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馮氏的身子,能夠看到門外掩映的天地,今兒天氣不錯,帝軒想着,若是一會慕雲歌能夠順利醒過來的話,應當帶她出去曬曬太陽的。
看到帝軒明顯走神,根本就沒有聽自己說些什麼,馮氏沉了臉,道:“王爺,雖然雲歌曾經與王爺有過婚約,可是到底沒有禮成,因此這段婚約並不能作數,還請王爺就算不爲了自己考慮,也要爲了雲歌考慮,她日後還要嫁人,這名聲,可不能不清白啊。”
帝軒掃了一眼馮氏,冷冷道:“多謝夫人提點,本王受教了。”
這話說得很諷刺。
朝堂之上,人人都說攝政王重禮,就連丞相慕景天也說過,這個攝政王帝軒,是個難得的好官,懂禮數,知進退,不然的話,像是他這般功高震主的人物,早就在幼帝親政並且逐漸成熟之後一一剷除,只剩下這個帝軒還安然無恙,而且深得皇上的歡心。
慕景天把這個稱爲知進退。
可是到了慕雲歌這裡,怎麼帝軒表現出來的完全就是個混不吝油鹽不進的主兒。
說得多了,馮氏也懶得說,反正看着慕雲歌的樣子,估計也是活不長,到時候若是真的死了,帝軒還願意結個陰親,她倒是沒什麼意見。
是以,坐了一會變走了。
耳邊總算走了一個聒噪的,帝軒沉下心來,安安靜靜等慕雲歌醒過來。
他見過她很多模樣,倔強的,飛揚跋扈的,可是就是沒有見過這樣脆弱的。
帝軒還記得當初在宮牆之外,慕雲歌倔強的模樣,笑着看着自己,轉過頭的時候可以看到細細白白的脖子,很直,顯得整個人很端莊。
可是現在,那脖子好像已經沒有力氣支撐慕雲歌的身體,她的頭歪在一旁,全然沒有了當時的氣勢。
臉色是青灰色的,帝軒是久經沙場的人,見過的死人比吃過的鹽還要多,那臉上的顏色,是將死之人的徵兆,他知道。
祖傳的聖藥,也不知道會不會有效果。
落塵很快回來,因爲帶了一個醫女,腳程慢了不少,走進來的時候,那個叫做木槿的醫女還在大口大口喘氣,看到牀上青灰色的一張臉,唬了一跳,連連後退了好幾步。
“怎麼回事?”
帝軒冷着臉問道,“有什麼問題?”
“是很嚴重的中毒,”木槿道,“還得容我把脈之後纔好下定論。”說着上前,拿出一方手帕覆蓋在慕雲歌的手腕上,將自己的手指搭了上去。
那脈搏很弱,木槿忍不住皺起眉:“王爺,人恐怕……恐怕是不行了。”
心一跳,有很疼的感覺傳過來。
帝軒道:“沒有旁的辦法了嗎?連赤清丸都沒有用了嗎?”
“赤清丸……”木槿遲疑着,“眼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用赤清丸,倒是可以試一試。”
帝軒趕忙讓青楓將人扶起來,然後自己接過落塵遞過來的錦盒,光是看盒子都覺得十分精緻,裡面的藥不知道要有多珍貴。
打開來,看到裡面稀稀疏疏滾了不到十丸,黑漆漆的,像是蜜丸一般。
帝軒捏出一顆,一點猶豫也沒有,塞進了慕雲歌的嘴裡。
木槿看着,忍不住嘆了口氣。
帝軒問道:“然後呢?”
“然後……看天命吧。”這樣的情況,就算是努力也沒有辦法,只能看老天,想不想收這個人。
當然作爲一個醫女,說出這樣的話,八成就代表着這個人真的不行了,死掉就是最近的事,早晚的問題。
青楓忍不住哭出聲,帝軒皺眉問道:“早上我走的時候,這人還好好的,怎麼現在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吃了什麼了?”
青楓哭着道:“網而言有所不知,您走之後,小廚房端了藥上來,公主喝藥只喝了一口,嫌苦,就放在一邊晾着,誰知道沒過半個時辰突然嘔血,吐得到處都是,夫人一開始還派了醫女,說是沒有大礙,是不過是在活血化瘀而已,後來公主昏倒了,再去找醫女,就找不到了。”
“姑娘,可否將剩下的藥借木槿一觀?”
木槿誠懇道。
“好。你等着。”沒有半分猶豫,她信任王爺帶來的人,不由分說起身,去旁邊的桌上端過來一個白瓷碗,裡面還剩下大半碗藥,遞給木槿,“就是這個。”
木槿接過來,湊在鼻子下面聞了聞。
“怎麼了?”帝軒問道。
“回稟王爺,是這藥有毒。”
有毒?
帝軒轉頭問道:“這藥是誰做的?”
青楓瑟縮着道:“王爺,這藥一般都是小廚房做的,可是若是沒有夫人的指示,小廚房也不敢啊,咱們這可是公主。”
說的也是,小廚房若是沒有得到命令,誰敢在主子的膳食裡面動手動腳?既然這麼做了,就一定是有人指使,縱觀整個丞相府,還有誰能跟慕雲歌這樣過不去呢?
