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誤君早朝



“休息?”雲珏脣角微傾,一點一點將臉側過我肩。忽然,他目光一滯,揚手便對我緩緩伸來。

我凝眸盯他,相隔不足一拳,雲珏面上俊朗,迷離間夾着一絲與往日不同的親近之感,不由心頭一熱,面紅耳赤。不好!他一定是醉得亂行了——這般動作,難不成是想輕薄予我?雖說他是皇上,我是準後,可、可……

“皇上醉了!”我本能驚呼,手驟然鬆開他的臂膀,匆忙擋在身前。

“哼。區區幾盅酒矣,能耐朕何,朕,怎會醉?”雲珏哧鼻,身子又一踉蹌,卻往了我身上直直壓來。我往後一退,被他這樣猝然一撞,靠在了牆上。

我身子一酸,又被雲珏這麼一壓,心跳立時通然不停。他的手支撐着扶在我身後牆上,頭卻埋下,我胸前一熱,屏住呼吸。我微微低頭:雲珏濃密的烏髮拂在我胸前,也滿是一股酒氣。

“皇、皇上,”我止不住顫聲地道,“這不好吧,大婚之禮還未、還未行過呢,如果這樣,傳出去,也會有損皇上的聖德威嚴……”

“就說準後身上怎麼會如此好聞,原是白狐裘的披風。”雲珏出聲打斷我話。

我手裡、胸口都瞬間一輕,熱也散去,雲珏冷冷一笑,晃晃巍巍着從我身一側,手裡竟攥着我搭在小臂的那件披風。我又不解又無奈,以爲他酒性發了,便道,“皇上累了。”

“朕不累。”雲珏緩聲,微微喘息。他將白狐裘披風輕輕撫摸兩遍,隨手收起。

我心裡忽地有些不快,本以爲是雪中送炭,怎麼會這般小氣,給人的東西也能收回去不成?你是皇帝,難道連這種披風都賞賜不起?那何必拿來做什麼人情,只會讓人覺得好生虛情假意。想到此處,我心有不甘,試探道,“皇上,這披風,臣妾先收起來吧?”

雲珏淡然看我一眼,醉意朦朧地罷手,“朕的東西朕自會收好。”

我心裡一塞,忙道,“皇上此話怎講,這明明是臣妾的東西了,您不是特地讓穆寒大人給了臣妾?”

“沒錯。”雲珏忽地笑聲,“朕是讓他給你,又怎樣?”

我啞然,半晌又道,“皇上,這送人之物,如已潑之水,怎,怎可覆收?”

“送你?”雲珏低聲,微微蹙眉看我,那眼裡的一抹蔑然,叫我心中霎時如遇冷冰。忽地,他搖搖頭,“朕怎麼會送你?準後開得什麼玩笑?”

我無聲,壓一口氣在心底,若再說下去,就是自作多情。

“這東西,朕誰也不會送。”雲珏一頓,徐徐道。他聲音沉悶,醉意間卻溫和平易,沒了往日尖銳。

“難道這披風是皇上的寶物不成?可宮裡錦衣玉食,珠華玉翠,怎會物缺,如此披風,怕也多如牛毛。”我小聲喃喃。

雲珏沒有理我,手上揚酒,高高順下,灌入他口裡。雲珏微微晃着步子,向前走去,走了幾步,又一邊含聲道,“準後去得真久,還以爲你就此逃出宮了呢,朕等你都等到,天光都要破曉了。”

“皇上何必等臣妾。”我道,但心裡卻並不真想這句。比起這無關痛癢的搭話,其實我更想問他是怎麼知道的我在宮外,又怎麼會突如其來在我惠芳宮裡醉酒?唉,雲珏怎就如同一本謎語,總要教人眼看如猜。

“不等怎能安心?”雲珏漫不經心道。

但卻讓我心頭一震。

——不等怎能安心?我心道,這句話要不是從你雲珏口裡說出,我還真會不以爲意。你雲珏,也會爲誰不安心嗎?

