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天了。
七夕坐在庭院裡蹙緊眉頭嘆息。一切都毫無進展,再往後,她該如何應對?
原以爲赫連奕好對付,沒有想到他竟是如此厲害。
不動聲色,波瀾不驚,讓人無從下手。
其實,她也不是沒發現什麼。比如,她發現他情緒一激動,便會臉色蒼白如雪,甚至還會心痛如絞。這絕對是可以利用的機會,但是,就算她能將赫連奕制住,也沒有辦法逃出防守重重的皇城。
耳邊聽得蒼輕叫了一聲。
七夕擡頭,見蒼伏在地上,爪子不停地颳着地面,翅膀輕扇,滴溜溜的眼睛直望着自己,似乎向她暗示着什麼?
七夕走過去,望着它龐大的身軀,寬闊的足以容納好幾人的背,驀地眼睛一亮。
蒼,它是讓自己坐上去嗎?
她怔怔地愣了好久,恍悟過來後,心中大喜,立即走過去,慢慢坐在蒼的背上,輕輕揪住它背上的羽毛,等她坐穩,蒼巨大的翅膀一扇,飛躍而起,七夕頭一陣暈眩,等再次睜開眼睛之時,已經被蒼馱着飛了起來。
太不可思議了!
如此一來,她便有主意了!
“蒼,先放我下來,我先了結一件事,然後我們就走。”七夕輕輕拍撫了一下蒼,蒼便立即降落地面。
晚間,赫連奕如常的來找她喝酒。
看見七夕的裝扮時,他有一刻的怔愕和驚豔,轉瞬即逝,又恢復了一貫的平靜。
她穿着那套他讓人特意做給她的衣裳,月光下,她身姿婀娜婉約,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今天再跳一支舞給你看。”
說罷,長袖一揚,纖細的腰肢擺動,衣袂在晚風裡飄擺。白玉一樣的雙臂搖曳如柳,秀挺的胸脯隨着身子的舞動而緩緩起伏,纖細柔媚的身子,妖嬈的舞姿,時而優雅,時而嫵媚,令人目不暇接。
之前,她也曾給他跳過幾支舞,卻不如今日這般的魅惑。之前的她,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月中仙子,而現在,卻是一個魅惑妖嬈的妖精。
她在誘惑自己!
赫連奕明顯地感覺到了這點。
他執着酒杯,倚靠着亭口的柱子,興趣盎然地看着。雖然心裡知道她有意爲之,卻也不得不被吸引。
半月之約,每天如常,似乎什麼都沒有變,什麼都沒進展,他有動心麼?
只有他自己知道。
她回頭朝他嫣然一笑,月光下如蓮聖潔,又泛着絲絲縷縷的妖嬈魅惑,風中,有淡淡的幽香飄了過來,拂在鼻端。她雖然特意用了些薰香,他卻莫名地能從中辨出獨屬於她的氣息。之前偶爾她離的近時,他便聞到過,女子特有的香味,讓人心潮澎湃,他每每心剛被撩動,便立即離開。
有些東西,是他害怕的,不得不避的。一開始的時候,他表現出對她那種男人對女子的渴念,其實,也只是逗逗而已,並不會真的傷她。他自己身體的狀況,他很清楚……
七夕一邊舞着,一邊想着自己的事情。
中午的時候,她主動去找過阿德。
阿德說,主子自幼就多病,後來自己偷偷練習邪功,駕駑不住,遭反噬,身體一天比一天差,情緒不能有過大激動,也不能動情。所以,阿德之前纔會說,如果主子並未對你做出什麼實質性的傷害,請你也別傷害他……
因爲他,根本就無法傷害她。
若真傷她,他自己也會性命堪憂……
她的舞姿開始慢了下來。心中有些微的矛盾,利用他的弱點,利用他心頭的傷,會不會有些殘忍?是的,她想誘惑他動情,想等他臉色發白,心痛如絞的時候制住他,然後再走……
不過,她明明可以不動聲色地讓蒼帶自己走的,制住他,也是爲了幫他……
她停下舞步,笑着向他走來。笑容嫵媚,卻也真誠。
他握着酒杯的清瘦白皙手指,悄然不知地緊了緊,蒼白的臉色,更加的白。她越走越近,風中香氣裡,他能清晰地辨別出她的芳香。雖淡,卻能將他已經萌動的心,更加撩撥的無法抑制。
酒杯跌落,碎裂聲清脆尖銳。他驀地垂下頭,一手緊緊揪住心口,急促地喘着氣。
“赫連奕!”七夕快步上前扶住他。
“呵呵……”她的氣息越接近,他已被撩動的心就越絞痛。他冷笑一聲,甩開她伸過來扶自己的手:“不用你可憐,不用你假的關心。你這樣做,不就是想看着我如此麼?你想做什麼,以爲我不知道?”
