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燭一根,濁酒半盞。
皇宮內的密室之中,秦正權看着又喝得酩酊大醉的秦正澤,眼中滿是歉疚。可一想到午夜夢迴之間讓他魂牽夢繞的倩影,他便只能將這聲抱歉緊緊的壓在心底。
“清墨,清墨,你別走,是我錯了,我對不住你,我一直是愛你的……”秦正澤一杯又一杯往口中倒着酒,彷彿成了一種機械性的動作,只有這樣,他才能麻醉自己的神經,然後麻醉自己的心。
喝得多了,秦正澤渾身的力氣彷彿被抽空,軟綿綿的癱倒了地上,只是口中還一直念着那個讓他銘心刻骨的名字。
秦正權跪在他的身邊,扶住他的身子,無奈的勸道,“阿澤,別喝了,小不忍則亂大謀,哥哥只求你將齊笙的下落套出來,只求你……”
對不起了,親愛的弟弟,他這個做哥哥的不稱職,只會逼迫你。
秦正權的目光復雜,心中也說不出是幾個滋味。
想到造成這局面的,半年之前的那一個雨夜,他的目光漸漸恍惚起來。
電閃雷鳴,秦正權背手站在窗前,看了一眼空中低低壓着的黑雲,面上滿是擔憂。
“今日天氣可不湊巧,只怕阿澤前去接親要淋溼一身了。”他說完又看了跟在身後的徐元一眼,問道,“出宮的車輦可安排好了?”
“回皇上,安排好了。”徐元斟酌了一番,又進言,“今日雨天不便出行,皇上能否再斟酌一下?”
今天是端王的大喜之日,作爲一母同胞的兄弟,皇上自然想要去看一看,但是偏巧今日下雨,這種惡劣的天氣最是容易出意外,若是有刺客埋伏在街道兩側,加上黑夜的遮掩,真是讓護衛的暗衛們防不勝防。
徐元是不建議秦正權去端王府的。
“皇上對端王的關心滿朝文武都看在眼中,就算缺席了這一次也不會讓人對端王輕看一分。御賜的東西都放在馬車上了,老奴給皇上送去端王府可好?”
“哈哈……”秦正權突地大笑,拍了拍徐元的肩頭,“徐元啊,你不會懂我的感覺的,我這弟弟可是第一次娶親,我這個做哥哥的怎麼也要到場才行,不然別人不說什麼,他自己都會對我有意見。”
“端王怎麼會對皇上有意見,皇上可是一國之君,當以龍體爲重,今日……”
“別勸了,朕等這一天也等了很久了,擺駕吧。”揮了揮手,秦正權不由分說的說道。
他現在雖然貴爲一國之君,可在他的心中,他先是一個哥哥。
普通的油布馬車並不算奢望,看上去就像是富貴人家的主人出行一般,馬車骨碌碌行走在雨夜之中,因爲下雨路上的行人稀少,也很是安靜,車子行走時候發出的聲音都清晰可聞。爲了不做欲蓋彌彰的事情,車子兩側只有一小隊護衛,其餘的暗衛都散佈在四周,暗地裡保護着秦正權的安全。
馬車裡面卻是不同於簡樸的外表,佈置得舒適宜人。
車廂的角落中掛着燈,隨着馬車的前進不斷打在車廂上,發出輕響。秦正權靠在軟枕上閉目養神,然而就算在這行路的片刻之中,他腦海中都盤桓着好幾樁軍國大事,沒有片刻的休憩。
突地,安靜被打破。
護衛在車廂兩側的禁軍喝道,“前方何人?”
難道這麼巧,居然真有刺客埋伏?
秦正權眉頭緊鎖,雙眉之間出現一條深深的川字紋。
這一耽誤時間,也不知道能不能趕上吉時。他還想觀禮呢,阿澤那小子畢竟是兩輩子以來,破天荒對一個女人動了心,他若是不到場,真的說不過去。
正在內心不虞之際,秦正權卻聽到一陣銀鈴一般的嬌笑。
“我說,臭皇帝,你不好好在宮中呆着,怎麼跑到外面來玩了?”女子囂張又嬌媚的聲音劃破了黑夜,直直刺入秦正權的耳中。
一個女人?
他皺眉撩開了車簾,朝外看去。
旁邊的禁軍首領急忙攔阻,“皇上!請回車內坐着吧,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微臣定護得皇上週全!”
雖然不知道這個奇怪的女人爲何出現,但是渾身上下卻沒有習練過武功的痕跡,應該只是偶然攔車。
“咯咯咯咯……”
禁軍首領這一番話只引來一陣笑聲,紅衣女子不屑又譏諷的說道,“就你們也想攔住我?真正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她素手猛地揚起,也不知道她做了什麼動作,護衛在馬車周圍的禁軍瞬間無法再動彈,就連輕敵的表情都凝固在臉上,像是一座座栩栩如生的雕塑。
“咿?還有幾條漏網之魚?”女子眼睛朝後看去,將隱在附近的暗衛也解決掉。
在場唯一還能活動自如的,便是馬車中的秦正權。
他已經站了出來,冰涼的雨水落在他的身上,雨水掛在他的眉梢,兩道寒芒從他的眼中射出,將他一張儒雅的臉襯得嚴肅無比。
“姑娘究竟是何人,可是來取我首級?”