“萬一讓朕的準後走了,萬一讓朕的女人被人輕易害命,那朕的威名何在,朕的顏面何存?更別說,朕說過,要你一生不出宮門的。”

原來,你只是這樣想。我低頭,跟着他的步子,保持一米之距,緩緩而行。

雲珏又道,“況且,今夜,是準後給朕了驚喜。”

我猛不丁擡頭,雲珏恰好回眸。通明的光,明黃色的交映着那衣錦上的色澤,白狐裘華貴,襯着雲珏略略蒼白的臉頰,竟然恍若脫俗的仙人,有股清絕俗世的驚駭豔態。

他薄脣一彎,“薄荷豆糕,在宮裡多年鮮見,準後真是有心了。”

薄荷豆糕?我一怔,忽然想起下午時做糕點時,元秋從外取了薄荷,叫我加在糕點裡。

我那時覺得未免無趣,並不甚想做。薄荷與別的口味混雜並不香醇,但只在豆糕中,可用一二,做薄荷豆糕。此種糕點對提神醒腦頗有效果,且滋味爽口做法簡單。但薄荷豆糕並非宮中傳統的點心,我嫌若做這個雲珏只會不屑一顧,不是元秋堅持,我是無

論如何也不會拿這樣普通的糕點去給他謝恩。

難道這全是元秋有心安排的?她在宮裡久時,皇上喜好,易如反掌並不奇怪。可她爲什麼卻沒告訴我?

“皇上,很喜歡薄荷豆糕?”

雲珏一臉狐疑的看我,挑眉道,“怎麼,準後不是費心調查了才知曉的?不要告訴朕,你是誤打誤撞正好合了朕的口味。”

“不,”我道,剛想如實說去,又覺得自己未免太沒心眼,便改口道,“確實,誤打誤撞。臣妾自幼也是愛吃這種糕點的。”

“看來朕與準後有緣,幼時志趣也是相同。”雲珏笑道,“朕幼時,認爲吃過的最好的點心就是那小小的薄荷豆糕,讓朕那時每日盼着最多的也是它。”

我不禁笑了,一點不信,“皇上玩笑嗎?宮裡糕點哪裡是薄荷豆糕可比,這東西不過是尋常人家偶爾吃吃的玩意罷了,怎會叫皇上如此鍾情?”

“呵,朕小時候,哪裡吃得上宮裡的,”雲珏又喝一口酒,突然打起酒嗝,頓聲片刻,他才接道,“宮裡的糕點。”

“皇上怎麼會吃不上宮裡的糕點?”我問,今天雲珏醉了,跟他說話反而輕鬆不少,可是還是免不了滿滿一肚子好奇,一肚子疑惑。

雲珏迷離的看着我,用指尖在自己脣上一點,做個噤聲的手勢,沉聲道,“噓,這可是朕的、大秘密,朕,誰也……誰也不能告訴。”

我看着醉意微醺、一搖三晃、言語間彷彿變得孩子氣的雲珏,一股別樣的滋味涌上心頭。我上前輕輕拽住他的臂膀,努力剋制自己想要抱他的莫名衝動。“皇上,先就寢吧。”我道,其實想問的太多,纔不知如何開口。既然一下子無法明瞭,便不如先置之腦後。

“就寢?”雲珏蹙眉,眸子渾渾噩噩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思慮之色。

我定定看着他,明明心裡知道他不是可以三言兩語打發的人,卻還是忍不住哄小孩般地道,“皇上聽話,馬上就早晨了,您再不就寢小憩,就該上朝了。”

我話音剛落,雲珏的雙手猛不防地按壓在我雙肩,“啪”地一聲,酒罈碎裂的乾乾脆脆。他雖然醉着,手上力度仍然不減,彷彿將整個身子的重量都壓下來了,讓我無力抗拒。睏倦之意漸漸加重地敲擊着我昏沉的腦袋。

但出我意料地,雲珏不到須臾一個躬身,令我霎時間頭腦格外清明、倦意全無!

“嘔——”雲珏朝我低頭,高大的身軀更加顯著的顫抖着,並微微有些蜷縮。

怎麼倒黴的總是我!這個剛剛還像個沒事人一樣地說着自己不會醉的人,他,他竟然吐了!還是專程朝着我的身上吐得淋漓盡致!

“雲珏!”我忍不住驚叫一聲,一股難聞的酸味夾雜着酒味,薰得我差點也想與他一起吐了。這個雲珏,還真真是最不顧及形象的皇帝,白白枉費了他長得那樣俊朗,這一番折騰,叫我以後如何能不忘他這般窘迫的模樣。

“嘔——”然而他不但不理我,反而將我雙肩抓的更緊,一把擁我入懷,任憑我怎麼推都推不開。天,他這是恨我嗎,還是他知道我給他妹妹用狗屎擦了臉,特意要報復我?

