佈置簡單的房間裡,雲姬站在書案前,靜心執筆,書寫着冗長的經文,旁邊已經摞起了一疊寫好的經文,透出淡淡墨香。
寫到一頁紙的末尾,她筆尖一頓:“既然來了,何必等在門外?”
門外沒有任何動靜,雲姬卻把筆一丟,將剛剛寫好的經文一頁頁拿起,湊在燭火上燒了,看到片片飛灰飄落,纔再度開口:“你受傷了,怎麼不吃藥?”
門外那人還是沒有任何反應,安靜得像是不存在。
燒完最後一頁經文,雲姬才走過去打開門,對門外的青衣男子冷冷丟出一句話:“你不養好傷勢,怎麼陪她去冥界?”
薛遇擡起眼睛看着她:“爲什麼改變計劃,爲什麼現在就讓她去冥界?”
雲姬轉身走回到妝臺前,拿出一個小藥瓶,倒出一粒紅色藥丸塞過去,才淡淡道:“反正遲早都要去,遲不如早。”
薛遇的臉色變了變:“可是,以她現在的實力,去冥界太危險了,”他皺皺眉,很不情願地說出了下面的話,“你放了傅子恪吧,有他一同去,應當能……”
“不可能!”雲姬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情緒的波動,“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傅家的人!”
她杏眼圓睜,因爲憤怒的緣故,臉上有了少許血色,看上去和夏九歌更加相像了,只不過是比夏九歌多經歷了歲月的磨礪罷了。
薛遇難以置信地看着她:“那你寧願讓籌謀了這麼多年的事功虧一簣?”
雲姬冷笑:“若她沒本事從冥界拿了定魂珠回來,我自然沒有二話可說,倒是你,爲什麼寧願毀掉輪迴鏡,也不肯帶她來東陵?如果不是姬月那個賤人碰巧幫了忙,我還不知道你竟然做了這麼多事,都沒有告訴我。”
薛遇抿緊了脣,沒有說話。
雲姬微微眯起了眼睛:“你無非是怕我操之過急,既然你都這麼想了,我若是再不做,豈不是讓你很失望?”
聽到她這麼說,薛遇的臉色蒼白了一下,半晌才擡手按住心口:“原來,是我害了她了。”
雲姬冷酷地轉過身去:“知道就好,以後就不要隨便改變計劃,”側眸看了他一眼,她又補充了一句,“你還是把藥吃了吧,不然,恐怕連你也沒辦法從冥界回來了。”
薛遇的手指收緊了,幾乎把那顆藥丸握碎,過了許久,他還是把它吞了下去,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就在他們見面的時候,夏九歌正在鐵牢中探望已被押解到此處的傅子恪。
隔着一道鐵欄,那人挑一挑眉毛,笑得無比風情:“從前都是本王去牢裡看你,如今風水輪流轉,輪到你來看我了。”
夏九歌揮揮手,把周圍的閒雜耳目都打發走,才壓低聲音道:“你有什麼計劃?”
傅子恪坦然地眨眨眼睛:“沒計劃。”
“靠!”夏九歌頓時瞪起了眼睛,“你連我都信不過?”
“怎麼會,”傅子恪湊近欄杆,“我是真的沒計劃。”
夏九歌的臉色頓時一沉,看了看牢房周圍的環境,順勢捋起了袖子:“那就越獄吧!”
既然沒計劃,那就按她最擅長的簡單粗暴來唄!
傅子恪從鐵欄中伸出手來,握住了她蠢蠢欲動的拳頭。
“不要,我覺得這裡挺好。”
這回夏九歌是真的瞪大了眼睛,覺得眼前的傅子恪簡直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壓根不是她從前認識的那位邪魅狂狷的主兒。
“你……你吃錯藥了?”她下意識擡手去摸他的額頭,溫度沒有什麼異常啊,那他是發的哪門子的瘋?
傅子恪衝她勾勾手指:“你那位父皇正巴不得我輕舉妄動,好把這門婚事取消,我現在貿然行動,豈不是正中他下懷?”略微停頓了一下,他又輕蔑地補充了一句,“他想得美。”
夏九歌咬了咬脣,覺得東陵皇帝這樣做的可能性還是挺大的。
畢竟,空手套白狼都快成了東陵歷代皇帝繼承下來的傳統了,反正現在九曲珠已經重新回到了東陵皇室,他們想過河拆橋踢走傅子恪,也很符合他們的作風。
“放心,”傅子恪拍拍她的頭,“他們沒有證據,不會關我太久的。”
夏九歌皺眉:“萬一他們使陰招呢?”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更何況,就她所知,還有一位大燕皇族的仇人在這裡虎視眈眈,萬一雲姬和那個越夫人一樣,也以復辟大周爲己任的話,那傅子恪的處境不就危險了?
傅子恪卻揚眉輕笑:“你覺得論起陰險來,誰能陰得過我?”
被他這麼一說,夏九歌便豁然開朗,脣角不由自主地帶了笑意:“是啊,大燕的攝政王殿下,簡直就是陰險惡毒的代名詞,誰能算計得了您吶,可是,”她故意伸出手指彈了彈結實的鐵欄,“您那麼厲害,現在怎麼被困在這裡呢?”
