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鍾文采這兒得知了消息後,謝蘭馨的心情就無法平靜了。
她送走鍾文采後,便默默地坐在屋子發呆,再也沒心情繼續練字了。
月白見此,也不敢多問,只盼着天青快點回來。
過了一會兒,天青在她的盼望下回來了,手裡還拿着一個食盒。她本來是一臉高興地進來的,一進來就感到氣氛不對勁兒,看月白一臉着急,又見謝蘭馨神色鬱郁,臉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忙問:“小姐,您這是怎麼了?可是月白做錯了什麼事?”
之前還好好的呢,唸叨着吃這個吃那個的。
月白當下也不敢像往常一樣爭辯“纔不是”,只微微搖搖頭,示意天青不是自己的緣故。
謝蘭馨不想天青擔心,也知道剛纔鍾文采支開她房裡的人單獨跟她說的這件事是不好隨便議論的,就算是她的貼身大丫鬟也不行,便搖了搖頭,道:“沒什麼,我就是在想些事情。”
天青見自家小姐不願意說,也識趣地沒再問下去,將手裡拎着的食盒放在桌上,打開了食盒的蓋子,一股香氣撲面而來,語調輕快地道:
“小姐,我知道你想吃這個想了一下午了,所以啊,我就一直在那裡守着,一等他們把菱角燜飯做好,就立刻讓他們給盛了一碗,讓小姐你先解解饞。就是菜還沒煮好,不過也很快了。小姐,你快嚐嚐,可香了。”
天青素知謝蘭馨的脾性,雖不知她爲何原因不開心,卻知道美食最能叫她解憂。
果然,謝蘭馨見着菱角燜飯,聞着那撲鼻的清香,臉色緩和許多,依言拿起筷子扒了一口,菱角軟糯,有點類似板栗,米飯帶着清香,就算沒有菜下飯,也好吃得很,不知不覺一小碗飯下肚,方纔的那些不快也被擱在一邊,她對天青揚起一張笑臉:“哎呀,還是天青懂我的心思,知道我餓了呢!不過就只這麼一小碗,我還不沒吃夠呢!”再多的事兒,也不是煩惱就能解決的。
天青看着謝蘭馨可憐巴巴的樣子,忍不住笑道:“這一小碗是我拿來給小姐墊肚子的,晚膳還是會送來的,還有用菱角炒的菜呢!”
“嗯,這就好!”謝蘭馨說着滿意地點了點頭,轉頭卻道:“對了,我要去我娘那裡一趟,她回來沒有?”
天青想了下,便道:“夫人今日回來得早,我剛纔在廚房那邊就看到夫人身邊的丫鬟去廚房拿燕窩呢!聞着菱飯的清香,也端了一碗走。”
謝蘭馨得知鍾湘已經回來了,便起身要去尋她。
天青想跟着去,可是謝蘭馨卻道:“你留在這裡吧,我一個人去就行了,反正也就幾步路的事。”
天青只得停下腳步,轉頭便問月白:“小姐是怎麼了?”
月白搖搖頭:“剛纔寧國府的五小姐來過,把我們趕出來,也不知道跟咱們小姐說了什麼,小姐就這樣了。”
寧國府的小姐來了一趟 ,她家小姐就沉着臉了?天青不免就想到這次提早回來的原因了,大概寧國府那邊的事兒真的很棘手。
謝蘭馨進了鍾湘的院子,推開房門,就見鍾湘坐在桌前,侍女在那兒收拾碗筷,想是剛用完。
“阿凝,你怎麼過來了?今日廚房裡可是有南方送來的新鮮吃食,你不往廚房跑,跑我這裡來幹嘛?”鍾湘見到女兒,臉上少了幾分疲憊,還跟女兒開起了玩笑。
謝蘭馨嘟嘴不依道:“娘,你就會打趣女兒,我是那種有了吃食,忘了孃親的人嗎?”
鍾湘笑着道:“你不是嗎?你這嘴上的油光還沒擦乾淨呢?”
謝蘭馨忙拿了帕子出來,忽地想到自己來時早就洗漱過了,便嗔道:“娘,人家哪有啦!你就知道逗我!”
鍾湘見她這樣,倒笑了。
謝蘭馨見鍾湘此時的心情不錯,本來還有遲疑的,現在卻毫不猶疑地開口道:“娘,今天文采表姐來過我們家裡了。”
鍾湘臉色一沉道:“她怎麼來了?她跟你說了什麼沒有?”
