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七十四 掛念

玉瑤公主霍然站起身來:“咳血了?”

在玉瑤公主心裡,咳血是多麼嚴重的症候啊,人如果一咳血,只怕就是將要辭世的徵兆了。

大皇子默然不語。

“太醫去看過了嗎?怎麼說的?”

“我回來得早,得明天才能宣太醫來問清楚。”

玉瑤公主在屋裡轉了個來回:“明兒太醫來的時候,皇兄你記得叫我一聲,我好細問問。”

“好。”

大皇子本來覺淺,夜裡時常驚醒。李署令還格外叮囑讓他萬事要放寬心,不要憂思過重。皇上安排王默言教導他們兄妹兩個音律,未嘗沒有想教他們平心靜心的意思。大皇子平時倘若睡不着時,就躺在那兒閉上眼,默唸一篇莊子,又或是念一段經文,驅除心中雜念,可是今天這法子都不管用。不管念什麼,最後眼前都會浮現出王默言黝黑的帶着無言懇求的眼睛,然後又換成那個叫小念的孩子的臉龐。那麼瘦的一個孩子,大皇子現在想起來了,那孩子端茶的時候,生上生了凍瘡,紅紅紫紫的,有的地方已經潰爛了。

他睡不着,怎麼都睡不着。

上夜的宮女緣衣也發愁,殿下身子骨不好,太醫早叮囑過,吃什麼好東西都不及夜裡美美睡一覺來得養人。可現在殿下聽着一直沒睡着,這可如何是好?眼下正是入冬的時節,殿下可千萬別病倒了。

緣衣不敢躺着不動,起身到大皇子榻前,輕聲問:“殿下要用茶水嗎?”

“不用了。”大皇子輕聲應:“你去歇着吧。”

她哪裡歇得着。

“奴婢給殿下念一段經吧?”

緣衣是識字的,未進宮前她父親就是個讀書人,可惜唸了半輩子還是個老童生。她不比別人漂亮,手也不比別人靈巧,能被挑中伺候大皇子和她識字也不無關係。

雖然大皇子還是說不必念,緣衣卻不能拋下殿下一個人躺着。

“奴婢也睡不着,正好同殿下作伴。”她淨了手,從架子上取了一本佛經翻開,輕聲誦讀起來。

緣衣雖然識字,但是佛經上的字都不是常見的字,有的她甚至不認識,讀的有些磕磕巴巴的。

大皇子卻覺得自己感覺比剛纔好多了。

一個人的時候難免想的更多更細,但是身邊有光亮,有人陪伴的時候,自然會覺得安定許多。

殿內的兩人都沒發覺,白洪齊已經悄悄來過一趟又離去了。

自然,大皇子這兒的動靜他是一五一十向皇上詳細稟告了,等說完了這些,白洪齊輕聲問:“皇上,真不用勸一勸殿下嗎?”

“不用勸他,他自己總是能想通的。”

生老病死是每一個人都會遇到,每一個人都會親身經歷的事。應汿心地柔軟純善,但他一天一天在長大,這些事情他總會遇到。

玉瑤就已經經歷了一回喪母,在這件事情上頭,她表現的遠比大皇子豁達從容,回去洗漱過已經歇下了,而大皇子卻無法象妹妹一樣將生死之事看淡。

有些事總是要經歷一回才知道是個什麼體會,將來再遇到時纔不會驚惶無措。

有些消息,皇上這裡當然比大皇子要靈通。

王默言的腿是被擄走並囚禁他的人硬是用粗棍壓斷的。那些人早早在籌備,以賭債引趙家人入彀,欠了錢的趙苓的兄長雖然明知道那些人不懷好意,還是把王默言騙了去,這一去自然是羊入虎口。一個大活人沒了,宮裡的差事倘若沒人去應卯,一尋起來就會露餡,趙苓那個沒用的哥哥把王默言騙出去,已經算是上了賊船,他和他老孃、老婆,一起央求妹妹。

趙苓又能有什麼辦法呢?一家老小都在人家掌握之中,既欠債,又已經上了船,她只好咬牙去替王默言請了幾日的假。因爲兩人關係好,代請假的事情以前就有,所以才能遮掩過去。

清風臺事發趙苓撞死之後,王默言被巡城司的人發現時已經只剩一口氣了,他八成是曾經想要逃跑,所以再次被抓後就被打斷了腿,肺腑五臟也受了傷。那些人只要看着他不死,醫藥飯食一概沒有,這麼些天大概也只想起來給點水喝,難爲他還能撐下來。

若不是他已經傷成這樣,只怕還要進一次牢獄受一回刑審。眼看他這樣,說他與賊人也有勾連那是萬萬不會的。

白洪齊出去一趟又進來,輕聲稟告:“皇上,太醫署蔣科鈺回話,說今夜戌時三刻王默言嚥氣,他想討個示下,明兒要是殿下問起來,他該如何回話?”

皇上提筆的手微微一頓:“如實回話吧,王默言留下什麼話沒有?”

