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後,小國公爺被國公爺就叫去書房談話了,謝慧齊頗有點幸災樂禍——兒子太聰明,驕傲也是與生俱來,跟着血液生根的,不挫挫他,這世上就真很難有什麼入得了他的眼的了。
兒女教育之塊,謝慧齊一直都緊盯着,不敢掉以輕心,管得太嚴不敢,怕小孩子逆反心理太重,適得其反,太鬆了更是不敢,怕一個錯眼孩子就長邪了。
而她也是從孩子過來的,知道小孩子從生下來天生就需要很多的愛與注意力,那是骨子裡的渴求,小時候沒有,長大了就會過於貪求,到時候總是會出問題。
而孩子只有母親也是不夠的,一個好的父親,能成爲孩子的標杆,有他的愛與寄望,孩子們更不容易走錯路些,這也是多年以來,無論她家國公爺怎麼忙,她總是要把孩子們教到他手裡的原因。
他們的老祖父當然也是忙於國事,而老祖母一生被人寵愛,也是一味地過於寵縱孩子,所以,養出來的孩子還未成親,屋裡頭女人就一堆了。
女人多的地方,尤其以身侍人的女人多的地方,是最容易滋生氾濫的產地,過於縱情聲色的,豈能有什麼下場?
所以從根本上來說,這根子就不能壞,這些年來,婆婆與二嬸也都是一味的寵愛孩子,謝慧齊也是頭疼不已,還好國公爺也知其中厲害,與她總是站在一塊,沒有讓她孤掌撐着。
謝慧齊對待孩子的方式那是與身邊官宦之家的方法那是截然不同的,所以小國公爺對她沒大沒小,其實她也沒怎麼管過,只有孩子在對待祖母們,還有長輩們不恭不敬時她才格外嚴厲。
她於這世道還是另一個世界的人,所以,她疼愛孩子,也尊重他們,但她與他們相處的態度,並不是這個世道的常態,所以,他們可以跟她輕鬆相處,可以當她是母親,也可以當是與她什麼都可以說說的知心人,但於別人來說,他們必須用他們正確的身份去對待別人,那纔是他們該做的。
而這個,就需要國公爺把關了。
小國公爺是過了兩個時辰才從書房出來,出來後,隨着父親來了花園尋母親他們,這時候,他們的母親正坐在亭閣中繡着花,笑看着在草坪裡玩鬧成一團的弟弟妹妹。
她身邊的祖母們也是笑意吟吟。
齊璞在房裡被父親責令背了半本君子集,喉嚨都有些啞了,一路都不願意搭理他父親,這時候卻不由清了清嗓子,低頭問他父親,“阿父,你說,阿孃會爲我找個什麼樣的?”
齊國公漠然地看了這時候就已經在想這事的兒子一眼,淡淡地道,“你阿孃說了,你的婚事,你十八再議,等到你成冠才讓你成婚。”
齊璞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事,不由挑了挑眉。
“在外面規矩點,有人提起也別搭話,這事你阿孃心裡自有主意。”齊君昀淡淡道。
齊璞笑了起來。
他已十一歲了,對他示好的確實是多了點。
但聽他父母這意思,看來確實是不會給他早定了。
“讓我定性了再定?”齊璞翹着嘴角道。
齊君昀帶着他往亭閣走去,嘴角也是翹了翹,“別荒唐,到時候出了錯,你阿孃未必就是現在這個對着你笑的阿孃了。”
至少在他們國公府,是不可能出未成親就有通房侍妾這等事來的。
齊璞想了想,笑而不語。
這年的七月還是炎熱,但已比去年好多了。
這段期間,謝慧齊有些苦夏,吃不下飯,齊二嬸緊張兮兮,叫來了藥堂的大夫,一把脈道無事,齊二嬸卻有些失望。
謝慧齊的肚子這幾年都沒有什麼事傳出來。
離生小兒子也有四年了。
齊二嬸未把失望明言道出來,但謝慧齊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回頭晚上跟躺在身邊的男人說了。
