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之中走出來一個身穿粗紗葛布的老婦人,她見到德妃下來,指了指布衣美婦,啊啊地對德妃比劃了幾下。
竟是個啞婆。
德妃看完她的手勢,螓首輕頷,瞥了眼面色平淡的布衣美婦,對老婦人道:“去吧,把她不吃的膳點端上來,本宮今晚要陪她喝幾杯。”
啊啊了兩聲,這啞巴老婦人便去把膳點提了上來,擺放好後,她卻欲言又止,德妃見此,冷淡道:“你那兒子娶了一門不錯媳婦,前幾天剛生下個大胖小子,你照顧好她,將來本宮自會給你一筆銀子,讓你含飴弄孫,頤養天年。”
明顯是高興的啊啊了兩聲,啞婆這才退出密室。
“你今晚怎有空下來,不用陪皇上了?”
布衣美婦淡淡的道,語氣平淡無波折——她纔是真正的德妃,而眼前這位,從前不過是她的貼身侍女,因爲種種因果,她方纔會被囚禁在這地下室。
看着眼前這宮裝‘德妃’,布衣美婦的眼底閃過一絲落寂。
可不是麼,以前她自認爲與皇上感情恩愛如膠似膝,紅袖添香梳髮描眉,是所有宮妃之中,最得皇上寵愛、最得皇上真心的人,可是現在她發現,原來在皇上心中,她的地位遠不如她原想的那般重要,甚至於,皇上也從未將她放在心上過。
一個人若是真心喜歡另一個人,哪怕只是一點點的喜歡,兩人之間身體交纏過無數次,爲何突然有天枕邊換了一個女人,皇上卻依舊索然無知?
布衣美婦淡淡地看着德妃,她承認,眼前這個人,不管是神態,眉眼還是氣質,都跟自己一模一樣,甚至於那腰肢身材,也與自己如出一轍,可是這世間又怎可能有兩個完全相同的人?
可縱然她與自己有所不同,皇上還是沒能發現出異常不是嗎?在皇上心中,伺候他的女人,是自己也好,是她也罷,大概都無所謂吧?誰能把他伺候好,他就喜歡誰。
德妃似是沒看到她的寂寥,坐了下來。
布衣美婦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語。
“裳兒死了。”德妃突然道。
“什麼?你說什麼?!”布衣美婦臉色一變,不敢置信道。
“裳兒死了,被白貴妃害死的!”德妃搖搖頭,嘆道。便把今晚發生的一切都一五一十的告訴她,包括百里裳中符咒,死後還被毀容的事……
布衣美婦猶自不信地喃喃低語:“怎麼會?裳兒怎麼可能會死,不可能的!——你騙我,你明明答應過我,你答應過我會好好照顧裳兒的!”
“是不是你想利用裳兒爭寵?是不是你想利用她除掉白貴妃?所以你眼睜睜地看着白貴妃殺害她!”布衣美婦大叫道。
德妃淡道:“別忘了你們母女倆的命都是本宮救的,況且憑本宮的手段,若是真有心要爭寵,誰爭得過本宮?用得着犧牲裳兒麼?”
“沒錯,當年是你救了我們母女,爲此我也感激你,所以調換身份,被囚禁在這地下室我也無怨無悔,但是,你爲什麼不救裳兒?以你的手段,裳兒她怎會那般輕易被白瀟瀟那賤人害死?”布衣美婦傷心欲絕道。
德妃嘆了一息,歉意地看着她:“本宮今晚身子不適,沒有前去參加國宴,裳兒就是在國宴上出事的,本宮遠水救不了近火,待本宮反應過來,裳兒她已經……”說到這,德妃盯着她的眼道:“沒能救下裳兒,本宮很抱歉,但是本宮答應你,一定會爲裳兒報仇,叫白瀟瀟那賤人不得好死!”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裳兒,我的女兒,嗚嗚……你死的好慘,是母妃沒用,是母妃對不起你……”布衣美婦滿面淚流,悲悽異常。
要說布衣美婦還有什麼在支撐着她活下去,那就是她自己唯一的女兒了!
乍然一聽這個晴天霹靂,會如此失態也是無可厚非。
德妃心裡也不好受,養幾年的小貓小狗都尚且有感情,更別說是百里裳這麼一個活生生的、成天喊她母妃的人,雖然嘴上不說,可德妃對百里裳已經當半個女兒寵,給她的,哪樣不是最好?在她身邊長這麼大,她又何曾叫她受過什麼委屈?
可是這才一晚,這個姑娘就在這世上消失了,叫德妃心裡怎麼好受?
爲了混進皇宮,她本是跟隨這布衣美婦身邊的一個宮娥,但是後來發現,在這宮裡,身爲宮娥受到的約束太多,根本不能讓她有所施展,所以,她便將主意打到這位布衣美婦身上,如果她是德妃的話,做事會不會更方便些?
這念頭出現後,她便開始有意的將這布衣美婦的言行舉止,還有神態氣質看在眼裡,加上她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秘法,想着自己有一天能取她而代之!
