑娘背手在屋檐下,兩隻黑眸幽幽泛着冷光。
而她的身旁,李不言懶洋洋地倚着門,臉上似笑非笑。
謝總管賠着笑臉:“晏姑娘,他們……”
“料到你們今日會來,請吧!”
晏三閤眼風都沒向謝總管掃過去,便轉身走進裡屋。
裴笑跟上去,到了門口下意識看着李不言。
他死都不會忘記,上一回他被這人攔在門外,連門檻都沒跨進去。
但這一回,李不言沒有伸手攔,反而燦燦爛爛的笑出一口白牙,笑得小裴爺心裡有些發毛。
寧氏跟在裴笑身後,一隻腳剛要跨進去時,李不言的胳膊伸過來。
“三太太留步,季六姑娘請留步。”
李不言目光看着那老尼姑:“你可以進去。” “阿彌陀佛!”
老尼姑雙手合十,擡腳跨進了門檻。
李不言等她進屋後,轉身把門帶上,然後倚在門邊似笑非笑地看着謝總管。
謝總管覺得這丫鬟的笑裡透着一句話——死胖子,這裡沒你的事,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
……
堂屋裡,四個角落都擺着冰盆。
裴笑坐定後,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心竄起來,冷得他生生打了個寒戰。
晏三合坐在上首處,一條胳膊搭着桌子,冷冷打量着下首處的老尼姑。
她約莫六十不到的樣子,長相普普通通,身量比着一般女子要高一些,皮膚偏黑,法令紋延伸到嘴角。
她板着一張臉,臉上沒有喜也沒有怒。
出家人不是慈眉善目的嗎?
爲什麼這個老尼姑的面相,如此凌厲?
晏三合在打量老尼姑的同時,老尼姑也在打量她,目光同樣很冷。
出家之人,只信神佛,不信鬼魅。
要不是季府三太太死拽硬拉,這一趟,她根本不會來。
這姑娘長得這麼年輕,莫不是季家找來的騙子?
空氣有些凝滯。
裴笑賠了笑,“我來替二位引薦一下,這位是晏三合,這位是慧如師太。”
慧如偏過身:“阿彌陀佛!”
晏三合微微一頷首。
空氣再次凝滯。
嘿!
裴笑瞅一眼老尼姑,心說我家娘子那是高冷,你是腫麼肥事。
“師太,說話啊!”
老尼姑像是沒有聽見,打量完晏三合,就開始眼觀鼻,鼻觀心,作老尼姑入定狀。
裴笑朝晏三合歉意一笑。
娘子,和這種油鹽不進的人,咱們不要一般見識,等她倒黴了,有她哭的時候。
娘子顯然沒有領悟這一笑的深意。
她站起來,走到老尼姑面前,什麼話也沒有說,只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了老尼姑的眉心。
慧如老尼姑只覺得眉心一涼,眼前倏的一片黑暗。
“啪——”
一束光落下來,落在女子的身上。
那女子光着腳在沙漠裡行走,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頭頂是炙熱的太陽。
有淚從她的眼眶中不斷涌出,卻根本落不到腮邊,涌出眼眶的瞬間,那淚就已經蒸發掉了。
雙腳因爲沙子的熱度而燙傷,血肉模糊,每走一步都像是行走在刀尖上。
可她毫無知覺,彷彿要在這沙漠之中,走到天荒地老一般。
慧如只覺得心口有什麼東西狠狠扎進來,痛意呼嘯而來。
眉心的涼意驟然消失,她回神的同時,手裡的佛珠“叭”的掉落在地上,豆大的冷汗從她額頭上冒出來。
裴笑看傻眼了,怎麼我家娘子的一根手指頭,就能讓這老尼姑像變了個人似的?
“她停靈三天,水月庵所有的尼姑爲她念了三天三夜的往生經,她的棺材是在落葬後裂開的。”
晏三合的聲音不帶一點喜怒。
“棺材裂開,墓隨之而倒,立着的墓碑隨之而裂,裂成兩半,左邊寬三寸,右邊窄三寸。”
慧如擡起頭,眼中露出濃濃的驚駭,“你……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對啊!
娘子你是如何知道的?
裴笑渾身的汗毛孔都張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