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後,淡心當真再沒有提過夜凌旭半句。整整十五日後,淡心率領大軍回到齊國。在這期間,夜凌旭也在楊榮等人的照顧之下,恢復如初,平安回到衛國。
“她,一次都沒來找過朕,看過朕?”雖然已經知道了這個事實,可夜凌旭還是忍不住一次次的問道。經過暗衛打聽來的消息,他最早已知道淡心回到了齊國,更知道她回去之後政務繁忙,可有些事情,他就是不願意承認。
知道歸知道,知道了還要假裝不知道。這半月裡淡心沒有提及夜凌旭,也不願意去想任何有關他的事情,一心埋頭在政務之上,企圖能夠麻痹自己的心。
青兒如今也出嫁了,身邊的琴兒和青兒一個不剩,按理說女護衛的差事應該有人接替。依照蘇卿陽和蘇顥的意思,是要再配一對女護衛來接替青兒。可淡心覺得,青兒和琴兒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沒有任何人能替代,便婉轉拒絕了蘇卿陽的好意。
淡心固執的認爲,只要自己能夠堅持不去想,不去管,不去了解任何有關夜凌旭的事情,一顆心便能慢慢放下。
齊國國號以淡心名字命名,現在爲淡心二年,九月初七,天色初明、夏風習習。淡心幾乎以爲,自己就要忘卻夜凌旭。
而此時的衛國,天還未亮,衛皇夜凌旭便毫無睡意,起身站在衛宮最高的樓閣上,看着烏金朝陽灑落在整座皇宮屋檐,給這座皇宮蒙上一層淡淡的淡金色。
曾幾何時,他被受欺負之時最想要的就是有朝一日將所有欺負過自己的人踩在自己的腳底下,可是如今,他做到了,卻沒有當初那般過得快活了。
多少年過去了,他真的做到了!將整片齊國踩在腳下,然而,得到這天下的代價太爲慘痛,他也因此失去了最摯愛的女子。
望着整座皇宮重重喟嘆,年輕絕世的衛皇臉上,也出現了絲絲疲憊之色。“御花園中的蓮花,如何了?”
楊榮站在夜凌旭身後,沉聲道:“知道那片蓮花池對皇上的意義重大,臣不敢有半分怠慢,每日都讓人好生照料着。”
“那就好。”夜凌旭輕聲道了一句,未再多問,只是在高臺上沉默了許久,才柔聲道:“上早朝去吧。”
楊榮卻不解,“皇上,女皇已經不會回來了,爲何還要照看好那一片蓮花池?”別人不知道,他還不清楚嗎,皇上以前可不喜歡什麼蓮花。還不都是因爲女皇額頭那朵蓮花刺,才讓皇上對蓮花像是着了迷一般。
夜凌旭聞言,鳳眼微眯,眸中也泄露出一絲落寞笑意,“今日偷懶,不上早朝了,你去跟那些大臣說一聲。”夜凌旭說完,便徑直往御花園中走去。
楊榮知道他要去何處,特意對侍衛們打個手勢留步,獨自跟着他過去。
沒想到夜凌旭卻揮揮手,“你也不用跟上,朕自己走走。”
“臣,遵旨。”楊榮看着這樣的夜凌旭不住嘆息,這樣的皇上,哪裡還有從前那種意氣風發的勁?
夜凌旭來到御花園中,望着池塘中的蓮花,身爲天潢貴胄,器宇不凡的他,此時卻只能對着一池塘的蓮花默然駐足。
日漸升高的朝陽散發出一絲暑意,間或有熱風徐徐而來,將蓮花的香氣吹散了滿園。良久,夜凌旭才喃喃道道:“淡心,要是你在,該有多好。”
要是淡心還在,此時就能同他一起觀看這片盛開的蓮花了,想必她一定會歡喜的。
“這片蓮花,是皇上您特意爲了淡心女皇種植的吧?”楊榮不敢跟上,只能去燕府請了霓裳而來,霓裳作爲皇上和女皇兩人共同的朋友,許多事情,她比楊榮等人更好和夜凌旭溝通。
夜凌旭聽見身後的聲音,並未轉頭,只是道:“楊榮請你來的?”
“恩,皇上您好福氣,有一羣忠心耿耿的下屬。”霓裳失笑道:“當然,我家燕墨也是其中一個。”
夜凌旭聞言搖頭,“燕墨,有勇無謀,以後還得你好生看着他。他娶了你,是他的福分。”
“霓裳也覺得是這樣。”霓裳不客氣的接下夜凌旭的讚賞,看着滿園蓮花,輕聲道:“天涯何處無芳草,皇上您和女皇無緣,但也許還有別的女子也未可知。”
夜凌旭聞言,臉色低沉的搖搖頭,“不會了,朕此生除了淡心一人,不會再愛上別人了。”
一句話,把霓裳所有的話全都堵死了,在路上想好的說辭,此時也不知道去了何處。沉默許久,霓裳才咬牙問道:“那霓裳斗膽問一句,在皇上的心中,江山重要,還是淡心女皇重要?”
“此話怎講?”
“這次我去見了淡心女皇,雖然她沒明說,可是我也看成了一點她的心思。”霓裳嘆息道:“都說女子要三從四德,要相夫教子,可是女皇並不是一般女子。”
“這我知道。”夜凌旭早就知道淡心不是一般女子,從當初在夜辰朔的王府遇見她,便看出來了。想起當初的事情,夜凌旭不禁慨嘆:“如果當初我能調查清楚,沒有被質質所騙,那就好了……”
“可是事情發生了,已經沒辦法挽回了。”霓裳不等夜凌旭說完,便亟亟接話問道:“若是現在要您在江山和淡心之間做抉擇,您怎麼選擇?”
