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修車廠出來之後,一刻都沒有停歇,一直沿着國道飛速前行。追趕我們的鬼神卻總是能比我快上一步。
汽車開上國道不久,我就看見有人蹲在路邊燒紙,三個人圍着一堆點燃的黃紙,用木棍在紙堆裡不斷翻動,帶着火星紙灰隨風亂舞,像是下雪一樣在空中沉浮。
“小心你那邊!”小舟說完猛地按了兩下喇叭!
現在開車都提倡減少鳴笛,但是在東北這邊長途和夜班司機都有個習慣,那就是見人祭祀,尤其是十字路口燒紙,必須鳴笛。
一是表示對亡者的尊重,二是提醒亡者避讓一下,免得衝撞了亡靈。
還有人說,鳴笛之後,萬一有股冷風颳進了車裡,千萬別往後面看,那是你不小心把誰給撞進車裡了。那人沒坐你腿上,是想放你一命,但是你也別往後看,看見身後有人,你想不死都不行。
小舟的喇叭一響,路邊那三個人就一齊轉過了頭來,似笑非笑的看向了車窗。
修理廠老闆,靈車司機,還有那個摔盆的員工——他們追上來了。
老闆用棍子在火堆裡攪動了一下,成片的紙灰直奔着我們車上飛了過來。成團的紙灰就像是一個穿着黑色壽衣的人,橫着往車窗上飄來。
我雙目猛睜之間,紙灰當中已經露出一張像是在張嘴哭號的人臉,對方用額頭貼着擋風玻璃,從我們面上緩緩的滑了過去。
我看見小舟要鬆手去抓兵刃,立刻喊道:“那是死人送錢,別管他,繼續開!”
我聲音沒過就擡手按住了自己上衣口袋,兩外一隻手跟着捂住了小舟褲兜。我兩隻手剛一停穩,駕駛室兩邊的窗戶就再次自動打開,好似雪片的紙灰也從窗外洶涌灌入車廂,一片片從我眼前飄過之間,我雙手跟着猛然往下一按,死死按住了我和小舟的衣兜。
面帶冷笑的人影,在這瞬間從車窗上輕輕劃過,汽車也跟着開出十多米的距離。那道人影一走,窗外飄來的紙灰也隨之停歇。
等我再往後視鏡上看時,三個燒紙的人也已經站了起來,仍舊是並做一排目視着汽車遠行。
我輕輕抖了抖粘在身上的紙灰,小心翼翼的把手從衣兜上挪開。
死人送錢,並不可怕,只要不讓黃紙燒成的灰落進自己衣服兜裡,就算萬事大吉。紙灰進兜,就是你收了死人的錢。那種錢,活人花不了,人收了也就離死不遠了,跟着錢一塊纏上你的惡鬼,三天之內保證能讓你花上那份錢。
我抖開紙灰的當口,小舟也咬牙切齒的說道:“把你的手,從我大腿上拿開。”
“隔着一層兜,一層褲子,我能摸着什麼?怎麼這麼矯情?”我故意的,小舟把我親吐血的事情,我還沒找她算賬呢!這時候不氣她,什麼時候氣她?
我把手擡起來伸進了她大腿上的側兜裡:“就算我伸進去,也還隔着一層……”
我沒想到自己的手上會傳來一種細嫩滑膩的感覺——那褲兜裡面沒襯子。
我趕緊一縮手,正襟危坐的靠在了車座上:“現在看的話,修車廠裡那幾個鬼神,修爲應該不高,他們是在用送死人的辦法削弱我們的陽氣。等到我們陽氣消耗得差不多了,自然會有地府陰差過來勾魂。你小心點,這一路上,千萬別讓我們撞上什麼東西!”
小舟臉色通紅:“把車開溝裡,算不算撞上死人了?”
“必要的時候可以往裡開!你聽我指揮就行!”我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雙眼一直在看着前方。
“摔火盆,燒紙錢,都過了。下一步應該是擡棺材。”我沉聲道:“我們再往前走,說不定能碰見擡棺材的隊伍,要是真遇上了,別管對方直接撞過去就行了。”
我知道小舟憋着氣在找報仇的機會,可我不能給她這個機會。
這都是池墨白教的。
小舟轉頭想要說話的時候,紅萱先一步道:“大哥,沐秋北傳來消息,人跑了一個。”
“跑得好!”我雙手按着駕駛臺道:“小舟加速!”
小舟也顧不上跟我鬥氣了,一腳油門下去,箱車開始飛速向前,沒過多久,我遠遠看到一條隧道。
“該來的要來了!”我沉聲道:“一會用汽車換棺材,明白了嗎?”
小舟猛然回頭看向我時,隧道旁邊的山坡上就有一支送葬的隊伍,從隧道旁邊的山坡上轉了下來,領頭打着引魂幡的,正是修理廠的那個老闆。
對方衝着我咧嘴一笑,就打着引魂幡走進了隧道,送葬的隊伍緊跟在對方身後,依次消失在了隧道口裡。
小舟有點懵了:“他們不是應該迎着我們走麼?”
我沉聲道:“不是!迎着我們就不是給我們送葬了,是我們衝撞死人,那樣要不了我們的命。加速跟上去!”
“你……”小舟大概是想說:你明知道他們要引魂,還要往上跟,這不是要送死麼?
我按在駕駛臺上的雙手再次加上了幾分力道:“你往後看看!”
後面,已經有車跟上來了。
跟着我們的那輛長途汽車上,至少也坐了三四十人,開車的司機就像是看不見前面有人有車,不斷加速衝向隧道。
我和小舟固然可以跳車逃生,但是那樣一來後面車裡的人就沒命了。
後面跟上來的人是術士,我不會管他們死活,江湖人玩的就是刀口舔血,出生意就是爲財捨命,說不定會死在誰手裡。可是,三四十個無辜,死在了我手裡,別說鬼神,就是天道那關我都過不去。
小舟只能按照我的意思,加快速度往隧道里開了過去。
走在前面的送葬隊伍,就像是早有準備,車頭臨近之前,後排人就自動分向兩邊,給汽車讓出了一條路來。
我們的汽車直奔着隊伍中間的棺材開過去時,小舟下意識的想踩剎車,後面那輛長客已經不要命的衝向了我們車尾。
“加速!”我怒喝之間,小舟終於踩下了油門,我們的車頭直接撞向了隊伍中心的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