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洛是被凍醒的,一隻敷在她臉上的,冰冷的掌心。她掀眸的時候看到了一臉落寞的君襲墨,星眸里布滿血絲,憔悴得不行。
她眉峰凝了下,默默地別過了頭,不想理他,也不想看到他。
“洛兒,我……”
“春花,進來伺候本宮着衣。”
“是!”
春花走進來瞧着君襲墨坐在牀邊一臉尷尬,連忙又道了個萬福,“奴婢拜見殿下,殿下要不要先出去一下?”
君襲墨看凌洛話都不想跟他說,便輕嘆一聲起來走了。剛走到門邊,就聽到她又丟了這麼一句。
“春花,以後這瑤光殿就不要隨便讓人進來了,本宮不想見外人。”
“……”春花頓了一下,不安的看了眼離開的君襲墨,才又點了點頭,“是,奴婢遵命。”
外人?
君襲墨走出門的時候,心裡拔涼拔涼的,他在她眼中竟然成了外人。所以她心裡裝着的人一直都是百里南歌麼?他永遠都趕不走他,永遠都是輸家!
“小主,你就別生殿下的氣了。他昨夜裡在外面站了一宿,都快凍成冰人了。奴婢不知道你和殿下到底怎麼了,但看得出他是真的關心你的。”
“春花,以後不要在我面前提及殿下,誰都不要提。”她冷冷道,臉色已無昔日的和藹與從容。要回到從前,這根本不可能。
她如何去釋懷?怎麼能釋懷?
她心中的君襲墨不是這樣的,他坦蕩仁愛,滿腹經綸足以傲視羣雄。可他內心竟然如此卑劣,如此不堪。
他騙了她!
他用皇室最高禮儀迎娶了她,給了她十里紅妝,但這都不是她要的。她只要一個到死都能笑傲地說一句“他此生無愧於她”的人。
可是,他們才成爲夫妻不到兩個月,他竟然用天下來威脅她,這個該死的男人!
上裝後,凌洛來到了殿外,望着四周銀裝素裹的世界,她卻沒有衝動想去玩雪。這是一個凍人心骨的世界,跟她的心一樣冷。
她站在園中凍得瑟瑟發抖,但固執地沒有回房。如果這點風霜都受不住,那她不要活了。
倒是銀閃看到這白皚皚的雪花分外亢奮,跟打雞血似得在院子裡竄過去竄過來,時而還在雪地上打滾,沾一身的雪花跟個絨球似得,特別可愛。
凌洛也被它感染了,靜靜地望着它賣萌打滾,腦袋裡都是它馱着她在山野間馳聘的畫面,特別唯美。
“小主,你身子剛好還是多披一件衣服吧。”春花拿了一件斗篷出來給凌洛披上,但依然擋不住那懾人的寒意。“小主,秋月正在熬銀耳湯,很快就可以吃了。”
“恩,這兩天可有聽到什麼新鮮的事情?”
凌洛緊了緊斗篷,走向了一旁的已經開始冒出小芽的臘梅。沒想到昨夜裡的一場雪,倒是把這些小東西給刺激了,爭先恐後地開始要綻放了。她伸手想要去摘,但很快止住了。
摘了,它們很快就死了。
“回小主,奴婢偶然聽到鳳厥宮裡的丫頭說,皇上最近每天都在鳳厥宮裡陪鳳淑妃,政事都不處理。今天甚至連早朝都不去。殿下去鳳厥宮找他,據說還被他訓了。”
凌洛聞之蹙了蹙眉,卻沒有說話。
這鳳珏在宮裡煽風點火蠱惑皇上,如果她猜得沒錯的話是爲了夜玄。那傢伙是要幹嘛呢?奪了這天下麼?
