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侯府的婚事是定在四月十八日,說來還有小半個月,但國公府這邊已經給謝慧齊做新裳了,二夫人把國公府整個繡莊的好繡娘都叫了過來。
這新裳的料子用的是冰蠶絲。
國公府自己是有蠶莊的,但這絕好的冰蠶絲一個莊子近百的蠶娘也只能一年養出一匹的冰蠶絲出來,可國公夫人下了令,二夫人連鞋子都用是的蠶面。
因蠶絲有點透明,所以如果做成衣裳的話,要麼做罩衫,要麼就是浪費極大的蠶絲做成裡中外三層的蠶面,這上衫跟裙子一做出來,一匹布也就堪堪夠用。
但二夫人是一層都沒省,連中間那層可以夾絲綢的中層也沒替換,全用了冰蠶絲。
這冰蠶絲表面潔白光滑,光一照到身上就會有閃動着流光溢彩來,再冰潔高貴不過。
國公夫人那邊也叫了國公府的銀樓飾匠過來,讓他把給國公府最近打的一些首飾都帶過來,她要挑套新的給小姑娘戴着。
先是蠶莊的人來了,爾後是繡莊的人來了,隨後就是銀樓的就些人都來了——國公府富可敵國不是說着好聽的,謝慧齊被國公夫人帶着見這些人的時候也是暗暗心驚。
這天中午等老祖宗睡了,國公夫人拿了產薄給她認家財時,她更是看一頁就得咽一口口水。
她所見過的金庫裡的,與這上面寫的一比,完全不堪一提了。
她這下也是有點明白爲何前些年間皇帝拼命死壓國公府了。
這麼大的國公府,即使是皇帝都想吞了吧?
現在國公府還沒倒,謝慧齊都想國公府跟二爺他們其實沒她想的那麼昏饋,可能死都不是意外死的……
如果皇帝是知道國公府真正的底細的,而國公府把這麼大家業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硬是保了下來,想來皇后和國公爺兩個爺死得都不冤。
國公夫人見她失態地咽口水,不禁搖了下頭,覺得這還是有點早了點。
可兒子說讓她現在跟認,現在就學,她也不得不教。
可她到底還小,知道真相肯定會傻眼……
這廂謝慧齊看過幾頁,看到國公府甚至在皇家獵場邊上還有近千畝獵林後,她就不敢往下看了,擡着眼木木地看着國公夫人。
什麼叫富可敵國?
她現在是完全領會到了。
有着這麼多財富的國公府主子們晚上還睡得着是他們厲害,她可不行啊!
“伯孃……”謝慧齊心都要從嗓子裡跳出來了,她小心翼翼地把產薄放到桌上,把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上正襟危坐,“這麼重要的東西我就不看了。”
“你得看,”國公夫人淡淡地道,“我也覺得讓你看早了點,但這是你齊哥哥吩咐的。”
謝慧齊一聽,都快哭出來了,“他就見不得我好過一天。”
從她進京開始,她就沒因他過上一天好日子!
她也是真抽泣了起來,“我才這麼大一點點,一點點……”
她拿手指比劃出食指的那一小點給國公夫人看,“還沒及笄,他就把我當黃臉婆用了!”
累死累活不算,如果產薄都要交到她手裡來,拼死拼活都不爲過了。
國公夫人可不是心軟的人,見她哭也無動於衷,漠然地道,“他也就娶你一個,能用的也就你一個,你嫁了就歸嫁了,說什麼都沒有。”
謝慧齊一聽就激動了,拍着自己的胸口就道,“可我還沒嫁啊。”
國公夫人看着這個已經住進國公府的幼稚小姑娘,臉上還是一片冷然,“你都住進來了,也就差洞房那一步了。”
就差洞房那一步了,那一步了……
謝慧齊一聽覺得自己耳朵都要聾了,眼睛都要瞎了,傻眼了半會,都快要大哭起來了。
她早就應該知道,她進的國公府就不是個正常的地方,別人家婆媳爲爭家裡的那點主導權和對錢財的控制力,恨不得天天打一架,國公府倒好,恨不得她一個未婚媳婦把家裡上上下下的那些事都給攬了,她們好跟老祖宗打花牌天天鬥嘴大哭說不活了……
這叫什麼事?真的叫什麼事!
她上哪兒說理去啊。
這家子也太不正常了……
“哭什麼哭,好的不學,盡學壞的!還有沒有規矩了!”國公夫人見她眼看就要大哭,皺眉冷喝了一句。
國公府有個動不動就哭的老祖宗就夠了,可不能再來個這樣的小祖宗了。
國公夫人口氣本來就冷,這冷喝一聲更是冷上加冷,嚇得謝慧齊本來打算一手捶着腿,一手拍着胸準備大哭的哭勢戛然而止,這哭到半途把聲音活活吞了下去,差點沒把自己憋死。
“行了,你看着。”國公夫人也是困了,起身就出了門,等走到門口就對守着門口的小麥道,“隔一會就敲敲門,別讓你家姑娘在裡頭睡了。”
“是。”
謝慧齊在裡頭一聽,見連讓她也打個盹的時間也不給,眼睛瞪得大大地坐在那,好半會都沒回過神來。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家子?
