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料想,隨着南宮上邪話音落下,只覺河中水流騰飛,竟將他二人推到了河岸上。
楚清朗會武功,撞到了河岸上也沒有覺得有多難受,可是,南宮上邪卻真的是弱女子一枚,這一推,整個背部撞在地面上,那可是相當的疼。
她直嚷嚷着,直到楚清朗將她扶坐起來。
“現在可以下跪了吧?”那怪物此時還立在水中央,聲音粗獷且難聽,如同他的樣貌一般,令人作嘔。
聞言,楚清朗站了起來,有些邪氣地笑道:“跪天跪地跪父母,就是不跪那些連東西都不是的怪物!”
“哈哈……哈哈……”聞言,南宮上邪放肆大笑,“你現在才知道你不是東西吧?”她笑,只是因爲她看着那河中的怪物,就想要笑罷了。
怪物怒目圓瞪,卻還是不懂什麼叫做不是東西,因爲他知道他是蛙王,哪裡是東西?於是喝道:“你們以爲離開了水面,我就不是你們的對手了嗎?”說着,右手揮起,一股綠色煙霧自他袖口噴薄而出,楚清朗想帶着南宮上邪躲開,但是對方動作極快,而且範圍極廣,即使是他一人也依舊逃不出那煙霧範圍。
於是,當煙霧來到他們身邊的時候,他們二人便身子軟綿綿地倒下了,雖然倒下,神智卻還是清晰的。
完了,那怪物便也跳到了楚清朗身邊,這才眉開眼笑道:“我守了這麼長的時間,總不能讓你們跑了,今日,本王定要飽餐一頓!”說着,伸手去撈楚清朗。
身子疲軟的楚清朗便如殘花那般被他輕易地拿在手中,隨後,他作勢要去撈躺在一邊的南宮上邪。
此時,南宮上邪就連說話的力氣都提不上來,這怪物的腳板雖小,但是走起路來絲毫不含糊,甚至還能將地面震得一顫一顫的。
眼見他那隻碧綠的小手就要勾住她的腰帶,試圖將她撈起,南宮上邪便睜開眼睛,狠狠地瞪着他,只是那怪物絲毫不爲所動,試圖撈起南宮上邪的爪子依舊勇往直前……
“咻——”只此一聲,南宮上邪那清澈的瞳眸中便出現了一隻全身毛茸茸的小動物,此刻,那可愛又兇狠的小動物正趴在怪物的爪子上,狠狠地咬住他的爪子,令其動彈不得。
顯然這怪物沒有料到中間會殺出一隻毛茸茸的無害的小動物來,且還被咬了,這一驚一乍之間,他爪子上的楚清朗便被擲到了地上。
楚清朗在地上滾了幾個圈,才停下來,那個狼狽啊,有些不堪直視。
正在這時,他只覺眼前一道紅光閃現,隨後便是那怪物一聲哀嚎,在聽到有什麼東西被扔入水中之後,楚清朗便徹底地失去了知覺。
南宮上邪亦如是。
不知道過了多久,南宮上邪感覺到自己的掌心觸及的地方是一片毛茸茸的,那質感很是柔軟,很好摸,但是摸着摸着,她竟感覺自己摸到了一片潮溼。
是以,她眉頭蹙起,幽幽醒轉過來。
入目的是以白色裝點的山洞,帳幔是白色的,毯子是白色的,燭臺是白玉色的,只有桌子是暗黑色的。
然後,她發現自己正躺在毛茸茸的毯子之下,這是一張石牀,躺在她身側的便是那毛茸茸的小動物,似兔子卻不是兔子。
全身雪白,那樣子,高貴直至。
然而,看着它,南宮上邪便發現牀單上的一抹紅色,探究之下,才發現是小動物的右腿受傷了,所以纔有了那麼一抹血色。
她連忙翻身下牀,敲醒了靠着石壁還未從昏迷中甦醒的楚清朗。
他皺了皺眉,似乎不大高興。
睜開眼來看到將自己弄醒的人是南宮上邪時,他只道:“你沒事吧?”在他的心裡,和一個小女孩計較,實在是太沒有意思了,而且這個小女孩,人家的腦筋還是不管用的。
所以,他一個大男人,是決計不能和她計較的,哪怕被敲醒十次……
“它受傷了。”南宮上邪拉住小動物的右腿,在楚清朗面前晃了晃。
誰料,楚清朗只道:“哦。”說着,便站起來,往山洞外走去。
“它是因爲救我們所以才受傷的。”南宮上邪不依不饒,緊緊地跟在楚清朗身後。
這架勢,總有點要與他浪跡天涯的味道,且還至死不渝。
然而,楚清朗並沒有理會她的話,只是悶悶地出了山洞。不知道爲什麼,現在他的心情,有些沉悶,就連他自己也都不知道原因。
楚清朗走一步,南宮上邪也抱着小動物跟着走一步。
卻不料楚清朗竟在山洞外的山外山採了些許野菜野草,放在嘴裡嚼着。
上邪道:“你餓了,也不至於吃這些東西吧?這些東西看起來好像也沒有那麼好吃……”
楚清朗沒有理會她,果然是腦筋不管用啊。
直到他將嘴裡嚼爛的藥草敷到小動物受傷的腿上了,南宮上邪才恍然大悟似地看着他,笑得有些尷尬。
也許,她也忘記了自己並非真的尷尬,她只是知道,遇見這樣的情況時,需要尷尬罷了,所以,她便根據自己的常識尷尬了。
午後的陽光很暖,斜斜地掛在天邊。
山上的杏花開了,很美。
南宮上邪與楚清朗並排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看起來像是在看夕陽,其實他們只是在休息。
上邪問:“心,是用來做什麼用的?”
