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不知道,東北農村早些年裡吃完了飯撿碗也帶着規矩。
撿碗的時候,不管桌子上擺了多少盤子、碗,一回最多隻能拿兩個出去,一手端着一個,空碗上面不能蓋東西,最忌的就是圖省事兒,把盤子碗往一起摞。碗筷撿到廚房之後,也別立刻摞在一起,最好平放在竈臺上,等桌子撤了再往一起收拾。
這麼做就是爲了給過路的孤魂野鬼留口吃的。
東北的平房都是廚房連着臥室,燒火做飯的時候,連帶着可以燒炕,這樣能省下不少柴火,所以廚房也叫外屋。外屋爲了排煙方便,都是門對着窗戶,走過堂風。廚房窗戶在冬天都不會關太嚴,沒個阻擋的地方自然容易有“人”溜達進來。
要是進來的是沒人供奉的孤魂野鬼,他們肯定是要撿點吃的。有些朋友等不急了,說不定還能跟着人走,直接撿你手裡端着的殘羹剩飯。人要是把碗落在一塊兒,鬼就吃不到了,惹急了孤魂野鬼,說不定他們就會伸腿絆人。
人摔上跤是輕的,萬一摔掉了魂兒,還得請大仙往回找。所以,那時候撿碗的規矩就是不能把碗往一起摞。
尤其是靈媒子的家裡,更不能這樣,不然沒有鬼魂願意給他幫忙了。
那老太太剛纔雖然只是在桌上放了一碗白飯,但是她還擺了酒盅,後來又往飯里加過鹹鹽,不算鹹鹽罐子,她桌子上也該有一個碗,一個酒盅。
我剛纔從外屋進來的時候就沒看見竈臺上有酒盅,這說明老太太是把酒盅扔碗裡一塊兒端了出去。
一個常年跟鬼魂打交道的人,會不懂這個規矩麼?就算家裡來了客人,她把碗扔在外面不刷就是了,非要搶這點時間麼?
老太太跟我解釋完,就沒再多說什麼,只是讓我跟風蘭息休息一會兒,好準備晚上出去找人。
我在炕上躺了幾個小時,等到天色大黑纔跟着老太太往後村的方向走。
老太太把我們帶到一道旱溝邊上就停了下來:“等一會兒,現在水沒下來,鬼魂不進村,等水下來再說。”
這旱溝是條河?
我正想問個究竟,耳朵邊上就傳來一陣流水的聲音,沒過一會兒,我就看見溝裡有了水流。
一開始那水流還帶着幾分渾濁,不一會兒的工夫,水就清了,水流也越來越大,直到水把溝給填滿了,水流聲也跟着變大了不少。
這邊水聲一起,原本還亮着幾盞燈的後村就變得一片漆黑。大概是村裡人也知道,流水一動鬼就能來,才把屋裡的燈給滅了。
老太太才說道:“這水也是老哥哥弄出來的,你等着看,過一會兒,就能看見鬼魂淌水,你不吃白飯的話,水邊就是你唯一能看着他們的地方。”
我悄悄在水邊蹲了下來,兩隻眼睛緊緊盯着水面不放。
老太太說前村的鬼魂會涉水渡河,可我在水邊蹲了十多分鐘也沒見任何動靜。
羣鬼過境,要麼是陰風乍起,飛沙走石;要麼鬼聲悽悽,鬼影重重;
可是,村間這條小溪,除了突忽其來冒出了水流,半點鬧鬼的跡象都沒出現。
是那個老太太在騙我?還是說鬼魂過境的時間沒到?
我正在思索之間,忽然間看見小溪中泛起了一道弧形的波紋,乍看上去就像是有人一腳踩進了水裡,水流正好被他的腿給擋出了一道波紋。
有人下水了!
我猛地一下直起了身子。
鬼魂來了,可我毫無感應,河邊鬼魂就和我在秘閣中遭遇的那尊鬼神一模一樣,來得無聲無息,也無形無蹤,就連我的鬼眼也無法看破對方的行蹤。
下一刻間,像是有人過河一樣的水波,接二連三的出現在了水面之上。一步步的向小溪對面推進而去。
大批鬼魂開始涉水過河,帶我過來的那個老太太卻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我眼看着無形鬼魂想要登岸的時候,風蘭息忽然抓了我一下:“你看那邊。”
我順着風蘭息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卻看見那個老太太在往河邊相反的方向上走。
“我追鬼魂,你追老太太!”風蘭息起身就要過河,卻被我一把給拽了回來:“我們一起跟着老太太,別管鬼魂。快走!”
風蘭息來不及反對,就被我攔腰給夾在了腋下,快步追向了那個老太太。
那個老太太深更半夜連手電都不打,就那麼摸着黑走路,還走得飛快,我夾着風蘭息竟然有幾分跟不上她腳步的意思,沒多久就被她給甩在了後面。
那個老太太順着小溪走出去一里左右纔在一處山坡上停了下來,我眼看對方想要回頭,趕緊一側身子躲在了大樹後面。
等我再往老太太那邊看時,她已經把手電給打開了。
老太太用的是那種老式鐵皮手電,那種手電後蓋上面都有一個鐵環,爲的是方便往牆上掛。
老太太在手電後面栓上了一根麻繩,把手電往天上一拋掛在了樹杈子上,手電光就像燈一樣從樹上照了下來,正好落在樹底下。
我隱隱約約的看見那棵樹旁邊隆着一個土包子,看上去就是座墳。
老太太不是說,要去找老黃頭麼?難不成,老黃頭就藏在那座墳裡?
那邊究竟是不是一座墳?
如果是墳,我怎麼沒看見墳門在哪兒?
如果不是墳,老太太跑到這個土包子上幹什麼?
我還沒想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就看見老太太蹲在樹下面抓起一把土來,先是放在鼻子聞了聞,轉手就塞進嘴裡。
吃土!
老太太在吃土?
我雙目猛然圓睜:人能吃土麼?只有死人才吃土啊!
我跟一個死人在屋裡待了一個下午?
對了,老太太還吃過帶着香灰的夾生飯,那也是給死人吃的東西。
還有,老太太撿桌子沒走規矩,她也是死人,自然不用遵着活人的規矩。
我被老太太吃土的事情弄得一頭露水時,被我夾着的風蘭息,不知怎麼會在樹上撞出了聲音,老太太猛地一下擡起了頭,往我這邊看了過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