晚上齊君昀回來,謝慧齊都沒打算跟他傾訴不公了,她也是明白了,沒用。
他是鐵了心要把她榨乾淨了。
她要是哭,他可能還會趁着給她抹眼淚的時候摸她幾把臉,佔她便宜!
從她住進來沒幾天開始,長公子只要傍晚會回府,都是在青陽院用了晚膳,要等到老祖宗睡了,再跟她說一會兒話才走。
這要是有事要去忙,也會讓她送他回他的院子,路上說幾句話,再讓她回來。
說實話,謝慧齊挺喜歡他這樣跟她相處的,他其實也並不唐突,就是這幾夜會在路上只有身邊的那幾個人的時候牽她的手,也並不帶一點色氣。
但是,他好歸好,可他他太會用她了,簡直就是給一顆甜棗就得打好幾十棒子,把她打得頭昏眼花就差斷氣了。
這晚齊君昀依舊是有事,一等老祖宗睡了,他一出來就朝她頷首,示意她送他回去。
點完頭他就先出了門,一步都不帶停的,氣得謝慧齊在他身後牙癢癢的,恨不能衝上前去撕他一塊肉下來吃了。
她完全明白了爲何那些當黃臉婆的見着了自家的無賴漢子成天不是想打他就是想罵他的心心情了。
而她現在都還沒嫁就把這心情體會到了淋漓盡致,真真讓她想哭,在偌大的國公府裡都找不到一個懷抱可哭。
這頭齊君昀出了門還沒見人跟上來,回頭一挑眉,見她站在那咬着牙恨恨看着他,他也是奇了……
這時候,站門邊打着燈籠的齊昱忙上門在主子耳邊說道了一句。
齊昱一退下,齊君昀搖了搖頭,朝她伸出手,滿臉無奈,“過來,小潑婦。”
謝慧齊一聽,頓時怒了,衝上前把他的手打開,一臉的兇悍,“你叫誰,誰小……”
她當大家閨秀習慣了,不管心裡怎麼想的,嘴裡就是個不雅的字都要避着說,實在沒法像他那樣把小潑婦這麼順溜地掛在嘴上,這時候還顧及着是在老祖宗的屋子,想及她在屋內睡了,聲音還不忘壓低。
這一結巴,一低,氣勢全沒了。
“好了……”齊君昀笑了起來,摸了摸她今日梳成了兩根長長的馬尾巴的頭髮,牽起了她的小手往外走。
他這一拉,就勢隨他走了兩步的謝慧齊發現她剛纔洶洶衝上前的勢連渣都不剩了,頓時沮喪得連句話都不願意說了。
他們出了院子,轉身等到下人把院子的門關好了,齊君昀這才牽了她往他的院子走。
國公府的主院這邊一到晚上更是不準人隨便走動,即便是二夫人那邊的人也不能隨便過來,晚上能走動的也就青陽院的人和長公子院裡的人了。
齊君昀住的地方叫鶴心園,原本是老國公辦公務的主堂,齊君昀六歲後就搬到那裡後就一直住到了如今。
鶴心園離青陽院不遠,抄小道的話半柱香即可,但走大道的話,就要一柱香的功夫去了,再走得慢點,小半個時辰都用得上。
他父親的主院通明堂離青陽院倒是離得不遠,齊君昀也打算明年把那修繕重整一翻,他們後年成了婚也就可以搬進去了。
走了一會,見小姑娘還是低着頭悶悶不樂,一句話都不說,沒有了往日跟他嘰嘰喳喳的光景,齊君昀見她還真鬧起了脾氣來,也是好笑。
“今日在家做什麼了?”他還是先開了口。
“就昨天做的那些唄。”見他說了話,謝慧齊知道就算是自己不高興也得有個度,勉強道。
“嗯,給你備的東西都準備妥當了?”
“沒,都在趕工呢……”謝慧齊悶悶地道,“今日銀樓拿來的白玉花朵伯孃嫌太小了,說要那種跟挽起來的髻丫差不多大小的,銀樓掌櫃的來回跑了好幾遍送了好幾十樣她都不喜歡,我看明天還要接着弄呢。”
國公夫人看着一言不發的,其實比二夫人破口大罵還嚇人,今天那銀樓掌櫃的跑出跑進連背都溼透了,拿來的東西國公夫人還是不喜歡,傍晚出府的時候頭都是低的,看着老可憐了。
掌櫃的可憐,可國公夫人沒挑着看得上眼的也不高興,這真真是……
“這事娘做了主,你就讓她慢慢挑,不用在一邊跟着急。”齊君昀鬆開手,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
謝慧齊輕嘆了口氣,擡頭看他,“我就是心重。”
打小就操心慣了,真沒有那麼容易拿得起放得下。
“你得學着,下人的事是下人的事,主子的事是主子的事,而孃的事那是孃的事,誰都有自己的事要做,自己的事要當,你僅管做好你自己的就是,別的該管的就管,不該的就得學着看着他們自個兒怎麼辦。”齊君昀淡淡地道,看她聽了一臉的若有所思,他又輕拍了下她的背,道,“學會把氣沉住吧,我的小姑娘。”
她這還只是起步,等她真正成了國公府的主母,她的大任纔會真正開始。
小兩口談個小戀愛也給談了近半章去了……
進展確實有點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