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知這個機關應該是自動的,便也沒有多看,跟在小黃狗身後繼續往前。這條通道並不長,沒多久便到了盡頭,盡頭處也是一扇木門。
漆黑的木門,上面刷了一道道硃紅色的顏料,繪製成了一種十分抽象的圖形,讓我想起了那副著名的抽象油畫《星空》,此刻,木門開了一道裂縫,恰好能容一人通過。
小黃狗當先閃身出去,我緊隨其後。
木門後面確實是一個大殿,之所以我會一眼就看清楚,是因爲大殿周圍的燈座都被點燃了,油燈嗶叭作響,火光輕輕跳動。這是一間至少有兩百平方米的大殿,兩排石柱,合計十二根,每根石柱,至少有兩人環保粗,而我們走出的地方,正是大殿的上方,一轉頭就可以看到一個巨大的平臺,平臺之上供奉着一個古怪的東西。
小黃狗盯着那東西,看了半晌,道:“恐怕這纔是龐夏國真正供奉的神祗。”
那東西長的十分奇特,它是一個人形,但又沒有手和腳,從胸口到‘腳部’的位置,全是碗口大凸起的圓,就像是某些爬蟲下腹的軟足,看起來十分噁心。
這個‘人’呈現出一種臥倒的姿勢,身體扭曲,似乎在爬動,彷彿就要從平臺上爬下來一般,它的背後是一整面牆壁,牆上繪製了很多精美的壁畫。
但這幅巨大的壁畫,和我們之前所見的那些壁畫,有非常明顯的區別,因爲這幅壁畫,完全沒有一點兒西域特色,所採用的畫法是宋時期典型的精細畫技,帶着濃厚的中國古代風格。
我一時有些愕然,祭祀魔鬼鳥,是爲了轉移瘟疫的源泉,那麼龐夏古國的人,供奉這種似人又似蟲的東西,究竟是爲什麼?難道他們崇拜蟲子?我頓時想起鑽進我肚子裡的東西,雖然沒有看清它的具體模樣,但那種五彩的顏色,給我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小黃狗沒有在這尊人蟲上多做停留,雖然有燭火照明,但爲了看的更清楚,他還是打開了手電筒,看着這間大殿,皺眉道:“被姓陳的領先了,不知道東西有沒有被他取走。”
此刻,這間大殿顯然沒有其它人,或許,鬼魂陳已經去了其它地方,以鬼魂陳敏銳的觀察力,如果轉魂鏡曾經真的在這裡,恐怕已經被他得手了,我想起大伯的吩咐,一時有些心煩意亂。
小黃狗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撇了撇嘴,臉色不太好看,我們兩人兵分兩路,開始對這間大殿進行查看,以期能找到什麼線索。
這間大殿也是個被洗劫一空的空殿,看來當初那場滅國之禍,連神殿內部也沒有幸免,這讓我有些懷疑,轉魂鏡究竟還在不在這裡。
緊接着,一幅壁畫映入了我的眼簾。
壁畫裡畫的是一片綿延無際的山脈,手法是非常高明的大寫意,沒有過多精細的勾勒,但一眼看去,就是一幅辛勤耕耘的場面,山間有拉犁的牛,有飲茶的農夫,有三三兩兩聚在樹下避暑的農婦,是一幅生活場景,而且裡面的人,穿着都是漢人的服飾,我估計,這幅壁畫,記載的應該是龐夏國祖先們的生活。
繼續往下看,壁畫的場景發生了改變,而且人們的服飾也發生了變化,我一看裡面的人物,頓時就愣了,雖然我無法認清五十六個民族的服飾特點,但想必大多數人,對於喜銀飾的苗族服飾都不會陌生,場景赫然轉換到了苗人的身上。
我記得大伯說過,根據他對資料的研究,龐夏國很有可能是從河南開封一帶遷移過去的,怎麼現在突然出現了苗人?
我正想看下去,小黃狗那頭突然道:“在這裡。”他似乎有什麼發現,而且示意我過去,我走到小黃狗跟前,不由也愣了。他所在的位置,不是一幅壁畫,而是文字,整整一面牆上,都書寫着一種奇怪的文字。
我看不懂,問道:“這是龐夏的文字?”
“不是,龐夏國成立不過七十多年,不可能有自己的文字,他們所使用的,是西域當時流傳最廣的通用文字,但這些不是。”
不是西域文字?
我問道:“那是什麼?”
小黃狗搖了搖頭。
我道:“如果郝教授在這裡,或許就能看懂,不如咱們把它拓下來。”
小黃狗皺了皺眉,道:“咱們手頭沒有工具,這些文字太多,也太複雜,如果真要全部記錄下來,至少得六七個小時,沒有那麼多時間耽誤,算了,不用管它。”說着,他打算繼續往前走,然而,就在這時,空曠的大殿裡,突然傳來了細微的呻吟聲。
那是一種痛苦忍耐的聲音,聲音十分小,只響了一下便沒有了。
但我和小黃狗卻都聽清楚了。
聲音來自第四根石柱的後面,有人躲在那裡!
