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過琅琊的頭頂,將他黑色的斗笠吹得一飄一飄,卻怎麼也沒有將它吹起來,似乎這個斗笠牢牢生在了頭上一般。
不過多時,琅琊便來到宮牆之處,看了看那一眼望不到邊的各個宮門,少年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異樣的興奮。
說到底,他還是一個不到弱冠之年,且初出茅廬的孩子。
縱使師父教會了他許多東西,也曾經自個兒在山上見到了不少,對於有些事兒,還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就比如拿彤微一事而言,曉得在別國一個落單的公主不該大搖大擺的出現,已經是他在思慮了很多,經歷了點事兒後才能想出來的。
如同狐狸般矯捷的身子在交錯複雜的宮裡到處穿梭,如入無人之境。
九步迴廊,六角飛亭,少年的眸子掠過一個又一個,最後落在了前宮最大的一處地方。
嘴角輕輕的揚了揚,少年的身子瞬間落到了殿外的一側,看了看四周巡視着,卻絲毫沒有發現到他的侍衛,不由更是得意了些。
然而,琅琊也開始暗道糟糕,這樣尋來尋去,何時纔是個頭啊……
早知道,應該將那隻臭狐狸帶過來的,那隻臭狐狸鼻子如此靈光,找小師妹,那簡直就是輕而易舉啊。
只是,這樣的念頭也只是在心裡一閃而過。那個小丫頭都還在那兒待着,若是沒有了臭狐狸,又出了什麼事可如何是好?
眉頭稍微挑了一下,便將此事暫時按下了,現下想來,雖是將那個臭丫頭帶在身邊,也沒有再讓他如同以往那般厭惡了。
反而,還有了種奇怪的感覺。
不過,對於琅琊來說,此處不通,自然還有別的地方。
斜着眼看了看這個三步一個侍衛守着的地方,琅琊嘴角扯出一個不屑的弧度。
縱使是他不曉得一些事兒,看模樣,也知道這裡頭待着的,定然是位高權重之人。
至於,是什麼人,琅琊心裡哼了一聲,除了那個,還能有誰?
身子一偏,整個人便如同一道鴻雁似的在開着的窗子裡貫穿而進,穩穩地落在一處簾子後面,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看着突然晃動了一下的燭光,李公公微闔的眼眸稍稍睜開了一點兒。
“陛下,奴才去將那個窗子給關上罷,夜裡風涼,陛下可得仔細身子。”瞧到那半開着的窗,再看看還在拿着一本奏摺批閱的周宇泰,李公公搖了搖頭道。
周宇泰沒有說話,眸子都沒有從奏摺上頭離開過,彷彿沒有聽到似的。
然而,即便是這樣,李公公也明白了周宇泰的意思,轉身走了過去。
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這點兒門路還摸不透的話,也枉爲親信了。
將腳步放緩,李公公不由搖了搖頭,他可真的不曉得陛下何必這麼個折騰自己。
這麼多的奏摺,今夜明顯是批不完了,何苦還在在這兒待到這般久?
實在不行,也可以……
這個念頭雖只有一瞬,但李公公卻不由自主的寒了半個身子。
這些話兒,他可不敢隨意對陛下說道,陛下當初能夠這麼果斷的下了旨對二皇子那樣,他就知道,縱使父子之情在身,還是抵不過那個人人垂涎的位置。
不過,看這模樣,大皇子與三王爺似乎對這個位置並沒有太多的表示。
大皇子他是知道的,一直以來就不熱衷。
只三王爺,便真的算是他這個常年伴君左右的人也沒有怎麼看清楚的一個人。
你說他不想要這個位置罷,他又將那兩個想要這個位置的皇子除的一乾二淨,連同他們的黨羽也被打擊得零零散散。
你說他想要這個位置罷,做了這麼些事兒後,也不再有任何要求,直接一走了之,去了邊關。
說到底,邊關能有什麼事兒?這麼些年,他一直待在哪兒,小邦國早已經被他處理得一乾二淨。
而他們的陛下也沒有表態到底如何,一日又一日,那些原本有心的大臣也歇了不少心思。
原本還有幾個人想要簇擁大皇子上位,接連給陛下上了幾封奏摺,說是二皇子之事,皆是沒有立儲所致,若東宮不空,則可爲之國之一牆。
這話兒,說得很是明顯,陛下卻也只是一笑而過,並未多做說道。
反而是後來,大皇子曉得了這事兒,當即在朝堂之上言道,父皇春秋鼎盛,這些事兒,還是不需要各位大臣現下便費心了。
這話一出,有不少大臣就立馬從那個死衚衕裡頭鑽了出來,沒有再有說此事。
爲何?
