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忠心耿耿的忠僕,青楓聽見了慕景天的話,自然是原封不動地告訴了慕雲歌。
彼時慕雲歌拿着書,忙着檢查慕小白的功課。
聽見這麼一說,忍不住出了神。
倒也不是擔心,無非是想知道慕丞相還能耍出什麼花招,她當殺手當習慣了,習慣在事情發生之前去揣測對手的意圖,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正出神,慕小白朗聲道:“孃親不必擔心,皇上並非是非不分的人,況且小姨娘做的那些事情,確實過分,即便是丞相大人如何說,都不會影響孃親的,孃親且放寬心。”
慕小白拱着手說得一本正經,將太學中先生教的禮儀展現的淋漓盡致,小大人的模樣讓慕雲歌忍不住笑,她本就沒有在意,反而像是逗着玩一樣對慕小白道:“我兒如今大了,能夠獨當一面,孃親倒是有一件事想要問問我兒的主意。”
“孃親請講。”
慕雲歌的眼神忽而變得深遠,斟酌再三,終於開口道:“倘若,小白你有一個不共戴天的仇人,現在已經倒了大黴,你覺得,是應該乘勝追擊還是就此放過?”
慕小白機靈的眼神轉了轉,最後道:“孃親,書上說,先帝以仁治理天下,因而仁慈一直被推崇。”
“所以你是想要告訴孃親,得饒人處且饒人?”
慕小白搖搖頭道:“可是書上也說,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可是那人已經足夠倒黴,我現在去,算不算落井下石?”
慕小白道:“小姨娘固然已經被打入冷宮,可是這懲罰卻並非當初欺騙孃親的懲罰,孃親的仇還沒報,怎的能算是落井下石?”
慕雲歌訝然:“你都知道?”
“想必孃親自己心裡也早就有了決斷,只是過意不去罷了,即便小白不這麼說,孃親最終還是會去做的,當年小白致力於給孃親找一個好的夫婿,可是孃親就是不肯,說是人生大事,一定要隨心。”
“小白希望,如今孃親也能隨心,管書上如何說如何做,孃親想做便去做,這纔是小白熟悉的那個孃親呢!”
慕小白一席話,把慕雲歌感動得差點涕淚橫流,驀然摟住慕小白道:“我兒果然已經長大了,竟然這樣懂得孃親的心思,孃親並非猶豫不決,可是如今身在王城,終究不比身在山谷,倘若我貿然行事……”
“倘若孃親貿然行事,無論後果如何,小白總是與你站在一起的,可是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自己高興,這不是孃親教給小白的,怎麼如今自己倒忘了。”
慕雲歌看着慕小白黑葡-萄一樣的眼睛半晌,驀然換了一個音調,冷聲問道:“攝政王何在?”
“上朝去了,”青楓畢恭畢敬回答道,“並且早些時候攝政王派人傳話過來,說今日朝中有事,就不來探望公主了。”
慕雲歌勾了勾嘴角:“如此甚好,青楓,準備傢伙,今天晚上行動。”
“是!”
青楓是跟在慕雲歌身邊的老手了,慕雲歌只要說是要行動,準備的東西,青楓一準給準備得妥妥當當。以往進宮的時候,打的都是探望太子妃的旗號,可是現如今,太子妃入了冷宮,慕雲歌不得傳召,按理說不能隨意進宮,然而……
四個時辰以後,慕雲歌已經蹲在了宮牆外面。
曾經百花繁茂的西渚園,現如今已經變成了冷宮一般,爬山虎都枯萎了,乾枯的藤蔓圍繞着硃紅的宮牆,在黑夜當中散發着暗沉的顏色。
宛如一張密密麻麻的網,將整體西渚園包裹起來,任憑裡面的人如何掙扎,都無法逃生。
一陣因風吹過,好像有人在低聲哭訴。
慕雲歌一向不信鬼神,可是這東宮之中,香消玉殞的女子不算少,不知道多少無主冤魂成夜裡遊蕩,一陣腳步聲從宮牆的另一邊輕巧傳過來。
慕雲歌心裡一驚,趕緊側身滾進了草叢,藉着一人多高的荒草將自己掩埋起來。
她不太熟悉宮中的路線,因而繞了很多圈子也沒能找到地處偏僻的冷宮,恰好有兩個小宮女,一個打着宮燈,另一個端着盤子,快步走在漆黑無人的宮道上,彷彿還在小聲交談。
慕雲歌細意側耳聽過去,只聽得一個道:“好冷啊。”
另一個道:“快些走吧,這地方就這樣,陰氣重的很。”
“以前倒也沒覺得,自從……”
“太子妃還鬧着?”