我倆對視一眼,不需要太多語言,立刻一左一右朝着石柱逼近,隨着逐漸往前走,我耳裡聽到了一種壓抑的喘息聲,彷彿是有人在拼命壓制一樣,緊接着,我和小黃狗猛的竄了出去!
石柱後面果然有一個人。
我看到他的一瞬間,就忍不住大叫:“鬼啊!”
小黃狗被我的反應嚇了一跳,道:“什麼鬼,這是個人!”
我被眼前的人刺激到連話都說不出了,搖頭道:“不、不,他是三角眼,是死在那個休息室的三角眼!”
小黃狗驚了一下,下意識的也後退了一步,道:“你沒有看錯?”他沒有見過鬼魂陳的三個手下,自然認不出,但我卻是不可能認錯的。
但片刻後,我反應過來,眼前的人還在流血,他確實是三角眼,不是鬼。
那麼,我和小黃狗之前的推測,豈不是完全錯誤了?
三角眼的腿部受了重傷,是一道被刀砍出來的傷口,幾乎深可見骨,他整個人蜷縮在石柱後面,一看見自己被發現,頓時也不隱藏了,嘴裡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
三角眼活着,那休息室的乾屍是誰?
總不至於真是鬼魂陳吧?
小黃狗是什麼人,片刻就清醒過來,知道自己先前的推測出了錯誤,他一點兒也不照顧傷患,蹲下身直接拎着三角眼破爛的衣領,道:“我問什麼你答什麼,要敢說謊,我將你另外一條腿也補一刀。”
別看三角眼之前在沙漠裡挺橫,現在幾乎已經完全變了個人,就跟受驚的耗子一樣,什麼氣勢,全都消失的一乾二淨。
小黃狗滿意的點了點頭,道:“你怎麼進來的?”
三角眼指了指我們來時的那條機關通道,說:“從那裡。”
小黃狗道:“你怎麼知道機關在那裡?”
“陳……陳老大找出來的。”
小黃狗道:“這麼說你後來一直和姓陳的在一起?現在怎麼只剩你一個人?”
“有……有怪物?”
小黃狗愣了一下,看了我一眼,又看着三角眼,道:“怪物?什麼怪物?”
三角眼倒抽一口涼氣,彷彿回憶起了什麼不好的經歷,突然又變得神經兮兮起來,道:“它出現的時候,有聲音。”
我知道三角眼的瘋不是撞的,他現在又犯病了,於是我蹲下身,問道:“它長的什麼樣子?會發出什麼聲音?”三角眼目光看向我,隨後緩緩轉動,我隨着他的視線移動,發現他所注視着的,是平臺上的那隻人蟲。
難道他所說的怪物,是那個東西?
那東西長的確實挺怪,但還不至於把一個老爺們兒嚇傻吧?
小黃狗比較有耐心,他慢悠悠的說道:“別跟我裝瘋賣傻,姓陳的去哪兒了?有沒有動過這裡的東西?”
“有。這裡有很多東西,你們沒有看到嗎?”三角眼聲音顯得有些詭異。
很多東西?
除了壁畫、石柱、以及供奉的那隻人蟲外,還有什麼東西?
我用眼神詢問三角眼,但他似乎看不懂,於是我出聲,儘量顯得和藹一些,問道:“還有什麼東西,你指給我看行嗎?”三角眼不答話,繼續呻吟,小黃狗哼了一聲,道:“敬酒不吃吃罰酒。”說着一把將三角眼從地上提了起來,三角眼腿上有一道巨大的傷口,動一下肌肉都痛得厲害,更別說站起來,因此嘴裡立刻發出了慘叫聲。
小黃狗道:“你要是再跟我裝瘋賣傻,我就拉着你,繞着大殿參觀一圈。”
三角眼雖然也不是什麼好人,但對待傷患,我下意識的就有些不忍,這麼大的傷口,要是在我腿上,那得多疼啊,但我知道小黃狗的手段,他這算是變相的刑訊了,而三角眼之前陰了我一把,說實話,他是不是真瘋,我現在也吃不準,或許,小黃狗的做法是對的。
我忍住沒出聲,看接下來的情況。
緊接着,便聽小黃狗道:“不要東拉西扯,回答我剛纔的問題。”
俗話說,惡人還得惡人磨,三角眼不怕我,但他知道小黃狗是個狠角色,再也不敢東拉西扯了,神色也沒那麼神經兮兮的,滿頭大汗的蜷縮着腿,道:“陳……陳老大動過一樣東西,不過,他動完之後,那怪物就出現了,我就是那樣受傷的,然後,然後陳老大推開門,跑出去了。”他說着,指了指神殿的大門,那扇門是木製的,材質也極好,沒有什麼腐爛的跡象,此刻正露着一條縫隙。
怪物?
難道真有怪物?
鬼魂陳動得是什麼?
