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歌離開有些時辰了，慕瑤兒有些慌亂，一會坐直身子，探看着外面的日影算着日子。
她走之前，已經將一切交代好，教了小圓怎麼說，如何去請太醫，慕瑤兒該當如何做，該是如何的狀態，見了太醫又要說些什麼，如何順理成章將這件事引到虞氏身上去。
務必穩妥。
慕瑤兒是相信的，慕雲歌的算計，一向穩妥。
她剛剛還想要一包毒藥弄死虞美人，可是這麼做終究風險太大。就在這個時候，虞氏送來一碗蔘湯，正中下懷，連慕雲歌都說，這是天意。
或許吧。
殘陽如血，將永巷上小圓 慌亂飛跑的身影映得長而模糊：“不好了不好了，太醫！太醫呢！”
“孫太醫何在！”
姓孫的太醫趕緊上前一步，認出了小圓，道：“小圓姑娘，是太子妃有什麼不適？”
小圓忙不迭點頭，臉上滿是汗水，道：“快走快走。”
說罷，拉着年輕的太醫匆匆忙忙離了太醫院。
總歸是鬧了這一通，讓太醫院的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妃身子不適，加上孫太醫一時半會不會，說明事態有些嚴重，愈發惴惴不安。
孫太醫趕到西渚園，之間房間內燈火昏暗，牀榻上病歪歪躺着一個人影，唬了一跳，小聲與小圓道：“姑娘怎麼才找太醫？”
小圓帶着哭腔道：“太子妃午膳後便睡下了，誰知道一覺不起，我還以爲太子妃身子乏累，誰知道太子妃忽然嘔吐，將中午吃的全都吐了出來，奴婢慌了神，這纔想起來去請太醫。”
“太子妃嘔吐？可是吃了不好的東西？敢問姑娘，吐的在哪裡？”
“還沒來得及扔。孫太醫且隨我來。”
慕瑤兒病歪歪地躺在牀上，慕雲歌留下的瀉藥藥勁不是很猛，只是讓肚子疼了一陣，跑了幾趟廁所，出了幾次虛汗，就算太醫把脈，也頂多說是中午吃壞了肚子。
孫太醫皺眉，問道：“圓姑娘，這午膳可是太子妃自己要吃的？御膳房怎麼會做這個？”
小圓哭着道：“這是午膳之前，虞美人差人送過來給太子妃補身體的，誰知太子妃喝了之後就覺得飽了，於是午飯也沒吃就去睡覺了。”
孫太醫心裡一咯噔，有了計算。
晚膳之後，正是消食的好時候，荷香苑虞美人禁足，倒是讓太子空閒了很多時間，整日在御書房唸書，要不然就是陪着父皇下棋，一時間日子難以消磨。
一盤棋正殺得酣暢淋漓，皇上道：“幾日不見，你的棋倒是大有長進，這……”
話未盡，曹公公忽然進來，道：“皇上，西渚園圓姑娘跪在御書房門外求見，說是請太子去西渚園一趟見見太子妃。”
太子的臉色瞬間變得不太好看，露出了不耐煩的神情，犯人是皇上，雖然依舊沒有從眼前的棋盤上挪開眼睛，但開口問道：“太子妃又如何了？”
曹公公看了一眼太子，小心道：“說是吃了虞美人的蔘湯，病倒了。”
“胡說！”龍九淵猛然站起身道：“普普通通的蔘湯怎麼會有問題？再者說，美人尚且在禁足的時候，怎麼可能會給她做蔘湯？”
曹公公畢恭畢敬道：“具體的事情，奴才也不知曉，只是圓姑娘一直在門口跪着，說是請太子回去瞧瞧太子妃，這……”
房間裡面一時無比安靜，皇上看着手下的漆盤，斟酌半晌，道：“既然這樣，太子，你去一趟，問問究竟怎麼回事。”
“父皇，這……”
“去吧，若真如曹公公所說，這虞氏，是留不得了，你自己看着辦吧！朕累了，先回清風殿去了。”
留下龍九淵一個人氣急敗壞，不得已，只好往西渚園去。
西渚園還是那樣安安靜靜，慕瑤兒很罕見地穿了一身白色，這顏色矜持而貴重，龍九淵打心眼裡覺得不適合，板着臉，冷着眼，問道：“怎麼回事？”
小圓哭着道：“太子妃今日不過吃了虞美人送過來的蔘湯，接過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孫太醫來看過了，說是蔘湯裡面加了過量的藏紅花和……”
“和什麼？”
“和忍冬草。”小圓低下頭，面露不忍。
這也是慕雲歌教的，未懷孕的女子，少量服用藏紅花可以活血化瘀，調理月信，可是當過量的藏紅花與忍冬草一起服用的時候，就會產生傷害人-體毒素的藥物。
龍九淵的身體晃了晃：“放肆！美人正在禁足當中，怎容你信口胡言？”
慕瑤兒聽到了外面的喧囂，咳嗽了兩聲，硬撐着起身，蒼白的嘴脣，烏青的眼圈，無一不再訴說着這些天的辛苦，龍九淵看得卻沒有任何疼惜。
她與從前不同了，他自然也不同。
慕瑤兒道：“虞妹妹想來也不是故意的，方纔我體力不支昏了過去，本是沒有什麼大事，誰知道小圓在乎我，生怕我出什麼事，這才緊着去叫太子回來。有勞太子了。”
這一場博弈中，她彬彬有禮，顧左右而言他，他怒氣衝衝，無一不是中在慕雲歌的猜測當中，她早已猜到龍九淵會護着虞美人，是以，在太子離開之後，孫太醫照例去給皇上請平安脈，說起了下午的事。
彼時皇上正靠在黃燦燦金線繡成的枕頭上閉目沉思，等孫太醫畢恭畢敬地說完一通，眼睛驀然張開，金線的枕頭猛然砸在地上，怒吼道：“大膽！”
孫太醫趕忙跪在地上，磕頭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微臣思慮了很久，也覺得這件事不該與皇上說，可是這藏紅花來得蹊蹺，便是太醫院中也沒有那麼多的量，雖然給虞夫人開的藥中也含有微量的藏紅花，卻不至於讓太子妃產生這樣大的反應，微臣恐怕，是對方早就有準備，這一次不過是個契機，幸好太子妃此刻無子，如果不然，這後果不堪設想啊！”
慕雲歌以爲皇上自然會決斷這件事，倒是沒有想到還有這個孫太醫的努力助攻，正思慮着，帝軒過來道：“想什麼呢？這麼投入，怎麼去看了一次太子妃就這樣傷神？來，別生氣，我給你剝個橘子吃啊？”
慕雲歌按着自己的太陽穴，道：“王爺去看了太醫，老-毛病可是好了？”
“好了。”帝軒溫和地笑，將一瓣橘子遞給慕雲歌，“孫太醫醫術高明，不過一帖藥便好了。”
慕雲歌放心地點了點頭。
天空中一道驚雷劃過，是秋末的寒雨，荷香苑裡面的荷葉殘殘落落，有的只剩下光禿禿的杆，從初春到秋末，見證了這荷花一生從繁華到衰敗的光景。
思過當中的虞美人被突如其來的雷聲嚇了一跳，手中的蓋碗茶驀地失手，掉在了地上，碎裂的聲音伴隨着茶水四散開來，喜兒趕緊過來收拾着。
就在這個時候，荷香苑的大門忽然被推開，幾個冷麪的侍衛正道走過來，喜兒上前道：“你們是什麼人，竟然敢擅闖東宮女眷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