“上次來送飯的時候,已經不鬧了,可是癡癡傻傻的,成日裡就是哭,盼着外面的人將她救出去。”
“可不是,上次太子在東宮發脾氣不就是爲了這件事,聽說慕丞相都已經找到了太后娘娘的面前,非要還太子妃一個公道。”
“哎,你說,慕丞相這樣堅持,是不是太子妃真是清白的,萬一……萬一是庭華公主陷害的呢?”打着燈籠的小侍女壓低了嗓子。
另一個道:“怎麼會,你看看庭華公主那麼善良的人,將太子妃的孩子當成是自己的一般在乎,又怎麼會故意……”
兩個人漸漸走遠,慕雲歌躲在草叢當中,簡略提煉了一下兩個人的談話,覺得基本上可以歸於兩個信息。
第一,有人懷疑這是她動的手腳,但是因爲以前她對慕瑤兒實在是太好了,因此洗清了嫌疑。
第二,這兩個人是要往冷宮去的。
那還等什麼,趕緊上啊!
想到這一層,慕雲歌來不及多想,趕緊輕手輕腳地跟了上去,與兩個小宮女始終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原來,這兩個小宮女是專門給冷宮的妃子送飯的,而她們現在要去見的,正是慕瑤兒。
不得不說,這宮中確然是冷,而冷宮就在皇宮的西南角,陰氣最重的地方,要通過一條長長的宮道,兩邊都是高高的圍牆,越是往裡走,就越能夠感受到這裡面的冷氣撲面而來。
慕雲歌饒是穿着厚重的夜行衣,也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終於摸到了冷宮的大門。
先前慕雲歌看西渚園的時候,覺得已經廢棄的西渚園就足夠荒涼,但是沒有想到冷宮簡直是突破了一個人對於荒涼這個詞的認知。
慕雲歌頷首,趁着兩個小丫鬟不注意,腳下一用力,直接竄上了牆頭,然後用兩隻手扒着牆面,將自己的身體翻了過去。
身體帶出的風驚擾了草叢,兩個小丫頭好像聽到了什麼,轉身回來看,卻只看到黑黢黢一片,什麼都沒有。
一個催促另一個道:“許是野貓吧,快走快走,這地方可陰邪得很。”
兩個小丫頭趕緊躡手躡腳進了冷宮的大門,而後,左拐進了第一間房間。
慕雲歌蹲在草叢裡面四下打量,只見小小的一方天地,這邊是院子,滿是散落的稻草。
這稻草原本是給各位已經被廢的妃子鋪牀用的,但是很多人已經神志不清,因而將稻草扯出來玩天女散花,當然,這些都不重要。
慕雲歌眼看着兩個小丫頭進了一間房間,緊接着房間裡面就傳出碗筷摔在地上打碎的聲音,伴隨着撕心裂肺的憤怒的哭嚎:“我是堂堂太子妃,你就給我吃這個?大膽!放肆!”
慕雲歌在星夜下的草叢當中勾起嘴角。
都已經是一個被廢的太子妃了,張口閉口還是大膽啊,放肆,也沒有個新的說法。
慕瑤兒兀自哭喊道:“讓我出去!我是清白的,我是無辜的,是慕雲歌陷害我!你讓我出去,我要跟皇上說明真相!”
說着,就往門口衝去。
兩個小丫頭見勢不妙,趕緊一閃身,從門縫裡面擠出來,然後齊心合力關上門,任憑慕瑤兒在裡面如何掙扎,硬是下了鑰,後退幾步,就看到那門在裡面的人的推搡之下往外顫動了幾下,而後重新歸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