看來這件事情瞞不下去了。
謝蘭馨遲遲疑疑地道:“表姐說……表姐就說了謝月牙的事。”
鍾湘這次倒沒打算搪塞她了,此時屋裡又只有幾個親信,便主動地道:“你都知道了?也不是娘要瞞你,只是這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說來也污了你的耳朵,因而我才瞞着你,不過也是,你也到了說親年紀了,這樣的事也該聽一聽,將來也有個防備。”
雖然近年來,鍾湘也開始陸續把世上一些不那麼正面的事兒說給謝蘭馨知道,但對於這樣烏七八糟的事兒,總是下意識地想着能瞞就瞞。
她不希望女兒乾淨如白紙,卻同樣也不希望女兒知道太多的黑暗面。
她看孃家大嫂王氏總是嘴巴不嚴,時不時地就跟女兒抱怨家長裡短,內外糾葛,總有些覺得不大妥當,覺得會移了女孩子家的性情,不過自己這樣,把女兒保護得好好的,似乎也不是十分好,教養孩子真是不容易啊,特別是女孩子。
謝蘭馨見娘願意說了,便挨着娘坐下,一臉親暱孺慕地抱着她孃的胳膊,道:“今兒五表姐來和我說了一些,不過女兒不大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月牙……月牙姐和二表哥是怎麼牽扯到一塊兒去的啊?她怎麼就甘心做了妾呢?還是說她想把二表嫂擠走?”
“她想做寧國府的二奶奶,想都別想。”鍾湘冷笑道,“真是丟盡了謝家的臉,我這幾天都一直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簡直都無顏面對大嫂二嫂。這事鬧出去,對你和文采的名聲是多大的妨礙啊,人家說起來,她還和你們一道讀過書呢。特別是阿凝你,你和她朝夕相處這麼多年,如今她做出這樣丟臉的事,對你的傷害多大啊。果然是白眼狼,咬人一口,入骨三分。”
提起這謝月牙,鍾湘實在是恨得不行。
近年來,自家起得幾次糾葛,都少不了和他們一家子有關,上一會,留了性命與他們,看來是太過寬宏了。
現在又來害人,損人名節和害人性命,也差不了多少,本來謝蘭馨身上就不是毫無瑕疵,前頭的元宵節之事也纔過去半年呢。
現在又有這麼個不要臉的謝月牙,沾邊的謝蘭馨,能有多少好聽的名聲。
“謝家的家風都被他們這一房敗壞乾淨了!”鍾湘恨聲道。
謝蘭馨也是惱恨,卻還是安撫她娘:“娘,您別生氣,不是說,他們這一房已經被族長除族了麼?他們和咱們家可沒任何關係了啊。”
“說是這麼說,但總有那麼一些世人,就要攀三扯四,也總有一些人,只願意聽自己想聽的話。”
“誰人背後不被人說呢,被別人說幾句閒話怕什麼呀,只要親近的人知道我是個好的就是了啊,再說了,有爹孃在,我相信,別人的污水也不是那麼容易往我身上潑的呀。”謝蘭馨信賴地看着她娘撒嬌。
“你倒是真看得開!”鍾湘搖搖頭道,“只是我懷疑,謝月牙這次這麼做,可不是全憑她自己的能耐呢,說不準,背後還有什麼人指使她呢。”
“這話從何說起?”謝蘭馨忙問。
鍾湘便耐心地跟女兒細細解釋起來:“你想想看,從顧世子偶然看到他們一家子在京城出現到如今,都有兩個多月了吧,這段時間,據說顧世子也一直幫忙留意,你爹也派了一些人去找他們,可是呢,他們卻一直躲得好好的,有一次都打聽到有這麼一戶人家住在哪兒了,趕過去卻晚了,憑着他們一家子,哪有這樣的能耐?”
“我也正想着呢,之前那個騙子還被找到了呢,他們一家人也不少,怎麼就藏得這麼好,還想着是不是已經離開了,沒想到居然一直都在。”謝蘭馨道,“不過京城這麼大,他們僥倖藏得好也不是沒可能的。”
“這個當然,不過,她和子栓牽扯上,卻叫娘覺得,絕不可能是巧合。”
說到這個,謝蘭馨也很驚訝:“她是怎麼和二表哥牽扯上的呀,他們兩個風牛馬不相及啊。”
二表哥身體不好,一向都少出門的,謝月牙是怎麼和他扯上關係的,比他們一家藏得這麼好還讓謝蘭馨驚訝。
“誰說他們風牛馬不相及了?”鍾湘道,“有些事,娘沒告訴你罷了。其實,兩年前,你二舅母曾經託我試探他們家口風,想求娶謝月牙的。”
“啊?”謝蘭馨瞪大了眼,長大了嘴,“還有這事?我怎麼不知道?”