“沒有,下午見到殿下的時候怕是迴光返照,蔣科鈺跟着馬侍衛到的時候,王默言已經不醒人事,後來再沒有隻字片語留下。”

皇上微微頷首,白洪齊又說:“王家別無親故,就只有留下一個叫王念林的孩子,奴婢去傳信話,先吩咐人照看一二吧?”

皇上這回沒作聲,白洪齊知道這就是默許的意思,悄悄躬身退下。

玉瑤公主一早起來心裡就惦記這事,但知道如果不去雲光樓單等叫太醫來回話是不成的,總得去點個卯打個轉纔是。這一早上她心不在焉的,徐尚宮不敢管她,甘熙雲卻看出來不對,輕聲問她:“殿下這是有心事?”

“昨天皇兄去看了王供奉,說是病的很重。”

甘熙雲認得王默言,在進宮之前就認得,聽了這話也吃了一驚。

“可要緊嗎?能不能請太醫去看看?”

玉瑤公主搖搖頭沒出聲。

甘熙雲就知道這病的肯定不好。

坐了小半個時辰玉瑤公主就說要回去,徐尚宮都不用問一句緣由,直接就替玉瑤公主去傳步輦去了。

換做平時玉瑤公主倒願意自己走幾步回去。但天時不好,今天又飄起了雪,天寒地滑,沒誰敢讓公主自己走。

其實這個天兒坐在步輦上還冷,得多蓋一張厚氈,還不及走動走動身上暖熱舒坦。

雪片被風吹的在空中打旋兒,即使戴上了風帽,也有雪片落在睫毛、鼻尖上。

玉瑤公主伸出手來接了一片,潔白晶瑩的雪花被她手掌心的暖意一烘,慢慢的融解消隱,化成了透明的水漬。

玉瑤公主擡起頭往上看,遠處的宮殿都被雪遮掩,天空是一片陰沉沉的鉛灰色,那些雲就象壓在人頭頂一樣。

她想起在清璧堂時,王默言坐在綠竹叢間吹奏笛子。那時候她有些迷迷糊糊的,可是那些曲子她都聽得清楚,許多也都記着。

明明那麼好的一個人。

也許以後再也聽不到那樣曲子了。

教坊司裡當然還有許多會吹笛子的伶人,但是那些人的曲子都顯得那樣浮躁,污濁,而不象王供奉那樣,他的曲子似乎總能吹到人的心裡,乾淨,寧定。

多可惜啊。

她回來的這樣早,謝寧當然要問一聲。

“掛念皇兄昨天說的王供奉的事情,所以早些回來了。”

“哦,”謝寧將剛呈來的糕點往玉瑤公主面前移了移:“嚐嚐,我覺得甜了些,你可能喜歡。”

“多謝娘娘。”

玉瑤公主最近肚子餓的很快,不知道是象郭尚宮說的那樣她近來在長身量,還是因爲天氣冷了,身上總愛發冷,所以總是用過膳沒一會兒就肚子餓,身邊隨時隨地都備着糕點。

只是今天的糕點用着並沒有往日那麼香甜。

謝寧神色平靜,早起料理了幾件要緊的宮務之後,還做了一會兒針線。她之前就想做的東西,因爲有孕、生子耽誤下來,現在入了冬還有些空暇就抽空做一做,不然等進了臘月,宮裡要忙活過年的事情,那時候就難得有時間了。

做針線的時候,她心裡也會漸漸變得安定下來。

玉瑤公主吃了兩塊點心,覺得點心外面沾的糖粉有點多,吃完了糕點還得洗一回手,很不是不便。

她默默湊到謝寧跟前,也找了一塊布開始縫。這塊布的大小隻夠縫半個巴掌大的小袋子,縫好後可以用來裝墨條,也可以用來裝塊糖糕之類。

大皇子回來時頭上、肩上都沾着雪,到了屋裡熱氣一薰,那些雪花不等被拂下,就化成了亮晶晶的水珠,沾在他披着的那一領斗篷上頭。

因爲謹妃纔去不久,大皇子他們的裘衣都沒有穿上。

等大皇子請過安坐下之後,這才說:“趙福海已經去太醫署了,召昨天去王家的太醫來問話。”

謝寧點了點頭:“也好。問一問清楚,倘若有什麼幫得的地方就伸手幫一把。”

大皇子今天精神不怎麼好,一看就知道他昨夜裡又沒睡實。

這孩子就是這一點兒不好。

太重情義了也不盡是好事,要換個沒心沒肺的人,昨天的事情就不會這樣牽腸掛肚的。

“你不要太擔心了。倘若他家中缺醫少藥不好調養,有了太醫照看,想必好轉是有指望的。”

大皇子也點了點頭:“娘娘說得是。”

只是……話雖然這樣說,他心裡卻真的沒有抱太大指望。

昨天王供奉的樣子他看見了,那模樣真讓人驚心。

夏月領着蔣太醫已經走到了殿門外頭,正等候通稟。

內殿中大皇子正輕聲說:“還要請娘娘費心,多賞些藥材。”

外頭宮人說道:“娘娘,蔣太醫求見。”

謝寧說:“進來吧。”

蔣科鈺心中忐忑,邁步進了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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