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後寧宮”後,又過兩日。
這次的喬遷,真也驚動了後宮不少人,外界傳聞皇上愛極了準後,但傳聞大多太雜,我聽也不聽過來,也不想去聽,反正根本不可當真,又何須計較。而簡陵太后這次索性沒有理會,只是意外送來幾匹貢料作爲賀禮,期間雲裳宮主來過一次,看過後寧宮後就不斷吵鬧着說他皇帝哥哥偏心,也張羅要建新宮,當然,是被雲珏毫不猶豫的否決了。
接次,夕美人和李子期李子盼都相繼到訪請安,送來賀禮。
這是宮裡的規矩,位分高的妃嬪有喜事,位分低下的人必要來敬賀,否則便視作不敬,有違宮規。
夕美人經過那次萬美人之事,對我異常謙和恭敬,來後,除了對我諂媚討好外,並沒有其他心思。
她一心想要化解我和她的芥蒂,但卻又知道急不得,連連重複說,“臣妾此後便是娘娘的人,娘娘的任何吩咐,臣妾都在所不辭。”
她道,“在這深宮裡,娘娘還年輕,日後遇到的事情還會很多,別怪臣妾多嘴,娘娘也需要有幾個心腹忠臣。臣妾不求恩賜只求庇護,也想盡綿薄之力,報答娘娘寬恕之恩德。”
聽了此話,我只能安撫了夕美人,雖然並未記恨過誰,也不想拉結誰,但元秋也說過,在宮中立足,遠靠一人之力根本不夠,既然如此,何不聽之夕美人的話,給自己留有餘地?
她年輕貌美,玲瓏可愛,人聰穎又懂得退讓,最主要是膽子頗小,不像是敢興風作浪的人。夕美人既然誠心討好,我也不能冷落,便聽了元秋的,送她一匹太后賞賜的貢料,聽說,她十分歡喜。
而一道前來的李子期和李子盼則是一如既往,一個冷如冰玉,一個木訥無爭。
李子期這人倒是爽直不屈,她帶着李子盼,只抱了一架琴來,跪下道,“娘娘,臣妾從未受過賞賜,位分低微,沒什麼能拿得出手獻給娘娘的東西作賀禮,唯有淺才薄藝,願獻醜賀曲,慶賀娘娘喬遷之喜。”
我自然是願意,李子期的琴妙,能讓皇上都百聽不厭,她能願意爲我彈琴,這可是一份上乘賀禮。
李子期的琴彈得真是好,我身爲一個女子聽聞了她的琴音,都不覺對其有些魂癡夢縈的意味,加上李子期天生一副嬌容,冰玉體膚,氣質脫俗,可謂才貌雙絕。
只是她似乎對我有着強烈的距離,我賞賜的茶水她一口未喝,回賜她玉佩,她也婉言相拒,這宮中難得一見的桀驁脾性倒是令我又佩服又不快。
見我不快,李子期道,“娘娘若是真想賞賜些什麼給臣妾,便回答臣妾一個問題好了。”
“你說。”我道。
“皇上,當真如此愛娘娘嗎?”李子期的直言不諱真讓我有些語噎,她目光執着而頑固,灼灼之華熱烈又寂靜,像燃燒於黑暗荒野裡的火苗,十分決絕。
“這……”我微微猶豫,回答不了也不想回答。
李子期見狀,安然半晌,開始默默收琴,她眼底收盡一絲落寞,不似宮中女子的庸俗,讓人覺得高貴而遙不可及。
那一刻,我確定李子期是真心愛了雲珏,且那愛意很深邃。
她雖從不提及,但卻用一言一行,每一個眼神和表情,認真告訴了我:她的愛從很早就開始了,並且還種的那麼深。
對於這樣的女人,我嫉妒又羨慕。
李子琪是個倔強自我的女人,愛恨很分明,但在宮中這何嘗不是不失初心的行徑,她任由着心,自由喜悲,所以無論彈琴還是愛人,她看上去都那麼迷人,那麼投入。
在李子期彈琴的時候,我曾萌生和她成爲好友的想法,我想,若能和這樣的女子暢談一場,必定會是趣事,只不過元秋對李子期並不好感,她提醒我說,這個女人,遲早會成爲我的敵人。
對此,我只能報以無奈一笑,遲早嗎?那也得等雲珏會愛上我以後吧?
