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上好的白玉鋪造的地面閃耀着溫潤的光芒,整個甬道黑漆漆的,除了宮門口那兩盞發着瑩瑩燭光的紅色宮燈外,什麼都看不清晰。
在一片黑暗中,忽的一陣涼風吹過,草叢中似有什麼動靜。正要換班的皇宮守衛們伸頭去看,卻只見鳥雀驚起,不由得搖了搖頭,暗笑自己大驚小怪,一邊從宮門口走了過去。
待他們走後,黑色的嬌小身影才緩緩從草叢中走出,她儘量貓着腰放低姿勢,一邊摸着牆壁朝甬道更深處走去。
正紅朱漆大門頂端懸着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面龍飛鳳舞地題着三個大字‘宣政殿’,秦落衣擡頭便看見這牌匾,不由得精神一震,本來平靜如水的眼眸中也露出一絲喜悅。
雖然她久居深宮,但畢竟從小就在冷宮之中長大,對於皇宮的佈局不甚瞭解,多虧的白日裡四處打探,這才找到宣政殿的位置。
據丫鬟們的可靠消息,今日皇上召見了錦貴妃,如今怕是在這宮中纏綿。
現在下手,是一石二鳥的最好機會!
想起慘死的母妃,秦落衣的眼圈泛紅,猛然握緊了袖口中的匕首。
輕輕的推開門,秦落衣悄無聲息的溜進殿中,一條彎彎曲曲的走廊直通房間。仇人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這種興奮而又顫慄的感覺讓她不由得屏住呼吸,將匕首握在手中一步一步朝着屋內走去……
“是誰?”
一聲大呼打破了平靜,秦落衣手一抖,下意識的回過頭,卻看見黑暗中,一個男子手提絹燈目光如炬的
看着她:“你是何人,敢擅闖父皇的宮殿?”
是太子容玉韜!
聽清楚這聲音的一剎那,秦落衣顧不得其他,反手提起匕首就朝着他刺去!
容玉韜閃身躲過,右手抓住秦落衣的胳膊,輕輕鬆鬆的拽過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說,你究竟是誰!”
秦落衣咬牙不吭聲,容玉韜只當是個刺客,哪怕是女子也沒有憐憫之心,擡手一掌重重的擊在她的脖子上!
秦落衣腦袋‘轟’的一聲,口中瀰漫出一股血腥味。
“大膽刺客,竟敢行刺父皇,看我不把你抓到獄中讓你好好嚐嚐酷刑!”容玉韜冷哼一聲,“來人!”
頭暈目眩之中,秦落衣聽見侍衛身上盔甲撞擊的聲音,知曉再不逃脫便會落入皇帝手中,再無報仇之日。心急之際,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扭身重重一腳踢在容玉韜身上!
容玉韜吃痛的大叫一聲,手中的匕首毫不留情的刺向秦落衣,只聽見‘刺啦’一聲,緊接着是女子忍痛的吸氣,掉落在地上的絹燈已經被踩滅,待侍衛們趕來點亮絹燈時,秦落衣已經不知所蹤了。
“她受傷了必定跑不遠,快去追!”容玉韜低頭看向地上的血跡,眼裡閃過濃重的殺意。
血腥味在鼻息間蔓延開來。
秦落衣跌跌撞撞的朝前面跑去,手臂上不斷流淌的鮮血在消耗着她的生命,她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只有一個信念在不斷的循環。
不能死,她還沒報仇,決不能死!
嘴脣泛起白色,失血過多讓她的
眼前漸漸模糊起來,有琴音和着曲聲隱約傳來。
指尖起落間琴音流淌,或虛或實,變化無常,似幽澗滴泉清冽空靈,而後水聚成淙淙潺潺的強流,匯入波濤翻滾的江海,最終趨於平靜,只餘悠悠泛音。
這是她的錯覺麼,因爲失血過多而產生的錯覺,竟好似聽見了母妃最愛的曲子。
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她一下子撞在了假山上,軟綿綿的倒了下來。在閉上眼的那一刻,她的眼前出現了一雙紫色的靴子,她下意識的抓住那隻腳,喃喃道:“救我……”
感覺到來自腳上的力量,容雲鶴低下頭,藉着月光看向那血人兒。
今夜是中秋,他心中懷揣着心思輾轉無法入睡,便乾脆起身來到亭中,看着月光便想起落衣來。
他與落衣只有匆匆兩面之緣,一面是遠遠的見到她在冷宮中跳舞,她轉過頭對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初冬的暖陽,照進了當時正被兄弟排擠的他的心中,從此魂牽夢縈難以忘卻。第二面,便是死別。
有的時候他寧願她是死在鳩酒或一尺白綾上,那麼他還可以抱着她冰冷的屍首將自己想說的話統統說出來,總好過她病死後被草草埋葬連屍骨也尋不見,兩手空空一點念想都沒有。
心情再也平靜不下來,他乾脆取了把琴來,隨性之時彈奏出的,竟是當年在冷宮外聽見的曲子。
原來他愛過的那一瞬,便是她的一生。
正當容雲鶴感慨萬分之際,卻聽見假山處傳來聲響,弦一震,他手指停住霍然站起身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