若大皇子沒有此話,他們許還得在兩人之間琢磨,但有了這番話後,他們也算是明白了一個事兒。
大皇子與三王爺兩人,今後無論是誰坐上了那個位置,也只是上頭換了人,與他們無甚干係。
而大皇子與三王爺兩人,也不需要爭搶,以以往的干係來看,誰來坐,自然不會出現當初二王爺那樣謀逆之事。
這事兒,不論是周宇泰心裡如何想,或是周子默周子謙心裡如何琢磨,三個人的不表態,反而讓這些大臣們沒有了結黨營私的興頭。
一時間,這北國朝堂倒是重新開始擰成了一股繩,其中便少了許多彎彎道道。
將窗子關好,李公公藉着跳躍了一下的火光看了看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個兒這邊人,垂了垂眸子,再度走了過去。
既是不睡,他便再去給陛下倒一杯茶罷。
不動聲色的打量着這一切,琅琊眸子裡閃過一絲作弄的光,伸手快速的打出幾個指風,御書房裡頓時陷入了一片漆黑當中。
“咦?怎的回事?”
“啊……”
“陛下……”
驚慌的聲音在御書房裡此起彼伏,李公公也不由慘白了一張臉,抹黑走向周宇泰。
這算是怎麼回事?他這不剛剛把窗子給關上了嗎?怎麼的還有風灌進來不成?
“把燈點着就好了,做什麼這般大呼小叫。”一道威嚴的聲音在殿裡頭響起,一處處叫嚷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陛下,可是有何事?”殿外,幾道聲音響起,不知道爲何自個兒守着的御書房突然就成了一片漆黑。
“無事,風灌進來,燭火被熄滅了罷,你們不用進來了,在外頭守着罷。”放下手中的硃筆,周宇泰甩了甩手腕子。
“罷了,你們也先別點亮了,就這樣,一刻鐘後再點罷。”揉了揉眉心,周宇泰有些疲倦道。
當了這麼多年的皇帝,即便是就寢也會在簾子外頭燃着燭,一堆人守着。
這樣沒有任何光亮的日子,還是自個兒在當皇子時纔有的。
就這樣看不清一絲眼前的東西,周宇泰反而覺得心靜了下來。
幾個尋着火摺子準備點燃的宮女太監聽到這句話,瞬間不敢再有動作,即便是心裡有些發虛,也不敢多說一句。
只有李公公輕輕的嘆了口氣,這麼多年,只有他能在這個時候,猜到這個皇帝心裡在想些什麼了。
正準備出去的琅琊聽着周宇泰的這一句,不知怎麼的收回了邁出去的步子,他倒是不曉得這個看起來威嚴得不行的人到底要做什麼。
從皇子,到太子,再到皇帝,周宇泰心裡一點一點回想着,眉頭時而舒展,而是緊皺。
這其中,有許多事兒,是他至今不能忘的,比如說他入主東宮之時,大婚之時,登上那個位子之時……
但是,有一件事兒,卻是周宇泰一想起來便心裡絞痛的,那便是周子潛與周子煜兩人之死。
他是一個帝王,他是冷血無情,他曉得自己的孩子在這條路上必定會……甚至他也曾經刻意去這麼做過。
只是,總有一個時候,想起那兩個孩子,周宇泰還是會不由自主的擱下手裡的硃筆,沉默許久。
到了如今,他不曉得自己這麼做是否對錯,但他知道,在他的手裡,在他即位的那個孩子的手裡,他們的北國,只能變強,不能變弱!
爲了這個,他可以讓自個兒的孩子年紀輕輕便上戰場,也可以讓他們之間表面兄友弟恭,實則你爭我鬥。
可是,到了如今,周宇泰覺得這就是一場笑話。
在他依舊看中的兩個孩子之間,他看不出來也太多的想法。
甚至他以爲一直以來都是野心勃勃的老三,都給他擺了一道。
幽幽的嘆了口氣,周宇泰嘴角扯出一絲無奈的笑,若真的是如此,那也只能他出手了。
老三即是不願去爭,那便讓他再度來逼他一逼。
“點燈罷。”周宇泰沉了沉眸子,陰鬱的神色一掃而淨,右手重新摸上了御案上的硃筆。
等了三息時間,卻依舊沒有人發出任何動靜,周宇泰眉頭一挑,正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卻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在殿裡頭響起。
“本小爺讓他們都動不了,你想讓誰點燈?”
李公公心裡警鐘大響,他就想,怎的這麼久還沒有動靜,原是有人偷偷潛了進來,“來……”
“不想他有事的話,你也最好別叫。”一道不大不小的聲音在自個兒身邊響起,李公公發現自個兒突然也動不了了,不由猛地瞪大了雙目。
琅琊輕輕的瞥了眼李公公,便專心的回過頭來對付自個兒最感興趣的人。
方纔那個老太監離這個皇帝老二近,否則,不想打草驚蛇,否則他哪裡還能喊出那麼一嗓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