我強忍着,一點一點扒開雲珏的手,他渾身失力,被我使盡全力一推,險些倒下。我手忙腳亂地抓住他的手,雲珏滿面痛苦的樣子立時讓我觸目驚心。

這真的是我平日裡見到的那個高高在上、對人呼來喝去,那麼威風,那麼瀟灑風流,那麼少狂無懼的皇帝嗎?爲何他的臉上也會帶着這麼深的愁,爲何他也有如此的悵然——那不僅僅是酒後痛苦,而是刻入骨裡、長在肉中,慢慢釀成的悵然。

我用手小心翼翼拂過他眉宇間。奇怪,他這副樣子我明明是第一次見到,但卻覺得彷彿熟識。

“娘。”一聲低低的喃喃,雲珏身子一軟,將頭自自然然倒在我肩上。

我一怔,遲疑片刻,不自禁用手慢慢抱住他頭,顧不及被吐得一塌糊塗的身上,緩緩將他往我的內室拖移着。

“撲——”我實在支撐不住,移至牀榻,身子一斜,便將雲珏落了牀。他在我的闊牀上靜靜橫躺着,手裡還是緊緊攥着白狐裘的披風。他將它壓在心口,似乎生怕被人奪了去。

我嘆氣,立刻將慘不忍睹的外衣脫去,躡手躡腳上牀,想順手把雲珏抱着的白狐裘披風也取下來,他吐得到處都是,這披風也髒了。

“娘、娘,珏兒會聽話,你不離開,不能離開。”雲珏喃喃自語,在我就要得手時,驟然又抓緊了披風。

我腦子裡浮現起元秋曾經說過的話。“熙軒太

後生前不得寵愛,新帝幼時跟着她受盡冷待。”“熙軒太后是最疼愛新帝的人,可新帝卻無奈讓母親死的慘淡。”

難道,雲珏是想念他的母后了嗎?我心裡猜測,聯想到孃親平日裡對我的好,不由對雲珏生了幾分關懷情意。

待雲珏睡熟,我將白狐裘披風和元秋的衣裳都在香浴間洗了,平日洗衣,只需由宮人送去洗衣房,但由不得我,整個宮裡的人都爛醉如死,我這個掛名的皇后娘娘也只能收起虛無的架子。

衣服晾好、沐浴之後,遠處天方已點露了寸寸霞光。

一夜未眠。我肚子餓極,轉走內廳。空闊的桌上零亂地擺放着許多酒盞、酒罈,許多杯子還被倒放。分明是雲珏在我宮裡大肆飲酒的痕跡。我隨手扶好杯子,隨即又看到最角落裡還有一盤吃了過半的點心。

那不正是我給雲珏送去的薄荷豆糕嗎?我捏起一塊點心,不覺笑了。這點心裡也是一股子酒味,乾脆別叫薄荷豆糕,改叫酒香豆糕算了。

卯時已過,御廚房的總管照例來傳膳,卻見整個宮殿裡只我一人,一直狐疑連連。

辰時剛盡,我進內室一看,雲珏仍沒半點醒意,我一宮殿橫七豎八的宮人包括元秋都睡得死死,任我如何作叫也沒能叫起。這可如何是好,雲珏還要上朝。雖然情況特殊,但總不能讓人傳出話柄,道皇上在我惠芳宮裡夙夜曠朝吧?

“吱呀”一聲悶響,空殿迴響着一個木訥清冷的聲音,“準後孃娘?”

我從內室走出,只見外堂,遠遠一個熟悉的身影,身着正規的朝服,直挺挺站在宮門之內。

“桑、桑之將軍?”我略有些出乎意料。這個雲裳公主到底是從哪裡聽得的消息?前桑之不正就好好的站在我眼前嗎,哪裡是個垂危臨死之人?

“微臣拜見準後孃娘。”前桑之見我出來,連忙一個躬身,道,“娘娘宮裡怎麼半個人影也無,微臣找不到人通稟,只好斗膽自行進來了。”

“將軍無須多禮。”我連忙上前,一邊打量起前桑之,一邊想將一肚子的疑惑詢問出來。

“皇上……在嗎?”前桑之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平靜地如同一潭死水,他淡淡問道,別樣俊俏的臉上卻總缺乏了神采。

“在。”我道,“可是將軍從何而知?”