夜凌旭望着眼前的蓮花池塘,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皇上,不好了,衛國派了使臣前來。”答案還沒說出口,楊榮便從遠處急急忙忙的跑來,看着夜凌旭一臉緊張道:“女皇要統一天下,現在收服了楚國,第二個便是我們衛國了!”
夜凌旭聞言頓時沉下眸子,身邊的霓裳同樣震驚,沒想到這一日來得這麼早……
沉思片刻之後,夜凌旭低聲道:“見客。”
等夜凌旭換了衣裳來到九龍殿,齊國派來的使臣早已在殿中等候。
“齊國沈千,見過衛皇。”
夜凌旭斟酌片刻,對眼前頗爲眼熟的使臣問道:“沈千,你是?”
“臣沈千,前禮部尚書沈之的弟弟,前丞相的二兒子。”沈千低聲回道。
夜凌旭見狀,總算是想到了什麼,原來就是父親當初意欲謀反,哥哥冤枉淡心,差點害死淡心的沈家人。想到這裡,夜凌旭不免對沈千產生了不滿,“噢,沈家人啊。”
沈千早知之前的所有事情,也正是因爲如此,才主動請纓來說服齊皇,做這個使臣。輕笑一聲,“是,臣是沈家人,不過臣不是臣的父親,也不是臣的哥哥,臣就是自己。”
“好一個就是自己。”夜凌旭嘴角微揚,雖然不知使臣爲何是沈家人,但是淡心如此安排,肯定有她自己的用意。想到這裡,夜凌旭佯裝不經意的道:“此次你出使我衛國,是女皇的命令?”
沈千對夜凌旭和女皇的事情早有耳聞,聽見夜凌旭這麼一問,心中頓時瞭然,“讓衛皇失望了,臣這次來,是自己主動請纓的。”
“好吧。”夜凌旭聳聳肩,連使臣前來的目的都不問,便直接道:“來者是客,既然沈大人來到我衛國,朕肯定不能虧待你。”
說完,鷙冷的眸子瞥了一眼身旁的楊榮,“楊大人是朕的左膀右臂,由他接待沈大人,該不會覺得吃虧吧。”說着起身,打了一個哈欠,“好了,就這樣定了,朕困了,先回去歇息了。”
“恭送衛皇。”沈千竟然也不急,就這樣恭送夜凌旭離開。
楊榮帶着沈千在幽州吃喝玩樂,整整十日之後,楊榮自個都受不住了。“皇上,求放過呀!”
夜凌旭也捉摸不透沈千的意思,更猜不到他這樣作爲時淡心的吩咐,還是他自己的想法。沉吟片刻,凝聲道:“既然他不急,你何必着急?是他來我衛國,又不是我衛國有求於他。”說完撇撇嘴,“由他去,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可是臣玩不起了。”楊榮欲哭無淚,“皇上您都不知道他有多能玩樂,而且還巨能花錢,從古玩首飾,到衣裳鞋帽,什麼都要好的。問他要銀子,他就雙手一攤說自己沒有。”
夜凌旭擺擺手,“無礙,不就是一點銀子嗎,我衛國還出得起。”
“可是他來這十日,就花了足足一萬兩,再這樣下去,只怕會引起其他大臣的不滿呀。”楊榮語重心長的道:“皇上您要知道,您和女皇的關係本就撲朔迷離讓人議論紛紛,現在這沈千這樣做,擺明了就是在告訴世人,是皇上您在追求女皇,所以纔對他們齊國人有求必應。”
“那他說得也沒錯呀。”夜凌旭風輕雲淡的一笑。
“皇上!”楊榮是真的生氣了,皇上就算不在乎自己的名聲,也得維護一下衛國的聲譽吧。
見楊榮震怒,夜凌旭收斂神色,深如幽譚的眼眸流瀉着絲絲無奈,“朕知道了,今晚設宴,將沈之請來,朕會好生同他說一說的。”
“臣遵旨。”見夜凌旭終於有所作爲了,楊榮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新月如痕,沈千年約十九,一身湖藍色錦袍站在九龍殿外,頗有幾分姿色,看得一旁的宮女心花怒放的。
沈千卻毫不知情,只是想起楊榮對自己氣急敗壞的模樣,嘴角才微微揚起。今晚夜凌旭宴請他,一定是受不了他了,如此也好,總算是有一個時間好好跟夜凌旭坐下來談談了。
想到這裡,沈千哼着小曲緩步走進了九龍殿。
流光溢彩的琉璃燈將整座大殿照得熠熠生輝,沈千走進之後,匆忙向夜凌旭行了一禮之後便跑到了琉璃燈旁,“這燈不錯,若是能帶幾盞回去給女皇和公主,那必定是極好的。”
“沈千,你這些天要了我衛國多少寶貝,現在連一盞燈你也不放過?”燕墨得知了沈千的所作所爲,終於忍不住了,直接在大殿上破口大罵。
幸好今日前來參加宴會的人不多,燕墨罵完之後看着夜凌旭一臉怒色,才知道自己所錯話了,八成回去又要被霓裳收拾了。
訕訕的閉上嘴巴,只是雙目還是死死的瞪着沈千。
“怎麼,皇上在追求我家女皇陛下,難道這這麼一盞燈,也捨不得?”偏生沈千還不收斂,繼續挑釁道。
夜凌旭身姿挺拔的坐在龍椅上,面帶深意的看向沈千,“沈大人如此作爲,只怕女皇毫不知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