楚清朗看着天邊的那一抹暖陽,不知不覺開口,“心,是用來感受幸福的。”微頓,繼續道:“也是用來感受悲傷的,只有經歷的多了,心才能變得成熟,然後,無所畏懼。”
“如果……一個人沒有心呢?”
“那麼他應該不會知道什麼叫幸福,也不會知道什麼是悲傷。不會知道什麼是恨,更不會知道什麼是愛,沒有心,是很可憐的一件事情。”
沒有心,是很可憐的一件事情。
南宮上邪將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處。這裡從來不會感到幸福,也從來不會感到悲傷。
被父親如此寵着,她只知道應該笑。血婆婆去世,她也只知道找南宮今歡報仇。其實,十八年來,她做的一切都是跟別的孩子學來的,她從來沒有遵循過自己的心的意願。
原來,她沒有心。
難怪,十八年來,她想笑就能笑出來;難怪,十八年來,她從來不會哭。
原來,她只是沒有心。
原來,十八年來,她不知道什麼是幸福;也不知道什麼是悲傷。
哪怕現在,她知道自己無心,她也無法感受悲傷。
因爲她沒有心,怎麼感受悲傷呢?
“對了,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吧?”天色愈發暗下來,楚清朗轉頭看向南宮上邪那張被夕陽鍍上金黃色光暈的臉。
不知爲何,一股悲傷情緒瞬間涌上心頭。
驀地,她拉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處,“你看看,我有沒有心跳?”
楚清朗本來是想將手收回來的,畢竟男女有別,但是她的動作快速到他來不及收回手,便貼到了她的心口處。
那裡如一潭死水那般,沒有跳動。
他驚得將手收回,後退幾步,警戒道:“你是人是鬼?”
南宮上邪看着他,又笑了,摸着自己的心口說:“血婆婆去世的時候,我只覺得這裡空空的,原來這裡沒有你們都有的心,所以這裡一直是空空的,直到血婆婆去世的時候,這種感覺才強烈起來。”
楚清朗看着她,眸中盡是難以置信的光芒。
“我現在才發現我和你們不一樣,所以現在我的這裡很空很空……”上邪喃喃自語,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情緒,她搞不懂。
“我要去方寸山飄渺峰,你要去嗎?”也許到了那裡,很多疑團都會解開。
“……”無盡的沉默灑落在幽幽黃昏中,瀰漫在空氣中,這是絕望最響亮的歌聲,所幸的是上邪無心,自然也無法體會絕望。
說着,上邪站起身來,抱着毛茸茸的小動物越過楚清朗離去了。
也對,他們只不過是見過兩面,如今她是一個無心的怪人,他沒有必要隨她而去。風這樣說、夕陽這樣說、世俗也這樣說。
她離去,背影飄零,那因風而亂的長髮隨風飛舞,整個身影被夕陽拉得老長老長,玲瓏的身段有些纖瘦,白衣在夕陽下成了墨色的暗影。
楚清朗站在原地,摩挲着自己的掌心,這隻手剛纔貼過她心口的地方,溫存依舊,但是他卻發現她沒有心。
沒有心的人,將會是個什麼樣的人?
能夠因爲他說:“喊相公。”她便在衆目睽睽之下喊他相公。
能夠因爲被自己的姐姐下毒,直截了當地說出酒中有毒,她不會飲!
能夠因爲銀票被人搶走,而認爲對方是不得已而爲之……
她遇事時竟是如此這般淡然,爽朗而又善良。
可是,她沒有心。
然而,她現在正走在落日餘暉中,懷中抱着那隻受傷的小動物,而且還因爲這隻小動物緊追自己不放。
但是,她沒有心啊,怎麼會善良呢?
這一番思慮中,楚清朗決定將她否決。
畢竟,他們非親非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