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傍晚,天空中昏沉沉的,遠處烏壓壓的暗藏着漆黑的雲朵,遮住大半的光亮。忽而細長的透明雨珠從天而降,這小小的預兆立即拉開異常洶涌的暴風,夾雜着傾盆的大雨肆無忌憚地落下。
郊區山林間,水泥鋪就的石階上,水流綢緞般往下成片滑落,兩旁被雨打溼的草木隨着狂風急雨搖搖擺擺,筋疲力盡。
黑暗提前降臨。
一行人徒步行走在山林小道上,爲首的那個身材頎長,一身黑色雨衣,臉上滿是疲憊之色,紅色血絲爬滿眼珠,眼眶微微下凹。
韓澈抹了把臉上的雨珠,看着前方繁茂的枝葉間現出的一座古舊的房屋,瞬間——猶如一縷陽光照在了他陰沉黑暗的心上。
腳下的步子不由加快,一個不小心,腳步一滑,人倒向一旁的草叢。
小四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拉住,急道:“總裁,小心,不急於這一時,您已經兩天兩夜沒閤眼了!”
韓澈扶住小四,皺了皺眉,頭疼的要裂開,體力透支過多,這時候他只要一停下,恐怕就再也沒有力氣找下去了。
袁夢失蹤已經足足兩天,可以調動的一切勢力都在極力尋找當中。
就在一個小時前,韓澈得到消息,袁夢可能被人藏匿於這座山中。他立即帶着小四等趕來營救。
“不能停,繼續走,我沒事。”
這些體驗對韓澈來說的確算不得什麼,他曾經有過的經歷,比這更兇險的多了去了。
但這一次,韓澈覺得,那些積累着的用以防身制敵的經驗招數,在這一刻,根本派不上用場。
他看不到真真,不知道她處在什麼樣的危險境地,縱使他有通天的本事,也是無濟於事。
根據聶綿卿所說,那天真真的確是去了花店。她沒認出聶綿卿來,只是選了兩束花準備帶走,可錢還沒付,花店後門衝進兩名黑衣人,用塊方帕子捂在真真嘴上,真真是一絲掙扎都沒有就失去了知覺。
聶綿卿自然是有抗爭的,可她哪裡是黑衣人的對手,黑衣人一個手刀落在她的頸側,她也當場暈了過去,醒來花店已是一片狼藉,真真早沒了蹤影。
這顯然的就是遭人擄截,而且這絕對不是一起簡單的綁架案。
事情發生的地點是在聶綿卿的花店,這個人是不是認識聶綿卿?聶綿卿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a市?
這個人知道真真會去聶綿卿的花店,對於真真日常的行蹤一定是很熟悉的。否則下手應當選在家裡或是公司這樣更容易想到的地方。
還有一點,韓澈覺得很可疑。
真真遭綁架的時間,怎麼恰巧就在“天墨偷盜實驗數據”之後不久?這個人是因爲知道真真的真實身份想要要挾自己,還是有着更爲齷齪的目的?