除了馮氏也就沒有旁人了啊!
可是這番話雖然說起來言之鑿鑿,在證據面前卻十分蒼白,沒有任何一點可以證明,就是馮氏下的命令,說呢甚至這碗裡的毒藥來歷不明,也不能排除不是青楓下的手,畢竟這藥經過了很多人的手,每一個人都有嫌疑。
帝軒沉默半晌,道:“照顧好你家公主,本王去去便回。”
這一回,青楓沒來得及阻止。
還是那句話,帝軒已經很少親力親爲,可是卻爲了慕雲歌一再破例。
比如鑽狗洞,比如當飛賊。
整個丞相府燈火通明喊着抓賊的時候,慕雲歌方纔悠悠轉醒,窗外都是山洞的火苗,照應得整個房間如同白晝,人聲鼎沸,不斷有人的影子映照在窗紙上,好像下一秒就要破窗而入。
喊殺聲震天,青楓嚇得不敢睡覺。
這聲音倒是吵醒了慕雲歌,或者說,慕雲歌原本就應在這個時候醒來。
她動了動,覺得口渴難捱,砸吧砸吧嘴,又覺得嘴裡有一股清香的味道,這來歷不明的味道刺激着慕雲歌的神經,她猛然張開眼睛。
旁邊的青楓先是驚嚇,而後驚喜不已,因爲外面還有人,她只小聲道:“公主,您可算是醒了!”
她睜着一雙迷茫的眼睛看着青楓,詢問道:“我睡了多久?”
青楓擦了擦又涌上來的淚水,“也沒有很久,一個下午而已。”
看了看周圍:“攝政王回來過了?”
青楓點點頭,“回來了,又走了。”
慕雲歌沉默地低下頭,好像是在努力回想着都發生了一些什麼,然後她擡起頭問道:“青楓,在我昏倒的時候,都發生了什麼?”
青楓於是將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都講給慕雲歌聽,包括馮氏是如何的刁難,末了道:“公主,您這一次真的是好險啊,差點就沒有命了,幸好攝政王來得及時,這件事可得好好謝謝他。”
慕雲歌勾了勾嘴角,中毒的後遺症讓她依然有些恍惚,可是比起躺在牀上半死不活,已經好了太多。
“瞎說什麼,我的命長着呢,沒那麼容易死,你看我這次不過是差一點而已,就說明我吃的剛剛好,你沒有給我說漏嘴吧?”
青楓垂眸道:“公主放心,我沒有說漏嘴。”
主僕二人正說着話,門忽然被推開,兩個人紛紛嚇了一跳,轉過身看過去時,就看到一個黑色的影子,就地打滾滾了進來,順手關上了門。
一開始還以爲是刺客,慕雲歌在那一瞬間的想法就是,果然是人要是不順啊,喝涼水都塞牙,眼看着自己虛弱成這樣,就算是遇到了賊也沒法跑,沒想到就真的遇上了。
正嘀咕着,那黑衣人來到慕雲歌的面前,拉下黑色的面罩,燈光下露出熟悉的一張臉。
“王爺!”慕雲歌驚歎道,“王爺怎麼穿成了這個樣子?”
見到慕雲歌醒來,帝軒心裡確然是高興的,可是現在他的處境卻不允許他太高興,只是做了一個“噓”的手勢,然後迅速將外面套着的夜行衣脫下來,團成一個小團,塞進慕雲歌的被子裡藏好,然後將會自己衣服上的褶皺全都抹平,灑金的扇子“嘩啦”一聲展開,不斷地扇風,企圖將身上的汗散去。
剛剛做好這一系列的動作,氣還沒喘勻,身後的門再一次被“砰”地打開,爲首的是丞相府的守衛首領,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
見到是帝軒,他慌忙低下頭,拱手道:“啓稟王爺,夫人的房間裡面遇到了刺客,現在刺客不見了,屬下不過是例行搜查,請王爺不要刁難。”
帝軒瞥了一眼,哼了一聲:“本王看上去是那麼不好說話的人?搜吧。”
得了命令,首領揮揮手,下面的人魚貫涌入房間,可是,牀上的慕雲歌纔剛剛醒過來,嘴脣蒼白,青楓緊緊護着慕雲歌不肯放手,加上帝軒的眼神也讓人感到不寒而慄,因此這些人連牀都沒能靠近,便慌忙撤退。
等到人走之後,慕雲歌問道:“王爺這是……”
“你醒了?”帝軒道,聲音有些啞,估計是跑得太久了有些渴。
“好了。”慕雲歌點點頭,“方纔我都聽青楓說了,若不是王爺,可能我現在就已經命喪黃泉,找不回來了,現在還能躺在牀上談笑風生,是要感謝王爺的大恩大德。”
“感謝就免了,”帝軒道,“不過是本王的分內之事罷了。”
慕雲歌其實很想問問,保護公主也算是一個王爺的分內之事?可是碰到了被我裡面的夜行衣,她笑問:“王爺只是做什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