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血河中仰頭看向對方時,船上的白影向我伸出了手來。
我還沒觸碰到那隻手掌,就看見了一張沒有面孔的人臉。
我猛然一驚之下,竟然從血河的幻象當中掙脫了出來,全身上下冷汗淋漓的站在了祭壇跟前。
等我再往附近看時,方圓百米之內已經血腥四起,螢火遍地——剛纔那些沒有找到同伴的術士,全部身首分離,橫屍當場,一顆顆的人頭都被整整齊齊的擺在了屍體旁邊。前幾分鐘還不可一世的白雲樓鬼神,此時已經化作了遍地磷火。
能夠阻擋千軍的鬼神,沒有一絲抵抗就灰飛煙滅了?
我忍不住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思月卻在這時高聲喊道:“祭壇開了,都進祭壇,記住你們剛纔看到的人,他能……”
思月還沒說完“他能如何”,人就像是被某種力量牽引着衝向了祭壇當中,驀然消失了身影。
此時祭壇也已經翻出了八道缺口,每一道缺口背後就連着七節階梯,階梯盡頭便是一道黑洞洞的大門。門中飄出的血腥,就像是在告知我們,剛纔那條將人捲入其中的血河就藏在大門背後,但是沒人能告訴我們血河盡頭連接着什麼地方。
蘇向武第一個開口道:“老大,我先走一步了。血河盡頭再見。”
沐秋北推動着輪椅走向大門時,悄悄向我打了一個手勢,她是在告訴我:“小心!”
沐秋北不是拖泥帶水的人,這個時候跟我說 “小心”的話沒有任何意義,除非,她讓我小心的是某個人,或是某種事物?
我下意識的回頭看向小糖時,她也向我打出了“小心”的手勢。
她在讓我小心什麼?
我唯一能“小心”的就是我身邊的這個人。
等我看向身邊那個女人時,我發現她已經沒了聲息,整個面孔看不見半點血色,身上也泛起了一股死人才有的氣味。可她握着我的那隻手卻仍舊是抓着我的右手不放,我連續試了幾下,不僅沒能掙開對方手掌,反而發覺,我們的手像是連在了一起,怎麼也甩不掉了。
這時,那個女人也僵硬的轉過了頭來,顫動着嘴脣道:“我們也該走了!”
“我們也該走了!”
我耳邊連續炸出了兩次女人的聲音。我敢肯定那不是迴音。而是有人在我身後重複了一遍那人說過的話。
我不知道跟在自己身後的是人,是鬼?更沒法回頭去看個究竟,因爲已經在那個女人的拉扯之下走向了祭壇上的大門。
我的半邊身子全在那個女人控制之下,就連回頭都無法做到,更不要說,去看身後的情景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跟在對方的身後,一步步走向那未知的世界。
祭壇大門的背後果然是一條流動的血河,我邁下臺階的一刻,雙腳就踩進了溫熱的血水當中,粘稠的血腥隨着我的腳步蒸騰而起,一股股的鑽進了鼻腔。
我幾乎是被那個女人拖着順水而下,短短几秒之後,河中血水就已經沒過了我的頭頂,我下意識的想要掙脫對方浮上水面時,腳下卻踩到了一處斜坡——我又被那個女人拉着從血水裡走了出來。
等我轉頭看向對方時,那個女人已經變得滿頭白髮,風燭殘年,就連走路都帶起了幾分顫意,我眼看着對方要被血水衝倒的瞬間,伸手把她給扶了起來。
“謝謝!”那個女人沙啞道:“跟着我走,我不說話,你什麼都不要問。一直走就行,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
我不相信她又如何?
想要掙脫那個女人,要麼是我一刀砍了自己的右手,要麼是砍斷她的胳膊,否則,我別想掙脫出來。
我下意識的想要拔刀時,那個女人再次帶着我跳進了血河,等我們重新浮出水面時,我手裡竟然牽着一副沒有血肉的白骨。
只有骨頭上披着的那套紅色血衣和骷髏上那幾根白髮,還在證明曾經還有一個女人在跟我牽手。
下一刻間,白骨再次縱身一躍跳進了河裡,等我掙扎而出的時候,卻只是從血水裡面拽出來一個手骨。
那個女人的骨頭散了?
我本能的回頭看去,卻看見水裡浮起了一副沒了左手的骷髏,對方伸着僅剩的右臂在向我拼命招手。
她是想讓我救她?
這個念頭剛剛從我腦中劃過之間,黏在我手上的那節手骨,也莫名的脫落在了水中。
我與那個女人分開了?
我不救她,也一樣可以深入血河?
一個個念頭在我腦中連續飛閃之間,我不知道爲什麼會在那副窟窿的眼裡看到了絕望。
沒有血肉的人骨,不會再有眼珠,更不會從眼中泛出任何神采!
可我卻偏偏覺得,那副人骨正在絕望中放棄掙扎,慢慢的向血河當中沉淪。
那一瞬間,我向水中的人骨伸出了手去。
片刻之前的種種猜測,就好像是在我眼前煙消雲散,我只知道,我該救人,也必須救人。
我手臂猛然沉入水中,抓住還沒完全沉沒的人骨,猛力向上一擡,生生把人從水裡給拽了出來。
對方出水的那一瞬間,我卻愣住了,被我拽上來的,竟然是一個完完整整的人。
她還是一開始挽住我手掌的那個女人,帶着笑意的面孔甚至比我們初見時還要鮮活。
我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兒,對方就拉着我踏上了血河,這一次,我們兩個人竟然走在了河面上,原先還在波濤涌動的河水就像是一條大道,託舉着我們向遠處緩緩而去。
直到這時,我纔有機會開口:“你是誰?”
“雲田山莊的人!你就叫我守門人吧!”守門人淡淡笑道:“恭喜你,過了第一道考驗!義!”
守門人看我不解,又補充了一句:“有義者,可見莊主!”
我還沒來得及再問其他,守門人就先一步問道:“你當時爲什麼決定要救我?”
我淡淡笑道:“你救了我三次,我救你一次不應該麼?”
我是想不出什麼理由,才這樣回答守門人,沒想到她卻點了頭:“說得對,義字其實就是這麼簡單的東西。可惜,多數人都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