沒等我開口,小黃狗已經問出了我的疑惑,三角眼於是伸手指了指我們頭頂,道:“在上面。”
我們下意識的擡頭看,只見上方是一個拱形的寶頂,但令人驚奇的是,寶頂的上面,鑲嵌了很多顏色不一樣的石頭,有點兒像寶石,但又沒有寶石那麼剔透,它們的圍成了一個圓,位於拱頂的正中央,而圓形的中央部位,又有一個圓形的凹槽,大小約有一面鏡子大。
我瞬間想到了一種可能,難道轉魂鏡,最初就是放在上面的?
雖然大殿裡燃燒着燭火,但油燈的光芒有限,因此上方的環境,都顯得晦澀,小黃狗又拿出一隻手電筒,將兩隻手電筒合在一起,隨後往上打。
光芒瞬間加大,緊接着,神奇的一幕出現了。
隨着光芒的照射,上方的圓頂,彷彿起霧了一般,逐漸升騰起五彩的華光,這些光芒氤氳繚繞,組成了一個夢幻般的光球,懸在我們頭頂的上方。
在地底這種陳舊**的環境裡,突然出現這樣夢幻迷離的場景,我們三人都愣了很久,片刻後我才反應過來,是那些如同寶石一樣的東西在起作用。
它們的顏色都不一樣,排列順序看起來似乎毫無規律,但卻恰好形成了一個折射角度,只要有燈光打上去,寶石之間光芒的交錯,就會形成這種如同彩虹一樣的東西。
而在這種迷離的光暈中,正中央那個圓,也徹底暴露在我們眼前。
那是一個凹進去的圓形,表面還有一些凸起的紋飾,看不出具體形態,但有一點很值得注意,那就是在這些凸起的紋飾中,有四條彎曲的邊。
我幾乎立刻就想到了轉魂鏡。
轉魂鏡是可以拼接起來的,那麼拼接的地方,勢必會有縫隙,如果要將轉魂鏡嵌入一個地方,再將它拔下來時,那個地方,就會留下相應的痕跡。
事到如今,拱頂曾經鑲嵌過什麼東西,幾乎是不言而喻了。
小黃狗盯着頭頂圓形的凹槽看了會兒,隨後又去看我們之前發現的文字。
這讓我想起了他曾經說過的話,龐夏古城裡,不僅有剩下的一面轉魂鏡,而且還有使用它的方法,難道那一牆我們看不懂的文字,就是解開轉魂鏡奧秘所在?
小黃狗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突然問三角眼,道:“姓陳的有沒有看過那裡的文字?”
三角眼一愣,道:“沒有,陳老大一進來就對上面的東西下手了,接着那怪物就出來了,然後他把我扔出去做擋箭牌,自己跑了。”
用手下當擋箭牌,這倒是符合鬼魂陳的脾氣,只是三角眼說的那個怪物究竟是什麼?
小黃狗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陰笑一聲,開始去摸自己的裝備包,半晌後,他手裡出現了一個拍立得,我隱約知道小黃狗要幹嘛,但這個舉動似乎有點兒瘋狂,因此我沒有開口確認。‘
緊接着,小黃狗開始給那面刻有文字的牆壁拍照,片刻後,他拍好了,臉上浮現出一個怪笑,隨後竟然從包裡掏出了一個手榴彈。
當然,我知道那不是手榴彈,那東西只有芒果一般大,黑色的,比電視裡的手榴彈要小多了,但從造型上看,我就知道它和手榴彈一定是近親。
看來……我剛纔的猜測居然對了。
小黃狗這是要進行文物毀滅啊。
他打了個手勢,示意我們後退,當退到對面時,小黃狗拔了保險栓,將冒着煙的榴彈朝着那面牆扔了過去,隨後便是一聲震天的大響,我瞬間有種地動山搖的感覺,灰塵撲簌簌的往下掉,操,這地方該不會被小黃狗炸塌吧!
我頭一次知道,小黃狗不僅善於僞裝,而且瘋狂起來,絕對是令人側目的。
經過一陣地動山搖過後,我臉上全是灰,眼睛幾乎都睜不開,抹了半晌才勉強看清眼前的環境,一看之下,頓時連哭的心都有了,只見整個大殿足足被炸塌了三分之一,頂部還有黃沙陷了進來,神殿的木門,直接就倒下來,露出後面一片幽黑,也不知通往何處。
小黃狗將拍立得小心的收好,隨後在我還來不及反應的情況下,對我鉤了鉤手指,道:“過來,我跟你說句悄悄話。”
悄悄話?
我噁心道:“誰他媽要跟你說悄悄話,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小黃狗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邊的三角眼,道:“不方便,你過來。”
我不知道小黃狗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我也不想耽誤時間,於是便湊了過去,結果剛一靠近,小黃狗露出一口白牙,道:“兄弟,你一定要原諒我,我絕對不是故意的。”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後脖子突然傳來一陣劇痛,整個人腦袋轟鳴一聲,隨後眼前發昏,身體就往下倒,倒下的一瞬間,我看見小黃狗依舊保持着砍手刀的動作,衝我露出一個抱歉的表情。
靠!姓黃的,**你祖宗!
緊接着,我眼前一黑,整個人就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