七夕蹙緊眉頭,然後一狠心,趁着他面色雪白,行動不便之際,迅速抽出手中早已籌備好隱藏的針,刺入他的穴道。他頓時身子一顫,坐倒在地,靠着柱子動彈不得。
“嚴七夕,你敢這樣對我!”赫連奕睚眥欲裂,卻無力動彈,只是靠坐在那裡,狠狠地,冷冷地瞪着她,目光似冰箭,恨不能將她洞穿。
“我只是想幫你……”七夕嘆道。
“幫我?你會幫我?呵呵……”赫連奕冷笑,怒不可遏地道:“你對我並無情意,你怎麼可能幫我!”
“我知道你這樣做,有自己的苦衷。只是,你這樣做根本沒有意義,還會將自己陷入絕境。我已經跟阿德說好,帶你離開皇城,遠離是非,去神醫谷。東方神醫醫術高明,應該可以醫治你,你不該絕望的。”七夕嘆息一聲,又道:“希望從此過後,一切都當做未發生。只有赫連靳的篡權,沒有其他陰謀。至始至終,你還是那個風清雲淡的二皇子。”
“我不要!”赫連奕冷冷拒絕道。“我做的事情,不需要別人來給我處理!”
七夕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道:“不管如何,只能對不起了。阿德一會兒就會來,我走了。”
說罷,起身,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要離去。
“其實,這些日子,我已經用了真心。”背後,赫連奕的聲音突然傳來,平靜,卻真實。七夕訝異地回頭,見他臉色蒼白,卻依舊笑得雲淡風輕:“我很用心地跟你去打這個賭。可是,你卻沒有用心。真是不公平呢。這世間,當真就沒有一個真心待我之人麼?”他笑容清淡,寂寥。身後月色寂寞,黑夜黯沉。他一身白衣,面色比白衣更蒼白,孤零零地坐在那裡,看着無比的淒涼,落寞。
七夕怔住,喃喃地道:“有,怎麼會沒有?阿德不是一直都真心待你嗎?”
“那你呢?”他擡頭,寂黑的眸子,深深地看着她。
“我……”七夕偏頭躲過他深沉熱烈的目光。“我的真心,已經給了赫連譽了。”
“我總算明白了,千萬別打你這樣的女子主意,否則深陷進去,就萬劫不復。原以爲你是赫連譽的致命軟肋,卻沒有想到,也是我的死穴。”他無奈而又自嘲地嘆息而笑。
七夕不語。沉默了一會兒,又打算移步離開。
“你知道此刻,嚴勳去哪裡了嗎?”他嘆息一聲,突然又詭異的一笑。
“去哪裡了?”七夕覺得他的笑容很不對,不由地心頭一跳。
“我答應了他的承諾,給了他二十萬兵力,讓他攻打天豫去了。”
“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七夕心中一寒,顫聲喊道。“二十萬兵,攻打天豫,你瘋了!”
“是他自願的,如果我沒猜錯,他是想去天豫,爲了以前的仇恨作一個了結吧。”赫連奕笑道:“聽說,當年暗殺他的,便是天豫的先皇,而你母親,不是被那個老皇帝強行擄進宮了麼,嚴勳大概是報仇去了……”
七夕震在那裡,半天沒有回神。報仇,爹爹他投靠赫連奕這邊,就是爲了得到兵力,去天豫爲孃親報仇麼?
“天豫兵力雄厚,二十萬兵,不意以卵擊石,你爹爹的下場如何,你不打算去看看麼?”赫連奕噙着一絲冷笑看着她。
七夕只覺得渾身發冷,驚愕惱怒地瞪着他:“你爲什麼要這樣害他!”
“早就說過,不要跟我玩花樣麼,如果你這些天,乖巧一點,我也許就不會給他二十萬兵了。可是你,無時不刻不在想着如何對付我,如何離開這裡……”望着七夕眼裡的憤恨,他笑了一聲,又道:“也許,你現在趕去,還來得及阻止……”
“你瘋了!”七夕狠狠地瞪他一眼,再也毫不猶豫,召喚蒼,蒼馱着他,往天豫的方向飛去……
“還在那裡做什麼!”赫連奕望着被蒼馱着飛向夜空的七夕,對着在不遠處的阿德怒聲說道:“如今你倒是越來越忠誠了,居然幫她一起算計我!”
“主子,老奴只是爲你着想,從來沒有想過算計你啊。”阿德走過來,嘆息地道。
“哼!那我就如你們所願,走,帶我去神醫谷,如果我的傷可以好起來,我就可以更加光明正大地來奪這個皇位了!”
“主子,你何苦呢?” 阿德過來,扶起他,嘆息道。他一日一日漸漸衰弱的身體,根本扛不起江山的大任。叛逆是死;不叛逆,一天天衰竭,也是死,他只是不甘心而已,像一個孩子一樣任性……
赫連奕不理他,咬緊牙,擡頭望向七夕離去的方向,只有一片暗黑的夜空。他脣畔勾起一抹冷笑:“早就料到你還是不安分,那你去吧,那裡有一份驚喜等着你。”
目光一冷,又低低地念道:“我得不到的,赫連譽也別想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