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謙?
凌姿涵默唸着那個名字,眉頭微微皺起。
她努力搜尋着腦海中關於賢王及賢王妃的點滴信息,但記憶中,關於他們的資料真的少得可憐。不是沒有調查過,而是關於他們的信息,就好像是歷史書一樣,刻板,工整,沒有半點可以質疑的地方。當然,這也是最值得質疑之處。凌姿涵曾經試圖從江湖中查訪關於賢王妃的點點滴滴,但最終無果。
只知道,賢王妃三十年前嫁給了賢王,婚後幸福美滿,賢王獨寵她一人,無側室,無妾室,可謂是當時西朝天下間最幸福的女人。但不幸的是,賢王早逝,沒能留下一子半女。而賢王妃就這樣鬱鬱寡歡的過了幾年,在三百三十三年三月初三那一天,撒手人寰,追隨賢王后塵而去。
但現在,狐狸卻說她曾有個孩子,還涉及了故皇后與孃親。就連凌相也橫插一腳,這裡頭到底藏着的是個什麼秘密?
潘多拉的寶盒開啓,滿載着好奇心,凌姿涵擡眼看向紫七,遞去讓他繼續的眼神,更爲專注的聽着那個故事。
“……賢王不是病逝,是被皇帝逼死的。”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這十二個字,直接蹦出腦海。
凌姿涵嘴角牽起冷笑,“是因爲賢王功高蓋主了吧!”賢王輔佐宸帝登基,東征西戰,爲西朝立下汗馬功勞,最後還是逃脫不掉這歷代功臣魔咒般的命運。帝業成功了,就將曾經出力的人一腳踹出去,真是帝王的無情啊。
“賢王很聰明,雖說功高震主,卻爲人低調的很。原先,按照西朝立嫡立長的規矩,作爲宸帝同母兄弟的賢王,纔是被立爲君主的人選。但,賢王無心朝政,跪求先帝,請他冊立弟弟爲君,自己甘爲賢王,輔助弟弟。”想起那段往事,紫七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微笑,眯着眼睛,語調漸變惆悵,“他力排衆議,輔助弟弟登基;他揮軍南下,剿滅作亂叛軍;他東征西討,擴大西朝基業;他伐西滅地,斷了西楚禍心……但最後還是逃脫不掉,死在了小人手裡。”
“帝王無情,不會斬草留根的。那孩子,應該不在了吧!”嘴上這樣說着,凌姿涵心裡卻隱隱有些懷疑。因爲那孩子的名字,和她所熟悉的人,是那樣的相似。
“你已經猜到了,還這樣問?”似笑非笑的咧了咧嘴,紫七搖了搖頭,嘆息道:“賢王是個聰慧的人,早就知道自己會有這樣的結局。在小人嫁禍之時,他以死明志,絲毫未曾懼怕過死亡。他只求皇帝,好好照顧他的妻兒。”
“你還是沒告訴我,他的兒子在哪兒。總不能說,病死了吧!”關於賢王的記錄中,根本不存在這個孩子,更別說病逝了。
“賢王自刎大殿之上,聽了這句話的人,除了皇帝怕是沒有再世的了。”
聽了這話,凌姿涵倏然擡頭,看着紫七,怦怦亂跳的心臟像是被懸了起來。一隻無形的手,在這時緊緊地捏住了她的心臟,令她窒息的喘不過氣來。一個詭異的想法衝入腦海,是不是另有隱情,以至於賢王還有個孩子的事情從未對外公開過。
紫七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微微頷首,爲她直言解惑。“你猜得沒錯,賢王的那個兒子,從未對外公開過。那是賢王的智慧,他料定自己會有這樣的結局,便早作安排。在自己妻子懷孕時,將事情瞞了下來。接着入宮覲見,懇求皇帝將自己的兒子收下,好好照料。那時候皇帝身邊不少不瞞賢王功高的人,都在向皇帝說賢王的不是。皇帝大概也擔心會有那一天,就應下了賢王的要求,並許諾自己會對那個孩子,猶如親子。”
後來的事情,凌姿涵大約也猜到了些,不覺撇了撇嘴,語帶嘆惋,又好似看破人性醜惡的冷笑道:“可惜,他沒做到。”
幽幽的紅眸對上她的,說不出的滄桑匯聚眼底,宛如一片被日落染紅的大海,深沉,浩瀚,莫測……
“對,皇帝的確沒有做到,卻也是形勢所迫。那個孩子出生時,剛好宮中一位美人生產。皇帝親手弄死了那個美人的孩子,接來賢王之子代替他,取名謙。那日,天降甘霖,欽天監的人看見一團祥瑞紫氣從東昇起,盤旋賢王府頂,然後快速的移動到了皇宮之中。其實,那團紫氣是隨着那孩子的離開,而一同移動的。”
“師兄……”凌姿涵呢喃着,垂下眼眸,耳邊依舊是紫七敘述的回憶,“那孩子,週歲封王,號堯,取賢良之意。或許是父子天性,那孩子自幼就對賢王極有好感,別個抱都不成,只有賢王能把他給逗笑了。但好景不長,那孩子週歲時發生變故,朝堂衆說紛紜,百姓怨聲載道,都是要皇帝將那孩子除去的。好在國師斷言,保住他,並將他轉送天山,爲他避過殺機。而在哪不久之後,賢王就去了,賢王妃也從此閉門不出……”
似乎與那段傳聞吻合了。
凌姿涵幾乎可以斷定,紫七所說的孩子,就是她的師兄,全西朝唯一一個與她擁有着相同眸色的,被人們視爲妖孽,卻又敬畏,又恐懼的戰場上的修羅——軒轅謙。
幼年時,就曾聽師門的人說過,他出生當日天降祥瑞,被皇帝當作上天賜給的神之子,很是疼愛。但在他週歲之時,祭祖廟宇坍塌,宮中突發瘟疫,西朝都城忽降暴雨,連着下了三天三夜也沒停下。大臣連連上奏,說六皇子軒轅謙是妖孽投胎,不能留在西朝禍害百姓,要殺之,免除後患。但國師卻斷言,說六皇子將來必成國之戰神,不可除。力保軒轅謙平安,最後皇帝不得不做出決斷,將他送入天山拜師學藝。
“想不到,如今賢王妃也去了,是命。”紫七的嘆息聲令凌姿涵猛然回神,她盯着紫七的眼睛,妖冶的眸珠轉啊轉的,許久未定。
不知是不是出現了幻聽,她剛纔似乎聽見紫七說——天命。
這天命到底是什麼?