“你若知道,大家還不都知道了。事情沒說定,怎麼會叫你這樣的小姑娘知道。”
謝蘭馨也不及抗議自己爲何就不能知道了,忙忙地問:“那後來怎麼就沒成啊?”要成了,今兒估計也沒這事了吧。不過當初謝月牙就成了自己的二表嫂,大概也不是什麼好事吧。
“還能是什麼,他們家嫌子栓身體不好,沒有答應。”
當時寧國府的二爺子栓和三爺子杉,一個是二房,爹早過世,自家身體病弱;一個雖是長房,有個國公爹,父母雙全,卻是庶出,都是高不成低不就,說親十分不容易。
而兩人中,相對而言,子栓雖是嫡子,因爲有那麼個身體,又沒有了爹,反而比庶出的子杉更要難些。鍾子杉不管怎麼說,還有個國公爹呢。
鍾子栓的寡母李氏千辛萬苦把兒子撫養長大,當然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婚事上不順遂,可這卻不是她的意志能轉移的,便只是家境尚可,薄有功名的,但凡稍微正氣一點,都不願意把自家愛女許配給個病秧子。李氏儘管十分不想自家兒子娶的媳婦連庶出的鐘子杉都比不過,但她的精挑細選,反而漸漸地耽擱了鍾子栓。
眼看實在拖不起了,李氏便把要求往下降了,在左右衡量之後,她便看上了謝月牙。
謝月牙的父親雖然只是個舉子,但將來未必不能考中進士,當個官兒,而且聽說她的兄弟,在寧國府的家塾裡,也挺上進的,且又有謝安歌的這一層關係在,將來也不怕不提攜,自己此時提親,反而是佔了個先機。若能成了這門親,自己這一房也不會孤立無援。
最最重要的事,謝月牙一直陪伴着謝蘭馨在寧國府讀書,她也見到過許多次,覺得她是個溫馴的,知書達理的,如此知根知底的人家,再難尋了。
有了這個想法後,李氏就立馬和鍾湘說了。
鍾湘那時候,愛屋及烏,對謝月牙還是蠻疼愛的,雖然子栓是自己的親侄子,但平心而論,還是覺得這麼親事不大妥當,但畢竟也希望侄子能有個好媳婦,因而也還是幫忙說合,當然,說話就說得比較客觀,讓他們家自己權衡利弊。畢竟鍾子栓還有個寧國府公子的身份不是。
不過,那時候的謝月牙他們,顯然有更高的目標,看不上病弱沒什麼出息的鐘子栓。
那時候的鐘湘,還覺得謝月牙的爹孃心疼女兒呢,還幫着他們在李氏面前說好話。
李氏最後只好選擇了現在的這個兒媳婦,一個七品官的長女,卻是因爲繼母不善才有的這麼親事,要說多心甘情願,也是可想而知的。
鍾湘想到這個,就覺得心塞。當初能做正妻的,結果拒絕了,現在卻上趕着當妾。真是把自己的臉放在地上踩呢。
謝蘭馨聽了,也覺得實在是荒謬:“這,他們到底是怎麼想的啊?”
難道生活就逼迫他們到這個地步了?她們就不覺得難堪嗎?
“誰知道她們是怎麼想的呢,其實謝月牙一直都能嫁個不錯的人家的,哪怕是謝安遠舞弊案後,那個蘇舉子也曾有意於她,託人問過她的想法,想要回鄉後來提親的,可偏偏也被她拒絕了。”
謝蘭馨更吃驚了,還有這事啊?這個蘇舉子又是怎麼和謝月牙又牽扯的啊?謝蘭馨今兒算是佩服她的能耐了。
“還不是出事那段時間,蘇舉子也有幫我們家奔波,忙前忙後的,謝月牙呢又搬到外院去住了,他們總有碰面的時候,蘇舉子覺得雖然謝安遠品行不端,但她卻是一個孝順爹孃的好姑娘,呵呵,畢竟見識得少呢。”
不過也是,謝月牙如今十七八歲的年紀,容貌尚可稱美麗,在謝家這幾年又是錦衣玉食,論氣度也有一些,走在人前,還是蠻能哄人的。
“如此說來,她也不愁嫁的啊,爲何要給二表哥做妾呢,好像沒什麼好處吧?”謝蘭馨這一點是最想不明白的,真要做妾,作爲寧國公世子的鐘子樑表哥,不是更應該是目標。
鍾湘便譏笑道:“只怕不是她不想找個身份更尊貴些的,而是旁人那兒無機可乘吧。”
謝蘭馨覺得,這大概是最接近真相的了。
娘倆感慨了一陣,謝蘭馨問:“那……娘,你們準備怎麼處理這件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