齊君昀摸着她的頭髮,沉吟了下道,“這事我去與母親與二嬸說說。”
謝慧齊生小兒子的時候到底是傷及了身體,但她這些年身體也是好得差不多了,覺得身體要是痊癒了,再生個小女兒也是好,只是一直沒有什麼好消息。
不過她也不失望,三子一女已是夠了,她的心思花在他們身上都已嫌少,再來一個,必是要忽略前面幾個大的了。
“那你還想不想要?”謝慧齊倒覺得跟婆婆與二嬸說的事,由她來就好,她們也不可能因爲她不能再生了對她有什麼想法,她們心中也明白,她生小兒子的時候九死一生,能活下來就已是不易了,再去計較她能生不能生,那完全沒必要。
於她最重要的,是她齊家哥哥怎麼想。
“就這幾個罷,”齊君昀之前也是與她說過一次孩子的事,當時大夫讓她以後生育艱難的時候他就想不再要了也無妨,這時候齊潤都長大了,長子又那個樣子,他實在也是不想要了,即便是生個女兒像他們的小金珠一樣長得像她又聰慧,但他已經有了一個小女兒,沒必要再要一個,“我不想要了。”
見他很確定說他不想要了,謝慧齊也是笑了,趴在他胸口捏他的下巴,“孩子大了,是不是更頭疼啊?”
“嗯。”齊君昀淡淡地應了一聲。
孩子有了四個已經可以了。
他寧肯她膩在他身邊的時候多些,勝過她生孩子。
“娘和二嬸那,我去說清楚罷。”她難有孕的事,他們一直沒與她們說過,現在也該是提一嘴的時候了。
見他這時要說話,她攔了他的嘴,搖着頭笑道,“這是我們女人之間的事。”
說罷,想了想又道,“她們對我的情,不僅僅只是婆媳之間,她們不會爲難我的,哥哥你就別去說了。”
她與婆婆她們之間,還沒生疏到需要她丈夫爲她到她們前面出頭。
她讓他去了,那纔會讓婆婆她們多想。
“嗯。”齊君昀最終應了一聲。
謝慧齊問清楚了他的想法,第二天就跟婆婆她們把這事說了。
說罷,老國公夫人僅淡然地點了下頭,“知道了。”
隨後,她拉了謝慧齊的手,在手中拍了拍,“難爲你了。”
老齊二夫人卻紅了眼眶,道,“是我貪求了,我應該早就料到的,那些人真是該死……”
不管如何,她們的反應如謝慧齊想的一樣,沒有爲難,只有體貼,她心中也是欣慰不已。
這麼多年的以心換心,到底還是換來了她們的真心。
一家人這樣的日子,就是再勞累辛苦也是值得的。
這年九月,京城的秋天真正有了點秋天的樣子,秋高氣爽,而這個時候,南方來了許多的商販,帶來了許多的商品。
京城又開始慢慢有了繁榮的樣子。
謝慧齊也開始慢慢放出些鋪子,跟南方的商人以鋪換物。
寶丫他們夫妻又來送秋果後,她把三個鋪子賣給了他們,說是賣,但大半也是送的,當是獎賞王,李兩家這些年對豐文山莊的付出。
謝慧齊讓他們這一年把手裡的事慢慢交給手下管得過的管事,明年或者後年就搬到京城來做點小生意——窩在她那個山莊比較不是長久之計。
而這兩家能讀書的孩子,就送到齊家書院去,跟府裡的管事一樣,一家三年裡有兩個就讀書院的名額。
這本來是世僕纔有的名額,但謝慧齊也是跟丈夫商量過了,因寶丫夫妻這幾年的盡心盡力,給國公府每年都要拉來不少吃食,這些都是他們該得的。
寶丫沒想這一趟來得了這些東西,從不輕易掉眼睛的人都紅了紅眼睛。
謝慧齊確也是爲他們的以後着想了不少,她當初跟寶丫所說的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的想法到現在也還是沒變,她當然可以跟寶丫丈夫謀個芝麻小官,或者擡舉王家,李家家的兒女,但是,就是他們這代靠着她能吃香喝辣的,下代的出路呢?