雖然嘴上把他揶揄了個夠,但她的一顆心還是放下了大半。
這樣其實也好,只要他願意待在牢房裡,她的行動反而更自由了。
去冥界的事,她現在還不想告訴傅子恪,畢竟,她是要和薛遇一起去。
弟弟的事就是她自己的事,眼下傅子恪在東陵的處境已經不容樂觀了,沒必要再給他多添麻煩。
“元立怎麼樣了?”傅子恪突然發問,把夏九歌給嚇了一跳,還以爲自己不由自主地把心裡的想法給說出來了呢。
“啊,他沒事,沒事,是嘲風胡說八道的。”她乾笑了兩聲,掩飾地回答,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目光。
這男人可不是什麼好糊弄的主兒,萬一待得久了被他發現了什麼,就不好了。
更何況,薛遇說過只有七天時間,她已經耽擱了這麼久,不能再繼續浪費時間了。
又敲了敲他面前的鐵欄,夏九歌低眉一笑:“你慢慢享受坐牢的滋味吧,攝政王殿下。”
她轉身要走,誰知傅子恪卻突然從鐵欄的間隙中伸出手來,抓住了她的手腕。
夏九歌此時正背對着他,心底暗驚。
靠,這傢伙該不會是看出她有事情隱瞞了吧……
那個靈犀訣到底靈驗到什麼地步?總不至於連她想去冥界的打算,也被他知道了吧?
手腕上傳來溫熱的觸感,她僵硬地站在原地沒動:“你……幹嗎?”
看着她的背影,傅子恪的目光閃了閃,開口時語氣卻
是異常的溫柔:“乖乖待着不要亂跑,等我解決事情後出來娶你。”
本來夏九歌就不敢看他,如今聽到這麼句話,更是連頭都不敢回了,只胡亂“嗯”了一下,就掙開他的手跑了。
等跑出鐵牢後,她才覺得鬱悶。
靠,從什麼時候開始,在傅子恪面前,她的撒謊技能已經無限趨近於零了?
搖了搖頭,她努力把這件事甩到腦後去,眼下最要緊的事,還是要去冥界找回元立丟失的魂魄。
當晚,她在薛遇的安排下,和他一起坐到了一個古怪法陣的中央,等待着那個陣法把他們送去冥界。
子時將至,用硃砂繪製的法陣突然亮起了微光,夏九歌只覺得腦袋一暈,再睜開眼時,自己已經不在東陵的皇宮了。
雖然薛遇之前已經給她打了預防針,告訴她冥界並非她想象中的樣子,而是和現實世界差不多,只不過環境要惡劣許多。
然而,當她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形後,她還是覺得自己之前的心理準備算是白做了。
尼瑪,這裡真的是冥界麼?
她一開始以爲冥界一定是陰森黑暗的,而且到處都是鬼差啊魂魄啊什麼的,然而現在出現在她面前的,卻是一條繁華的街道,看上去和人間沒有什麼區別。
至於陰森黑暗就更是連邊兒都不沾了,這裡竟然還有太陽這個編制,她都快被耀目的日光刺得睜不開眼睛了,而且就站了這麼一眨眼的工夫,後脖子上都冒出了汗。
“薛遇,你是不是學藝不精畫錯什麼地方了?”夏九歌下意識發問。
身側一片寂靜,她不耐煩地用手搭了涼棚往旁邊一看,整個人頓時就傻眼了。
艾瑪,薛遇人呢?
在法陣啓動的時候,他明明就在她旁邊啊!可是現在……身邊空無一人,不僅如此,從她的位置一眼就能看清楚整條大街,這條街道看似繁華,店鋪無數,但鬼影子都沒有一個,更別提是薛遇這麼個大活人了吧。
“媽蛋,果然是學藝不精!”夏九歌惱火道,認定薛遇一定是弄錯了什麼程序,纔會讓兩人分開的。
早知道會出這樣的岔子,來之前她就讓薛遇給她多講講冥界的事了。
本以爲進入冥界後有得是時間聽,卻沒想到現在薛遇人不見了,她兩眼一抹黑,對於冥界幾乎是一無所知,要到哪裡去找弟弟的魂魄?
她只依稀記得薛遇說過,在冥界完整的魂魄,或是根據前世罪業遭受報應折磨後再去轉世,或是直接轉世投胎,而不完整的就會被收集到某處,等待魂魄聚齊後再安排去處。
至於會被收到什麼地方去,連薛遇也是一無所知,只說是等到了冥界後再作打聽。
抹了一把額上的汗,夏九歌皺眉看了看街道兩邊,覺得自己是得找個人……啊不,找個鬼來問問,這裡到底是什麼情況。
明明是一條和人界沒啥區別的大街,怎麼所有店鋪都是關着門的,尼瑪不做生意了啊!
夏九歌不管這三七二十一,隨便找了一家離自己最近的,擡手就敲門。
才砰砰敲了幾下,裡面就傳來了個不耐煩的聲音:“敲什麼敲,找死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