女子又是一笑,“纔不,我只是找你商量商量事情。”
她似乎很愛笑,口中溢出的笑聲嬌媚無比,彷彿有一種神奇的魔力,聽得人渾身酥麻。
紅衣在雨夜之中滑過一道殘影,女子忽而就坐上了車轅,她扭身仰頭看向秦正權,彷彿閒談般的笑問道,“你後宮中有三千佳麗,上過那麼多女人,可有一個讓你印象最深刻的?”
粗俗不堪!
秦正權雙眉見的川字更深。
他一矮身坐進車中,將身上的雨水擦拭掉,見女子也尾隨着他進了馬車,便沉聲問道,“你來找我究竟爲何?”
“噗……你問出這話來,像是在說‘姑娘,你是要劫財還是要劫色’一般,看來你做皇上做了這麼久,還是沒有忘記你骨子裡的靈魂究竟從何處來嘛。”
“什麼意思?”秦正權眉眼一沉,儒雅的氣質陡然變得凌厲,眼睛緊盯着不告而來的女子。
“就是你心裡想的意思。”一陣纖纖玉指點在他的胸口,女子笑意盈然的看着他,“我不僅知道你最內心最深處的秘密,還知道你一直在找一個人……”
“說!說出你知道的一切!”猛然攥住女子的手腕,一抹厲色從秦正權的眼中爆出。
他緊緊盯着女子的眼睛,猶若叢林中危險的猛虎,身爲一國之君長年累月養出來的氣勢朝女子壓去,竟然讓她一時錯愕之下忘記了躲開,手腕被秦正權死死的勒住,很快如玉一般的手腕上就出現了一圈紅痕。
女子輕輕蹙眉,嘟着嘴看向
他,“你先放開我。”
“你先說。”
“你先放開我!”
“你!先!說!”秦正權眸子死死盯緊了她,一字一字斬釘截鐵的說道,絲毫沒有轉圜的餘地。
“看來那個女人在你心裡還真重要,呵呵。”女子低頭看着被勒紅的手腕,聲音故意放得慢慢的,“你想知道也不是不可,但是卻需要你付出代價。”
“什麼代價?”秦正權馬上問道。
“我要一個男人!”
“誰?”
“秦正澤。”
“不可能,他是我弟弟。”秦正權斷然拒絕。
聞言,女子猛地一甩手,一股大力襲來,秦正權被這股力量狠狠摔在車廂的地面上,禁錮的女子的手也鬆開了。
看着秦正權狼狽的樣子,女子如毒蛇一般的纏上他的身,豔若桃花一般的臉低低朝他壓去,在他耳邊輕輕問道,“難道你真的不想知道車禍之後,齊笙到底有沒有死?不想知道如果她死了的話,是不是也穿越到了這個世界?不想知道她若是穿越到了這個世界的話,她現在何方?”
一句一句輕輕巧巧的話從她口中吐出,每說一個字秦正權的眼眶就瞪大一份,直到最後幾乎目疵欲裂。
“你到底想要的是什麼?”秦正權壓抑住心中的激動問道,“別跟我說想要我弟弟,我絕對不可能將他的性命交給你。”
“我纔不要他的性命。”女子嗤笑一聲。
秦正權嚥了咽口水,潤潤乾涸的嗓子,緊張的問道,“那你要什麼?”
“我想要成爲他的女人,呵呵呵……”女子像是想起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又驀地笑起來,然後有說道,“我的目標就是將他給睡了,我看上他很久很久了,你知道嗎?”
“就算你很厲害,可他也非等閒之輩,你能困住我,卻不一定能逼得他低頭。”
秦正澤的事情並沒有瞞着秦正權,何況在祭天大典的時候還是沈清墨力挽狂瀾,這才讓秦王的計劃毀於一旦。他知道秦正澤有了自己的一番造化,所擁有的能力早已經超出了他能想象的範圍。
雖然不知道秦正澤真正的實力,但是秦正權卻知道他很強。
秦正權覺得就算這個女子能輕易制住他,在秦正澤面前卻不一定能站到上風,所以纔有此一說。
“所以……我才先過來找你嘛。”女子理所當然的說道,“只要你跪在你弟弟面前求他,難道他會眼看着自己的哥哥痛苦而袖手旁觀?”
她,竟然是想要他去逼阿澤?
秦正權緊緊攥住了拳頭,額角暴起的青筋顯示出他現在激烈的內心。
然而看着他這副模樣,女子只是輕輕淺淺的笑了。
“我勸你最好答應我的條件,因爲……我可不只有這一招。”她素手一揮,一道鬼魅的影子便出現在馬車不遠處。一身蕭殺,彷彿無邊的血海都蘊藏在那一具精悍的身軀之中,雖然看不清面貌,可是這種陰冷可怖的氣質,卻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魔。
恰在此時,一道閃電劃破黑夜的靜寂,照亮了馬車前那人的面容。
居然,居然是他……
秦正權頹然跌坐了馬車上,怔怔的前方,心中的堅持已經土崩瓦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