再後來,新晉封的蕭貴人也來了,她
好爽健談,既不似夕美人那般諂媚,也不像李子期一般對我抗拒,和她一起,只覺得她毫無心機,直率可愛,不過,讓我隱隱難受的是,看到她,我總會莫名想起他——
白玉釵還如故,故人名諱如故,勾起我舊時記憶,爲何卻不是久別重逢。
但我還是堅信着我的故人,他終有一天會來見我,即便我身處在最不可能見到他的地方。
似乎還有個最不能遺忘的人。
“簡裙露被禁足了半月?”我對元秋道,心裡盤算着,她知不知道我喬遷新宮之事?
如果剛被解禁就知道我住在龍乾宮旁,她心愛的皇帝哥哥寢宮之側,與雲珏朝暮相伴,不知會不會是個晴天霹靂。但此刻的我可沒有什麼同情心,我只是幸災樂禍的笑笑。
“回稟娘娘,昨日剛剛解禁。”元秋給我沏了杯茶,微微一想,“對了,皇上今日好像傳召她到華祝宮了。”
傳召她?
我不解,“難道皇上是要懲治她嗎?我記得雲珏說過要給我一個交代。”
“不像,”元秋搖頭,“這次聽說是簡裙露的父親一道受邀的,太后也在,好像是商談什麼下個月的冊封大典事宜……”
“冊封大典?”我一聽立刻有些激動,“爲什麼邀他們商討?”
元秋搖頭,“是簡陵太后的意思,但也要皇上許可,哎,簡裙露仗着家族勢力,可是一棵難倒的樹。不過娘娘,冊封大典的事宜,按照常理會召您一起商討,您也要一併出席,差不多今日中午就會有人通報,晚宴應該就有人轎請了……”
我沒有聽完元秋的話,便衝了出去,憐冬在門口杵着,我急切吩咐一聲,“去華祝宮。”
按常理,就算聽聞簡裙露入宮,我也不該做出如此反應,可一想到雲珏居然食言,我的心裡就不能安寧,這感覺似乎隨着日子越發濃烈了,我剋制不住。
我滿腦子只想:他要做戲是吧,那我就成全他,讓他把戲做足好了。但無論如何,我不能原諒簡裙露這個女人,她毀掉的,可是我孃親惟一的念想。
“準後孃娘駕到——”門口的太監朝着華祝宮內通報一聲,我帶着憐冬,徐徐踏入了華祝宮內。
簡陵太后正端坐正位,身側是斜身而坐的雲珏,左位是簡裙露和其父親。
我側身行禮道,“臣妾嬀寧給太后娘娘請安,給皇上請安。”
簡陵太后顯然沒料到我會這個時候出現,面上一閃而過有些尷尬,但還是道,“原來是準後來了,免禮吧。”
雲珏見到我似乎並不覺得奇怪,仍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着,默然望向我,一言不發。
“不知準後所來何事?”簡陵太后不動聲色地掃視一週,將那雙倦怠中透着些許冷冽的眸光落在我身上,“哀家正與裙露和簡太公商議冊封之事,莫非準後正是爲此所來?”
