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匆匆從龍九淵的營帳出來,外面是夾雜着雪粒子的寒風,龍九淵貼心地往外送了兩步,還問道:“庭華公主可要再坐坐,等雪小了再走不遲?”
“不必了,多謝太子殿下的好意!”慕雲歌頭也沒回。
就算是沒回頭,她也能猜出來,雖然被自己頂撞了一句,可是此時龍九淵的臉上,說不準帶着多麼得意的笑容。真是一想到就恨得牙根癢癢。
怎麼辦怎麼辦?
龍九淵也不肯幫忙,可是她現在沒有時間糾結這些事,她有一個更大的發現,需要找人商量。
滿城飛雪幾乎將慕雲歌瘦小的身軀掩埋,風沙吹得臉生疼,從她一個醫者的角度來講,這樣的氣候真是極其不適合生存,也不知道帝軒帶着他的兄弟們知不知道自己被賣了……
還是趕緊回家要緊。
“什麼?你說真的?”
“噓。”慕雲歌豎起食指擋在嘴前面,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往外看了看,被風吹得撲啦啦作響的簾子透過星點的光暈,沒有人影。她這才鬆了一口氣。
這件事,她自己是解決不了的,先不說這個信息是否可靠,即便是可靠,她一個女兒身,手中沒有兵權,也不可能與之抗衡。她需要一個跟敵人勢均力敵的人來幫助。雖然——這個人是一直不諳世事的閒散王爺,但總比沒有強。
看到慕雲歌的手勢,龍天翔也意識到自己的失言,慌忙壓低了聲音,不可置信地問道:“你是說真的?大哥他真的已經……”
“我不確定。”慕雲歌神色凝重,“那封信被封的好好的,我沒有看到裡面的內容。但是我看見了落款,確實是北突厥的大皇子,當日在王城的時候,我曾聽說了他的名字的。”
“咦……”龍天翔打着扇子偏過頭,一副沉思的模樣:“倘若真是這樣的話,那麼攝政王此去,凶多吉少了。我說他的行蹤怎麼次次都能被知道呢,其實內鬼不是別人,就是九兒,然後九兒再去告訴大哥……可是,”龍天翔萬分不解,道:“九兒不是最喜歡攝政王了嗎?怎麼還會做出這樣害他的事情?”
“也許,就連九公主自己都不知道這樣是在害他……”慕雲歌尋思了半晌,龍婉吟應該只是想要引起帝軒的主意,也有可能是別的原因,無論如何,她對帝軒的感情不會是假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被自己的大哥當槍使了。
當然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她對帝軒的感情是真是假,都跟慕雲歌沒有關係。慕雲歌回過神道:“三皇子,我確實不知道如何是好,這件事也只能跟你商量。攝政王可以說是王城的最後一道防線,倘若攝政王死了,那麼下一步就應該是朝着王城下手。”
“庭華公主希望我如何做?”龍天翔問道。
他看着慕雲歌有些急切的臉色,眼神平淡,好像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一樣。窗外是寒風朔雪,可以說他一直都在等這一天,等烏雲遮日,菩薩閉眼的這一天。
慕雲歌用力閉上眼睛,像是下定了極大的決心道:“雲歌希望王爺能夠回到王城去,做好應敵的準別,可是太子殿下這件事,雲歌並不確定,所以還請三皇子不要泄露給別人。”
“這你放心。本王一定不會告訴被人的。”這很像是小時候許下的幼稚而鄭重的承諾,若是換了旁人,慕雲歌一定是不信的,可是看着龍天翔堅定清澈的眼神——其實心裡還是沒底啊。
“那麼……”龍天翔忽然挑眉問道,“庭華公主你自己打算如何?萬一攝政王真的……”
“倘若真的出事,我自然會在這這裡扛着。能做點什麼就做點什麼。”慕雲歌道,緊接着發覺自己在出神當中,回答好像有點冷硬,於是轉過頭來抱歉地笑笑,道:“時候不早了,三皇子早些休息吧,至於回到王城,自然是越快越好,這裡已經不安全,倘若能將九公主一起帶回王城,就更好了。”
說了這麼半天,總綏安是說到了私事。剛纔說了那麼一大堆都是公事公辦的樣子,可是到了現在才終於算上了自己的私心,就算是跟帝軒同生共死吧,她也不希望這個共死裡面有九公主不是?
笑意爬上他的眼角:“好。”龍天翔點點頭。
慕雲歌隨之告退,只留下一個遠遠的背影,而她不知道,就在自己的身後,一雙眸子收斂了方纔的笑意,諱莫如深地看着自己。
龍天翔這個人是敵是友,現在還分不清,所以慕雲歌並沒有將她的全部計劃告訴龍天翔。
龍九淵不是說了麼,他要顧及三軍的性命而不能出手相助,那麼無官一身輕的慕雲歌呢?
“你真的想好了?”坐在營帳旁邊,看着慕雲歌一件件挑選行動需要用的衣服,這個場景似曾相識。曾經慕雲歌做殺手的時候,也是這樣在昏黃的油燈下面,準備好一天或者是兩天以後需要用的一切,那個時候,慕小白總是在一邊玩,他那個時候還不懂事。
而天玄大師總是一邊抄藥經或者一邊配藥一邊默默看着慕雲歌做這一切。一切好像都已經習以爲常,可是等到場景再一次重複的時候,天玄大師卻止不住心神不寧,他親手將一碗漆黑色的藥湯放在慕雲歌的手邊。
“總得有這麼一天的。容不得想。”慕雲歌道。她想來不是考慮好了再去做的人,做事之前她只有一條判斷標準,就是這件事,是不是必須做的,而在她的潛意識裡面,救帝軒這件事,必須要做。
雪好像停了,風聲漸漸聽不到,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安靜,慕雲歌隔着窗戶朝外面看過去,一片漆黑,而以前的時候這軍營的附近都是有人巡邏,因而燈火通明,並不感覺到孤單。現在看出去的時候,好像自己的這扇小窗戶是唯一的光亮,她就是在漆黑的大海當中漂浮的唯一的小船。
就算是死,也不要這樣孤單了。
慕雲歌抽出手將藥碗端到自己嘴邊,一股苦的齁嗓子的味道直衝而來,她忍不住皺了皺眉,將碗拿得遠一點,深吸一口氣,然後一口悶下。最後放回原來的位置,撩起袖子擦了擦嘴。
“你現在身體還沒好,不像以前身子骨精壯的時候,爲師這藥是治你的表皮傷,可是內傷還需要你自己好好調理,要是這樣坐不住的話……”
“要是這樣坐不住,我可會死在敵營裡?”
慕雲歌回頭問道,眸子閃亮。
天玄大師沉默了半晌,皺眉道:“也許你會死在去敵營的路上。”
慕雲歌忍不住啞然失笑,昏黃的燭火在她的笑聲裡的一下,跳出一朵燭花,將牆上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