“昨夜便聽說了,未及打擾。”前桑之木然看我一眼,“昨夜微臣有急事啓奏,便趕入宮中,聽潘公公說皇上從消殞房回來後就移駕倒了惠芳宮,臣不敢打擾,便想等早朝再作啓奏,可是早朝已下,皇上卻爲出現。”

我大驚,並不關心前桑之究竟有何要事,而是側重於他說的“早朝,皇上並未出現”。

我道,“皇上沒上早朝,這可如何是好?”

“不礙緊,皇上自登基以來一貫勤政,從不曠朝。今日朝臣雖是議論紛紛,但也不會影響皇上龍威。”前桑之並不懂我心思,如是道。

我尷尬笑笑,點頭,卻不好再說什麼。

“皇上在娘娘內室?”前桑之微微低聲,問道。

我猶疑一下,點頭。

“那微臣可否……”“桑之將軍不是受傷了嗎?”我與前桑之同時道。

前桑之恆定淡然的眸裡兀地閃過一絲訝異,“娘娘怎麼知曉?”

“這個是後話,桑之將軍還好吧?”我道,心想要是告訴他昨夜的事情,還不知要扯出多少麻煩。

“不礙事,”前桑之緩緩擡起右臂,卻顯得格外僵硬,老老實實道,“現在已經不痛了。”

我指着他的右臂,“將軍手臂受傷了?”

“恩,一些小傷。只是以後不能以右手使劍,微臣擔心會在戰場失我國威。”前桑之緩聲道。

我一時無語,小傷?都不能用右手使劍了還叫小傷嗎?不愧是大將軍,英勇無虛,這種時候想到的也是精忠報國,沙場立威。雖然有些木訥,可一本正經的樣子,倒真是不負男兒的俊逸威武。

“怎麼傷到的?”我又問。

前桑之道,“娘娘,此事無關緊要,容後再稟。微臣,想先請見皇上。”

我尷尬莞爾,“將軍請進內室,皇上醉得厲害,這會兒還未醒來。”

前桑之衝我禮過,一絲猶豫,還是向內室走去,我看他背影,腦子裡突然想起什麼,忙道,“等一等。”

前桑之回頭,臉上竟若隱若現有種淺淡的害羞。

我迅速取來一個用帕子包好的東西,一把往前桑之手中塞去,他卻大驚失措,一下單膝跪地,雙手奉住了我遞上的東西。

(本章完)

84 詭異救駕82 黃雀在後156還是不要說了2202 天葵戲雲珏355 輕薄之徒147 假扮皇上119爭討君心(下)第一卷_208思念甚之隔三秋65 更多的陰謀136 初遇便傾心10 毀約93 後會有期175 當做佳話210相思不若知己2222至死未說的苦衷63 前塵再續86 何以情深115 盜令牌(下)251 進入皇陵59 心疼之人93 後會有期149 深情如斯人135 爲了朕47 大賺一筆72 如何救你175 當做佳話195何必如此暖人3210相思不若知己2120 怒斥婉妃134 撲入他的懷中50 爲卿驚鴻奪舞王28 君若溫玉123 燙傷皇上72 如何救你14 探病166 選妃211 爭風吃醋161雲珏捨身相救540 生死一瞬120 怒斥婉妃224 千年冰棺84 詭異救駕176 想要什麼名分173 怒襲老刁奴85 回到客棧64 忘情丹270 若無深情100 後宮無專屬164 誰騙誰13 賞賜還是聖恩(下)13 賞賜還是聖恩(下)169 選妃580 尋解藥(下)149 深情如斯人1146 爲什麼躲我14 探病156還是不要說了2163 都青了還騙人117爭討君心(上)第一卷_197 雲珏來探被阻120 怒斥婉妃23 賞罰分明(下)53 你不是玉哥哥114 盜令牌(中)123 燙傷皇上81 爲你毀藥又如何271 孽緣216死前該知道真相24 故人如釵125 意亂情真53 你不是玉哥哥9 無眠之夜(下)第一卷_209相思不若知己168 攻心計(上)216死前該知道真相98 嫉妒30 禁藥236 情毒難解1231 重逢南雀2101 夜遇吃雞王爺201 天葵戲雲珏250 爲卿驚鴻奪舞王182 雲疏護我釀災16 美人是非185難得又兇又溫柔131 皇后親爲便好130 夜半雷霆18 雲裳77 蒼老之容179聞君一歌自當泣174 苦肉計146 爲什麼躲我17 風流不假第一卷_209相思不若知己1164 誰騙誰86 何以情深151 深情如斯人316 美人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