她孩子們的出路,都是要靠他們自己去博的,更何況寶丫夫妻的。
所以還不如給他們一路他們走得通,走得遠的路。
李家是做生意的,頭腦靈活,祖輩們世代的經驗都在這,孩子們骨子裡也是多少也遺傳到這些的,所以,能做生意的就去做生意,不能做的就去讀讀書,讀書不成,買幾畝地種死莊稼也是出路。
“這難關過了,就去做你們擅長的……”謝慧齊看寶丫紅了眼,也是好笑,這麼多年了,寶丫明明是姐姐,在她面前還是跟是妹妹一樣,“路開了,你們要是有所成就那纔是最最好。”
說罷她就朝李大當家的看去,道,“李大當家的,你送來的那套碗我是極喜歡,我家國公爺也是喜歡得緊,拿去送給了他的一位先生,那先生道這碗極其精緻,都捨不得用,都用來擺在他放古董的架子把玩,我看你眼光也是好得緊。”
“不敢當。”
寶丫見丈夫頭低了下去,笑着抽了抽鼻子,與謝慧齊道,“妹妹,你的意思我聽明白了。”
他們家當家的眼光好,守着山莊是一時之策,但久了就是埋沒了。
“回去打點打點,帶上有心思的兄弟就去練練手罷,現在百廢待興,這時機不等人,下手晚了,後面就沒那麼容易了。”謝慧齊含蓄地道。
朝廷接下就會有各種對萬民有利的措施實施下去,而走在最前面的,就是暴利了。
她身體所在,不好明言,也只能就此點拔幾句了。
“誒,妹妹,我知道了。”寶丫感激得鼻涕水都出來了。
臨走的時候,一直不太吭氣的李家當家的拉了寶丫給謝慧齊磕了頭。
“多謝您的大恩大德,李家沒齒難忘。”
謝慧齊讓下人扶了他們起來,送了他們夫妻出了東堂的門口。
等他們走後,她笑着回頭問齊昱和齊斯他們哥倆,“你們呢,府裡的大管家只有一個,除了府裡的大管家,你們最想做的是什麼?”
齊昱跟齊斯相視一眼,還是齊昱最先開了口,他笑着道,“主子啊,您吩咐我們做點什麼罷,有時候我覺得您的眼光要比我們的遠些。”
“未必遠。”謝慧齊悠悠回了一句。
但她會看人,也知道怎麼用人。
誰的江山能千秋萬代,誰又能一輩子都能坐在其位一動不動?
多給自己人一條活路,將來就是成不了恩,但也結不了仇。
“主子……”
“齊斯啊,我把東市的那兩排鋪子交給你,你把它們拆了,每幢建成像銀樓那樣的兩層樓面,整整齊齊的,你說多好看?”謝慧齊看向齊斯。
齊斯跟他的媳婦,也就是現在貼身侍候謝慧齊的齊斯娘子皆朝謝慧齊看來。
“你說拆了能建多少幢?”謝慧齊問他。
“回主子,”齊斯在呼吸微微一窒後揖禮道,“咱們國公府收的那兩排鋪子本有六十家,修成銀樓那樣的大鋪面的話,老奴算了一算,應是在四十家左右……”
說罷,又道,“擠一擠,是有四十五家的,但現在不好說,還是要看排布,主子您說呢?”
這跟謝慧齊想得差不多,她點頭道,“也是,那交給你了?”