但是跟隨在這布衣美婦身邊不少時間,也知道這個女人什麼性子,若是她稍有一點歹毒心念,已經把這女人一切都習得惟妙惟肖的自己都會把她取換了,偏偏這女人性子細柔如水,待她十分不錯,一時間她也沒能下得去手。
同爲女人,她是不想與這布衣美婦爲難,但是她也沒辦法,雖然遲疑,可她取代這布衣美婦的心沒變過,因爲只有成爲她,自己纔能有更多機會,得到自己想要的機密!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然而就在她準備採取行動的時候,有一個人比她還心急!
這個人正是白貴妃。
因爲這布衣美婦當年實在太得盛寵,就連白貴妃都被百里玹給拋在腦後,依着白貴妃的那性子,她豈能容忍?
白貴妃心機不淺,跟她一比,這布衣美婦的道行實在不夠看,果然不出她所料,這布衣美婦連白貴妃一招都接不住,稍稍用點毒,就連帶着她女兒都差點一起被她給幹掉了。
白貴妃的突襲叫德妃極爲惱火,她想要取這布衣美婦而代之,白瀟瀟那賤人竟然來破壞!
但是腦海靈光一閃,白瀟瀟這賤人的這番作爲,未嘗不是幫了自己一把?!
於是,把布衣美婦救到密室,並且解了她的毒,待布衣美婦再次甦醒的時候,她人已經在了這地下密室,而德妃則告訴她,白貴妃下毒謀害她跟她女兒,她的毒解了,但她女兒的毒沒解,生命危在旦夕。
布衣美婦雖然怯弱,但是她不笨,她知道德妃有話要說,便聽着她把李代桃僵的計劃說了。布衣美婦剛開始自是不願,可德妃利用她女兒的毒威脅她,要是她不出手相救,她們母女倆都會喪命,而且依然李代桃僵!如果她同意,那她會替她照顧好她女兒,絕不會叫白瀟瀟那賤人再傷害她女兒!
布衣美婦自知自己只有一條路可選,否則女兒危矣!爲了女兒,她便答應了德妃。
倆人和平達成共識,布衣美婦從此便住到密道之下,而德妃,便成爲真正的‘德妃’。
這麼多年下來,布衣美婦偶爾也會出去,從自己女兒出落的極好就能看出,德妃做到了她的承諾,從女兒那她也知道,德妃很厲害,不管白瀟瀟怎麼出招,她都替她們母女倆遊刃有餘地接下,並且還時不時給白瀟瀟一頓苦頭吃。這一點,是布衣美婦自認自己絕對做不到的。
可是,布衣美婦沒想到會有今天這種晴天霹靂的消息突襲而來!
她好好的女兒,她好好的女兒怎麼會沒了,怎麼會說沒就沒了?!
布衣美婦哭得傷心欲絕。
這麼多年下來,她也知道德妃不可能對她女兒不利,相反,比起自己這個沒用的母妃,德妃照顧她女兒比她還要周到幾分,至少有德妃在,她的女兒在宮裡,可以完全不用看人臉色活着,這一點,絕對是她給不了的。剛剛她會質問出聲,不過是氣糊塗了。
德妃見她失魂落魄,也很愧疚,不由得看着她,再次道:“你若相信本宮,本宮可以叫白瀟瀟那賤人得到報應,你想不想親眼看看,那賤人得到報應的樣子?”
“我想,我想!”布衣美婦仰着臉,泣道:“只要你能給我女兒報仇,以後你要我做什麼,我都聽你的,我要親眼看到白瀟瀟那賤人不得好死!”
“如此最好,本宮就先回去了,你靜候本宮佳音,本宮定會叫白瀟瀟那賤人,付出慘痛代價!”德妃保證道。
德妃離開後,布衣美婦則一個人坐在石牀上,撫摸着她剛給女兒做到一半的衣服,流淚哭泣……
德妃從密室出來,躺在貴妃椅上,揉了揉眉額,心中嘆道:裳兒,不是本宮不想救你,而是你死得太突然了。
……
待君胤把冷鳳輕的內傷穩定下來,他的額頭上已經佈滿冷汗,原本剛毅的臉線,此時也浮現一抹虛弱。
“還不起來包紮,真不要命了麼!”冷鳳輕嘴上罵的兇,可那小巧的鼻尖卻矯情地酸了。
這次迎敵,雙方兩敗俱傷,雖然重創了符婆她們三人,可他們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而且比起自己,她叔的傷勢明顯更重,可是這個男人,卻不顧自己先爲她強行運功穩定傷勢,如今她的傷勢只需休息兩日便可無事,可看她叔這傷勢,若無天才地寶輔助療養,短時間內想要痊癒幾乎不可能!
冷鳳輕心頭對符婆三人的恨意不斷翻滾,但是她自知自己實力,單對上一個藍之境的地煞都十分吃了力,更別說另外兩個紫之境傳奇強者了!
此番回去,她定要努力突破,至少不要再給她叔拖後腿!
剛給她叔包紮好傷口,冷鳳輕與他分道揚鑣,他回了胤王府,而她則回了冷侯府。
是該清理那吃裡扒外的東西了!
冷鳳月冷鳳雲她們倆,尤其是冷鳳月這小賤人,她可不會再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