可當她開口問時,紫七卻是一副極爲詫異的樣子,反問,什麼天命。顯然,要麼她聽錯了,要麼就是他裝傻充愣,不願說。
凌姿涵自然也就不問了。
“那孩子現如今如何?”見她半晌沒動靜,紫七開腔打破沉寂的尷尬氣氛。
“他是我師兄,前些日子,他的母妃剛剛近了位份,皇帝還給他賜了位好王妃,相信用不了多久,那位準王妃就會上京和親。雙喜臨門,可喜可賀!”凌姿涵微笑着,用好看的笑容掩飾去眼底的一抹深沉。
但那稍縱即逝的眼光還是被紫七捕捉到了,眸光微微一沉,無聲的嘆了口氣道:“看來,他還是繼承了他的父親。”
“不會的!”凌姿涵幾乎是本能的張口否定,眼神中暗藏一抹憂色,“謙他不會走賢王的老路,他……”
紫七擺手,打斷凌姿涵的話。
“看得出,你很關心他,既然不想讓他走他父親的老路,那就想辦法讓他離京城遠些吧!”血紅的狐狸眼深深地看着她,好似看進了靈魂的深處,讓凌姿涵不覺肅然,隱約戒備。
這千年狐狸果然是祖宗輩的,千年也不是白活的。
凌姿涵根本沒說過軒轅謙的情況,他就能憑着桎梏京城,而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但這並不是凌姿涵戒備的緣故,只要是個細心的人,發現這個並不意外。她所戒備的是狐狸的這番話,是否可信。
心中一番計較,她覺得,軒轅謙的身世的確可信,但反推一邊,一一枚舉,就會發現關於賢王身上的漏洞。賢王一身戰功顯赫,跟在他身邊立下軍功章的人自然不會在少數,文臣武將,反他剛正不阿的可能有不少,但支持者絕對也不在少數,更何況,他是在力排衆議後,推舉宸帝上位的工程,身邊之人有不少立下過汗馬功勞的臣子支持。若賢王之死真的如這狐狸所言,怎麼可能沒有人站出來?總不能說,當時的那些臣子都死光了吧,竟然連一絲一毫痕跡都沒留下過,太不合理了!
但這狐狸似乎打定主意不要和她說實話,凌姿涵心中疑惑,卻沒再追問。只是又與他胡侃一番,就將話題轉移回正題上。
最後,從他口中得知,皇后和明珠後來從賢王妃那裡得知了這件事,皇帝本欲除掉賢王妃,將這件事永遠埋藏下來。但明珠力保姐姐,與皇后同求皇帝,並將賢王妃接入宮中“安養”,實則是軟禁。纔算是平息了事情。可後來,不知爲何事情被凌相知曉,凌相那時正在追求明珠,但明珠看不上凌相,不予理睬。凌相就派人悄悄送了封信給明珠,信上寫得就是軒轅謙的身世。以此事相要挾,凌相從明珠的回信中得到了解密的三個方法,順利的在皇帝給明珠辦的招親會上博得頭籌,如願娶了明珠。
“爲了保護姐姐唯一的血脈遭遇橫禍,你母親做出了犧牲……凌姿涵,不要露出那種眼神,你該爲你母親而驕傲,她是個好女人,很好很好!”紫七變了臉色,伸手鉗住她的下巴,逼着她擡起了頭。
“我從未覺得我母親不好過,只是……平白讓凌相那老東西撿了個便宜,太不值得了。”輕嗤,凌姿涵眼帶鄙夷,語調輕蔑,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對凌相的極度厭惡。即使他是她名以上的父親,她都本能的,無時無刻的,不因爲這個身份而感到噁心。
父親?
轉瞬,她又想到了一件事。
這狐狸再三的提點她,問她爲何不懷疑自己的身世,是否是在告訴她,她的生父另有其人!
不覺,狐疑衝破心頭的枷鎖。凌姿涵的目光漸變凝重,臉色也一掃沉鬱,變得更沉着了些,很是鄭重的看向紫七,沒有掙脫他的手,一字一頓的問:“紫七,我的父親,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