齊斯跪了下去,沉聲道,“是。”
齊斯娘子也是緊張得不行,跟着丈夫跪下去後手都在發抖。
“齊昱啊,回頭給你堂弟算算,要拔給他多少銀子使纔夠花……”謝慧齊想了想,跟齊斯道,“僱工的話,京城百姓五成,流民五成,管吃管住的銀子少使一些,不吃不住的按着當下的吃住折了銀子算進去。”
“老奴知道了。”
“起。”
“謝主子。”
謝慧齊看向一直笑意吟吟的齊昱,也是失笑,“知道我讓你管什麼了罷?”
“是,”齊昱也是笑了,毫不隱瞞,他也知道跟她隱瞞也成不了用,“主子憐我府裡的大管家當不成,就賜了外府的大管家讓我當?”
“嗯,管好了,有賞。”賞多少,謝慧齊就不打算現在說了,到時候讓國公爺賞就是。
百廢待興,他們國公府也該出手了。
國公府太大,謝慧齊也是想着這段時日,趁京城流民較多的時候把兒子們的院子現在修建起來,而國公府的佈局也要重新排布了。
齊璞知道後,當下冷哼一聲,“還沒大呢,就想着要趕我們走了。”
說完被國公爺冷冷看了一眼,也就不敢出聲了。
謝慧齊照例當沒聽見。
大郎二郎他們到現在沒消息,她也是不想讓自己閒着多想,所以撿了幾件事專心地做,至於現在建院子一是爲着自己家,另一個也是想着爲工部養的那一羣能工巧匠找點事做,她也是聽說了這羣能人好多人家窮得揭不開鍋了。
朝廷皇帝要行仁政,萬民是快有福了,但朝廷官員下面的那些小官小吏日子可不好過,尤其是工部那羣修建房子的。
這時候用他們,價格也便宜,謝慧齊算算,這時候用他們等於是用買銀子的錢買金子,划算得很。
修院也得慢慢來,今年頂多也只是畫畫圖,定樣子,等到明年年景好了,他們家修個院子也不是什麼大事,也不打眼。
國公府找了工部的人修院子,這事也還是得皇帝點頭的,那畢竟是朝廷的人,得有朝廷的授命。
齊君昀去找了皇帝說這事。
長哀帝一聽,第一句話也是,“這孩子纔多大,你就趕他們了?”
齊君昀無語。
太子溫尊在旁笑個不停,笑了好幾聲才朝齊君昀道,“表伯父,表弟也沒多大。”
“你表伯孃在外有幾個交往得好的夫人,是工部的那幾個家中窮得揭不開鍋家的大人家的,”齊國公對着太子的口氣倒是溫和得很,“現在窮得都不好意思接國公府送上門的米糧了,你表伯孃就是請的,她們也不上國公府,她心軟,就想着趁着這年頭幫襯點,說是過完了今年,明年就都能好了。”
“伯孃善心。”太子嘆道。
回頭國公府的小金珠來看太子,聽太子這麼說,國公府的千金激動得一下子就被塞進嘴裡的桂圓哽住了,她咳嗽了好幾聲才把卡在喉嚨裡的桂圓吐了出來。
溫尊有點急,一直與表妹保持距離的人上前拍了她的背。
齊奚卻渾然不覺他的靠近,把圓核吐出來後細想了想,到底沒揭她阿孃的底。
什麼啊,她阿父可真會說話,明明她阿孃說的是這時候用他們是最便宜的時候啦,可省錢了,還能得個好名聲,不用的是傻子。
“嘟嘟哥哥,”齊奚沒揭她父母的老底,回過頭也是一臉凝重地對她表哥表揚道,“你做得對,誇我阿孃,沒錯的,我阿父就愛聽這個。”
看她小臉一臉的凝重,溫尊嘴角忍不住往上翹,眼睛因此都柔了。
現在才更。
這兩天一動都不能動,下午才勉強振作起精神來碼字,今天先更這麼點,我看明天能不能恢復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