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應生走近賀明宸,客氣禮貌的詢問他需要喝點什麼。賀明宸柔和的笑笑,要了杯果汁,放在脣邊象徵性的舔了兩口,端在手上,目光繼續追逐着場中那個光鮮奪目的女孩。
韓澈下意識的往旁邊退了兩步,他在面對於賀明宸是有些愧疚的。當年並不覺得,反而對他抱着一種深切的恨意。
而在時隔多年後,才慢慢緩過勁來。
當年不管事情的前因後果是怎麼樣,誰又是對的,誰又是錯的,到了最後,他的確是扮演了第三者的角色,硬生生的拆散了賀明宸和真真。
前塵往事怎樣都不重要了——韓澈舉着酒杯一口飲下,真真會好的,只要他的婚禮順利結束,她就能接受移植手術了。
真真以後,將會以袁夢這個身份生存下去,最後陪在她身邊的人,不是他韓澈,也不是賀明宸。
場地中央的麥克風裡突然傳來樑駿掣渾厚的聲音,帶着一點笑意和難掩的興奮。
“喂喂……呵呵……我試試麥,是好的啊,大家能聽清我的聲音吧?”
樑駿掣一向嚴肅的人,這麼突然的玩笑起來,不但引發了人羣的一陣歡笑,還順帶掀起了不一樣的浪潮,有年輕好事者甚至蠢蠢欲動,議論着這位樑總今天怎麼這麼反常,看來樑家的確是好事將近。
袁夢就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身邊站着的人換成了樑駿馳,樑初雪和沈蔓青都站到了他們身後。
“呃……樑某一向不是怎麼會說話,今天呢,是個比較特殊的日子,袁夢是我女兒的好朋友,兩個孩子就像親姐妹一樣交好,樑某也從心底裡把她當做女兒一樣來疼愛。
恰逢她的生日,樑某特舉辦這次聚會,希望呢藉着這個機會,來認一門親……”
樑駿掣說到這裡,底下早已是議論聲此起彼伏,甚而有些蓋過他從麥克風裡傳出的聲音。樑駿掣有意無意的望向攜手站着的樑駿馳和袁夢,扯了扯嘴角。
卻不知人羣中的那兩雙眼睛正灼灼的盯着他那張嘴和他手中緊握着的麥。
“咳咳……樑某想借此機會,特地告知各位親朋好友,樑某人今日在此,袁夢博士生日的當天,想將她收做義女。
自今日起,袁夢就是我樑家的人,除卻姓氏,將和小女初雪一樣,享有樑家子輩的一切待遇……”
樑駿掣扶了扶鼻樑上的鏡框,朝着衆人緩緩表達了這一場奢華生日宴的真正目的。
話音剛落,人羣嘈雜的議論聲突然像唱片機斷了電般,戛然而止,衆人面面相覷,交換着疑惑不解。
誰會想到,竟然會是這麼一個結果?
樑駿掣認乾女兒?這在上流社會,也算不得什麼新鮮事。但通常,都是帶着某種利益目的的。
這個袁夢,衆所周知,是個生物分子博士,論學問,那是頂呱呱,可是,除此之外呢?上流社會交際最重要的家世背景,她可以說是一無所有。
樑駿掣好端端的,這是認什麼乾女兒?還同樑初雪一樣,享有同等待遇?這不是天方夜譚的笑話嗎?
明眼人很快反應過來,私下議論着,樑家這位當家人恐怕是對自家弟弟的這位戀人不是很滿意,無奈弟弟吃了秤砣鐵了心,怎麼勸都沒有用,樑駿掣無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
衆人是這麼想的,樑駿馳也是這麼想的!
他在聽到樑駿掣當衆宣佈的那一剎那,就呆住了!這就是大哥想出來的拆散他和袁夢的辦法?
這些日子以來的懷柔政策讓他放鬆了警惕,甚至還有了不切實際的幻想。而他那個城府極深,陰險老練的大哥,竟然就看着他這麼誤會下去,然後在今天才給予他當頭棒喝,告訴他少癡心妄想?!
樑駿馳一張雪白的臉登時漲得通紅,欺騙、憤怒、不甘,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他心底,他也顧不得場合,當即就要衝上前去,揪住大哥好好的問一問他,來這麼一出,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才往前垮了一步,手腕就被一股柔軟的力量鉗制住了。
側過頭來,袁夢真抿着嘴朝着他搖頭:“別……駿馳,別讓你大哥難做。”
“我讓他難做?你怎麼不說他陰險、卑鄙!不同意直接說,像前一陣那樣牽制住我也行,這是玩的什麼花樣?逼我就範?”