“原來太后皇上竟是有要事相商,嬀寧此時前來請安實在冒犯,還望請太后娘娘恕罪。”我故作癡傻道,“不過這幾日嬀寧都在調養身子,一直未能給太后請安,這才喬遷新宮兩日,便迫不及待想來給太后娘娘請安了。”
簡陵太后一聽這話,原本肅然的眉目微微舒了一舒,“如此,真是讓準後費心了。沒想到準後的身子調養好了,人也變得伶俐不少,比之日前,似乎成熟了許多。”
“謝太后娘娘誇讚。”我恭聲道。
“如果沒什麼事的話……”簡陵太后似乎意欲讓我退下,但不等她話音全落,只聽一旁的雲珏忽然開口,“既然來都來了,就坐下吧。”
簡陵太后神色複雜地看一眼雲珏,面上倒是沒有什麼,但心裡想必極爲不悅。
她這個養子實在是養的不順心,即便是皇上,也不能完全掌控,這對於一個深宮中歷練久了、位高權重的女人來說,無異於堵在心口的一塊石頭。
不過,也正是雲珏和簡陵太后的矛盾,才得以讓我看到可入的縫隙。
元秋曾告訴我,若是不能通過雲珏抓住簡陵太后的心思,便大可依靠簡陵太后抓住雲珏的心。我想,這倒是值得一試的。
以雲珏對簡陵太后的抗拒,我越是讓簡陵太后不順心,他便越是離不開我。
此刻,一想到可以留在雲珏身邊,我竟不再有抗拒之心,因爲我越發覺得在我的信貼近雲珏的一剎時,我總是喜悅的。
人活一世,也不過順心而爲,這是休養幾日後,我唯一決意的事情。
簡裙露見到我後大抵是不快了,只不過仍舊起來微微行了禮。
她的父親簡太公倒是一臉笑意的將我打量了一番,道,“原來這就是傳聞中令皇帝十分中意的準後孃娘,微臣簡復給娘娘問安了。”
“簡大人何須多禮。”我低聲道,莞爾一笑。
“聽聞準後孃娘大度,肯與家女裙露同行冊封之禮,臣實在是感激不盡。”簡復笑着,笑得十分和藹,這一點他與簡陵太后倒是一點不像,彷彿一個十分好說話的長輩,讓人不覺想要親近。
若他的女兒並非簡裙露的話,我可能會覺得他是個不錯的大人。
“恐怕……”我微微看一眼雲珏,打定主意,徐徐道,“恐怕簡大人誤會了呢,本宮不能與裙露妹妹一同行冊封之禮。”
此話一出,果不其然令簡陵太后臉色大變。
然而不等簡陵太后發話,我便搶先一步起身衝着雲珏行禮,道,“回稟皇上,臣妾身子剛剛調養好,實在不適合此時行此大禮,恐新婚之夜怠慢皇上。何況一同冊封之事本就破了先例,倒不如讓裙露妹妹先行冊封之禮。”
我這一語,表面上是在謙讓推辭,實際上卻是在阻攔這冊封之禮。
一來,先納貴妃而後冊皇后之事,必會引起朝野內外的口舌,是一樁鄙事。二來,我以調養身子爲藉口推辭,名正言順,無可挑刺,所以簡陵太后無法因此爲難我。且我這樣的說辭,正好給了雲珏拒絕簡裙露的藉口,他必然不會坐視不理。
“這……”簡復有些愣了,求助似地看向簡陵太后。
簡陵太后想也不想便道,“準後大可不必顧慮,一同冊封之後,讓裙露侍寢便好。這樣,既不會礙着你身子,又不必再推延婚期。準後要知道,大婚之期再拖下去,是會引起朝中非議的。”
“難道……”我心下十分不悅,猶豫一下道,“難道一同冊封之禮,不會引得朝中非議嗎?”
“放肆!”簡陵太后厲聲喝道,我立刻跪下,低頭不語。
雲珏隔岸觀火般看了半晌,這才淡淡笑道,“母后,兒臣覺得嘛,這準後說得也不無道理,一同冊封之禮的確有些不妥,既然大婚之期不能再拖,那便先行冊封皇后。”
“皇上哥哥……”簡裙露一聽,按捺不住了,她十分氣恨的瞪我一眼,又可憐兮兮看向了簡陵太后。
“皇兒倒是真聽準後的話。”簡陵太后臉色陰霾,冷不防吐出一句味道酸楚的話來。
“其實,今天即使準後不來,朕也是有此之意。”雲珏並不在意簡陵太后的態度,語氣更加生硬了起來,他看向一旁的簡復,開口道,“舅舅,人世間,若能得一紅顏知己,堪爲你犧牲性命,若再負她,是不是枉爲仁君?”
簡復猶豫片刻道,“若有此紅顏,定當不負。”
雲珏聽罷,眼底噙起笑意,他起身,走至我身側,將我肩膀僵硬一攬,轉而看向簡陵太后,“想必母后也已聽聞,日前兒臣遇刺,是準後替兒臣擋下一劍,乃兒臣的救命恩人。臣知母后疼愛兒臣,所以,自然也想要嘉獎準後一番。不過,準後是重情女子,素來不喜身外俗物,所以日前兒臣已經私下與準後約定了……”
“此約便是,此生至眷。”
我詫異地看向雲珏,肩膀不自覺地想要逃離出那寬闊的胸懷,可雲珏卻將我摟得更加緊了。
“至眷?”簡陵太后皺眉,冷聲重複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