和韓澈所預料的一樣,在這兩天內,他根本沒收到來自綁匪的任何消息,也就是說,綁匪的目的並不在錢,那麼這人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這些問題串在一起,韓澈突然覺得,真真五年的前失蹤也很有問題,他因爲顧及和樑駿馳的兄弟之情一直沒有過問,但現在看來,這件事恐怕留有禍根,一直延續到今天。
雨勢越來越大,韓澈身上那件雨衣也擋不住他滿頭滿臉的雨水,但眼看着到了那棟房屋,韓澈一顆心狂跳不止,雨水落進眼睛裡也渾然不覺。
韓澈的消息確實不假,就在一個小時前,真真的確是還在這間屋子裡。
袁夢那天被人用迷藥迷倒後,就帶來了這裡,前後不過兩天的時間,她卻鮮少有清醒的時間,一旦她感覺到腦子有些清醒了,就會有人對她再度下藥。
她自己也是專業人士,雖然腦袋不清楚,但根據這些人對她下藥的時間和手法來看,恐怕也是相當專業的,劑量掌握的很好,能夠將她至於昏睡不醒,卻不至於影響到她的身體狀況。
好幾次她在迷迷糊糊的再度被下藥時,依稀認識到,這些人並不想傷害她的性命。
最近一次醒來,就是在兩個小時前。
袁夢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依稀聽到耳邊沙沙的雨珠落在樹葉上的聲音,透過屋子裡黯淡的光線,她吃力的撐起身子看向窗外,那些針腳一樣的雨珠簌簌落下,彷彿紮在她腦子裡,疼的她當即又跌落回了牀上。
嘴巴里乾的很,嗓子眼更是火燒火燎般,袁夢掙扎着想要喝水,匍匐着摔在地板上,身上軟的沒一絲力氣,卻還是憑着身體本能的渴望爬向茶几。
她以爲很近的地方,耗盡了力氣,卻還是遠的就像是在天邊。那個男人就是在那時候出現的。
耳邊一聲巨響,有個男人一腳踢來了房門,動作急切而粗暴。
袁夢視線裡模模糊糊的,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步步靠近,心中懼怕、身上又沒有力氣,只能絕望而無奈的閉上了眼。
預期的疼痛或是凌辱,一樣也沒有降臨到身上。
那個男人走近她,突然蹲下身子,動作變得輕柔而小心,極謹慎的將她從地上抱起,抱進他的懷裡。
默不作聲的,男人將她抱在了沙發上坐着,伸手倒了杯水,遞到她嘴邊。
袁夢口渴的厲害,顫抖的雙手捧着杯子一股腦將水一氣喝了個乾淨。男人握着空杯子,又給她倒了一杯,袁夢又喝了半杯這才停下。
喝的太快太急,身上讓灑出來的水打溼了,那男人有些笨手笨腳的替她擦拭着。
袁夢有了力氣,擡起頭想要看看他,他這副關切自己的樣子,給了她一種熟悉感,這個男人,怎麼會是綁架自己的人?
眼皮子很重,袁夢使勁睜開一絲縫隙,男人臉上帶着一隻藏藍色的面具,眼睛和嘴巴以外的地方都被遮的嚴嚴實實。
袁夢吃力的對上男人的眼睛,他的眼縫細長,眼角上挑,好一雙漂亮的丹鳳眼!
——心下一跳,一個名字呼之欲出。
男人躲閃着袁夢的目光,將她抱起在牀上放好。
大開的門外又走進來一羣人,袁夢沒什麼力氣了,只能閉着眼躺在那裡,模模糊糊的聽着他們的交談。
“老大,韓澈的人很快找到這裡了,我門必須馬上離開這裡。”
這是個清脆的女聲,言辭裡乾爽而利落,不帶一絲情感,瞥了一眼牀上的袁夢又說到:“她醒了?我讓人來下點藥。”
男人彷彿拉住了那女人,袁夢是從他們的對話裡推測的。她聽見那男人對那女人說:“算了吧,她就是清醒的,也沒什麼,別用藥了,這藥對身體,總歸是不好。”
後來的話,袁夢沒聽清楚,好像是那女的在嘰裡呱啦的說着一些道理,目的就是勸這男人繼續對她用藥,男人猶豫了很久,但最終應該是同意了。
因爲很快,袁夢感覺到有人掀開了被子,擄起了她的袖子,有冰涼的液體在她肌膚上擦拭了會兒,然後冰冷尖銳的針一樣的東西邊刺入了她的體內,而後,她的眼皮越來越重,意識慢慢抽離,又什麼都不知道了。
她是被那些人從後山帶離的,和韓澈趕來的時間也只差了一個小時。
上車的時候,她的腦袋碰到了車門,她自昏睡中發出了一聲嚶嚀,男人將那個揹她的女人喝斥了一番,改成自己去抱着她。
袁夢睜不開眼,腦子裡像是做夢一樣,臉頰貼着一團火熱的心跳,極有節律的拍打着她的肌膚。
“是你吧,我知道是你。”
她想要擡手揭開他的面具,卻是無能爲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