樑駿馳聲音拔高了,大有吼出來的架勢,人們早已議論紛紛,此刻見他如此激動,更是坐實了他們心中的猜想。
那邊樑駿掣卻突然朝着袁夢招招手:“夢夢,過來,陪義父一起切蛋糕。今天小壽星切的蛋糕,第一塊給我的小孫子樂樂……咦,孫少爺呢?快去把孫少爺找來,這孩子就是貪玩……哈哈,各位見笑……”
袁夢維持着不自然的笑臉,憑着大概的方向感朝着衆人施禮,手卻被樑駿掣握起,四隻手共同舉着刀正要往蛋糕上切下去。
樑駿馳終於是繃不住了,走上前來一把將蛋糕車推開。
七層高的烘焙蛋糕,上面的奶油五顏六色光怪陸離,堆放在一起時,煞是好看,如今被樑駿馳推到在地,便成了一坨粘膩的廢物,懊糟的不成樣子。
“駿馳!你這是做什麼?夢夢的生日……”
“靠!大哥,玩我是吧,你明明知道,我和她……你在這等着我呢?乾女兒?什麼玩意兒!這就能讓我死了心?”
“來人,把他給我帶下去!”
賓客們議論紛紛,樑駿馳的行爲明天一早就將使整個樑家在媒體面前曝光,這一樁家醜算是篤定了頭條的位置。
樑駿掣面色越來越不好看,大手一揮找來下人強行將樑駿馳帶走。
袁夢早已呆住了,一手還被樑駿掣緊握着,她是想攔住樑駿馳的,可是她空洞的雙眼轉來轉去,就只能聽見一陣騷亂,樑駿馳拳打腳踢的抗爭着被人帶了下去。
“沒事了,夢夢啊……真是抱歉,蛋糕砸壞了,我馬上讓人再送一個過來。”
“不,不用了……”
樑駿掣完全不聽,已經轉身吩咐下人收拾現場,並且立即着蛋糕店再送一個一模一樣的蛋糕來。
這一場鬧劇在樑駿掣的化解下,終究平息。人們又開始藉着這個機會,玩轉着各自的遊戲。
袁夢被當做擺設一樣切了蛋糕,敬了大家酒,而後樑駿掣便以她身體不適爲由,先讓沈蔓青陪着她去休息了。現場只剩下梁氏父女代爲周旋招待。
一路上了二樓,沈蔓青和袁夢都沒說話。
袁夢心裡其實並沒有多少失落,甚至是慶幸的成分居多,撇去她對韓澈沒死心這一點,她一個行將就木的人,也實在不願意讓樑駿馳空歡喜一場。
沈蔓青則是替她難過的直惋惜,又怕觸動袁夢,不敢表露出來。
二人正拐過樓梯口,牆角里突然竄出個人影,將袁夢攔腰抱住往懷裡一帶,又沒入了角落裡。
“誰?”
“噓,是我。”
沈蔓青頓住了腳步,下意識的往拐角處一站,擋住沒入角落裡的兩人。
韓澈攔腰將袁夢抱在懷裡,擡起一隻手,猶豫了半晌,才極輕極輕的落在她臉上。袁夢瞪大了雙眼,半倚在他身上,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息,瞬間紅了眼眶。
“你……你來了?”
“嗯,今天是你生日,6月29號,夢夢……生日快樂。”真真,生日快樂。
韓澈的手一旦觸及她,便再也捨不得鬆手,她之於他,就像磁鐵相異的兩級,總是相吸的,這已是自然規律,非人力所能支配。
袁夢閉上眼,享受着這熟悉的觸摸。爲什麼,覺得他這麼緊張,這麼不安?對了,他是要結婚的人,卻在這裡和她糾纏,多少會覺得對不起未婚妻吧?
這個想法刺一樣一下子戳在她心口。
“你……有話對我說嗎?”
握住他的手,袁夢自私的想,韓澈還是來了,他既然回來,會不會也會像以往那樣,告訴她,他和艾草之只是一個誤會?
“我……有禮物送給你。你不是吵着要生日禮物嗎?”
袁夢不解,印象中她連今天是她生日都不曾告訴過他,又何來向他要過生日禮物?希冀的臉上有深深的失望,原來,他只是來送生日禮物的?
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她十八歲生日即將到來的那個初夏,他問她想要什麼生日禮物,她笑着說,想要韓澈,不多不少,一個剛剛好。
韓澈從口袋裡掏出一隻絲絨禮盒,託在掌中方寸大小,打開來取出裡面的東西。極細的鉑金鍊子,蛇骨樣式,當中墜着一枚紫色的石頭。
韓澈將鏈子掛在袁夢脖頸間,冰涼的觸感,同樣冰冷了袁夢的一刻滿懷期待的心。
她握着那枚小小的石頭,上面凹凸不平的,似乎刻着細小的紋路,又或者是文字。她強笑着問他:“是什麼?”
“隕石。”
“上面刻着什麼?”
“如意圖案。”
“噢。”袁夢點點頭,不再詢問:“謝謝你,我很喜歡。”
韓澈猛的拉開袁夢,走出角落,袁夢動作遲緩,想拉他卻沒有拉住。韓澈加快了步伐和沈蔓青擦肩而過。
袁夢握着石頭聽見他說:“你放心,我不會樑駿馳離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