“小主,奴婢給你熬銀耳湯了,熱騰騰的,小主快過來喝吧。”
秋月在廊上喊道,喜滋滋地端着一罐子瓦罐走來,誰知道踩到落在屋檐下的殘雪頓時腳下一滑,連人帶罐子一起朝地面摔去。
凌洛頓時眼疾手快地一個飛身過去抱住了她,免去了一頓狠摔,但那瓦罐子卻摔得粉碎,裡面的銀耳湯也盡數浸入了積雪裡面。
秋月驚恐地起身瞥了眼銀耳湯,又看了眼凌洛,連忙鼻子一酸就要跪下,“奴婢該死,奴婢沒用,求小主責罰。”
“好了,不就是點銀耳湯麼?嚇着沒啊?”凌洛倒是很不以爲意,在她眼中,從來不覺得人會比物品賤。
“嗚嗚嗚……這是殿下吩咐奴婢熬了四個時辰的銀耳湯,是殿下一片心血,嗚嗚……奴婢該死,奴婢太沒用了。”
“……沒事,他問起的時候就說我已經喝了便是。”
雖然不屑君襲墨的銀耳湯,但凌洛還是捨不得責怪這小丫頭。都是爹孃生的,她若不是百里南歌養育結局會比她們還慘。
“奴婢對不起小主,對不起殿下。”
“下去吧,隨便給我熬些稀粥來好了。”
“恩,奴婢告退!”
秋月下去過後,春花像是感觸頗深,在宮裡受慣了那些冷言嘲語,還沒有那個主子會這樣寬容下人呢。
“小主,你真好。”
“傻!”
凌洛斜睨她一眼,心頭卻有些淡淡的悲哀。在這麼一個弱肉強食的時代,人命就如同螻蟻,多活一天那都是造化。
她輕嘆一聲,又走向了那片臘梅,不知道這些移栽的臘梅花在嚴冬過後又是什麼樣的。她想冰極宮,想上面那終年不敗的臘梅。
“洛姐姐,洛姐姐!”
躊躇中,殿前匆匆跑來一個纖瘦的人影,穿着粉色霓裳,像只畫眉鳥似得。凌洛莞爾一笑,走了過去。
“笑兒,你怎麼來了?”對這個古靈精怪的女孩,她還是沒有什麼嫌棄的。
“聽說你身體好了,笑兒就來看看啊。你都不知道前兩天你的樣子多麼嚇人。”
君含笑手裡拎着一個食盒,喜滋滋地走向了一旁的亭子,把裡面的東西都端了出來,全都是凌洛喜愛的點心什麼的。
盒子裡還有一個雞腿,是專門給銀閃準備的,“銀閃,過來!”
“嗷嗚!”銀閃聞之一個箭步竄過來在她腿邊蹭了蹭,含住了那香噴噴的雞腿。
“去吃吧!”君含笑揉了揉它的腦袋瓜,才又看向凌洛,“洛姐姐,你看這些點心,是不是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特地拎過來跟你一起分享呢。”
“還都是我喜歡的,你有心了。春花,去泡一壺熱茶過來吧。”
“哎!”
“洛姐姐,你身子怎麼樣了?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君含笑把凌洛上下打量了一番,瞧她氣色不錯也就放心了。
“很好啊,沒什麼不舒服的。你今天沒有去夫子那邊上學嗎?”
宮裡也有夫子專門教導皇子和宮主,像君含笑這麼大的公主就要開始學宮廷禮儀和《女論語》之類的東西。
“夫子被關入了大牢,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爲什麼?”
“就昨天早上夫子說道《女論語》裡面的事夫章時提了一下如今最得寵的鳳淑妃,結果不知道誰傳到了父皇耳朵裡,然後夫子就被押入大牢了。”
“我靠!”
凌洛嘀咕了一句,臉色變得有些難看。這鳳珏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從門客一直到宮裡的太傅,簡直變本加厲了。
“唉,父皇如今真的跟變了一個人似得,也不知道有一天會不會把我的腦袋給砍了。”
“你這是什麼話,虎毒還不食子呢,父皇怎麼會砍你腦袋呢。”凌洛輕喝道,其實有些言不由衷,被蠱惑的君傲天,興許什麼都做得出來的。
“那可難說了,對了洛姐姐,你和四皇兄是不是……”
“不要提他!”
凌洛不等君含笑把話說完就喝止了,臉色也沉了下來。若不是他威脅她,她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管他什麼太子妃不太子妃的,她不稀罕。
“其實……”
“笑兒,我有些累了得去歇一會,你自己玩吧。”
她說完就起身走向了寢宮,沒再搭理君含笑了。她訕訕地偷睨了牆角一眼,微微搖了搖頭。
牆角邊,君襲墨看到這一切也輕嘆一聲,落寞地走開了。
凌洛這次大概是真的怒了,要不然也不會對君含笑都這樣冷漠了。她其實不是一個冷漠的人,從她對秋月的寬容就能看出。
只是對他……唉!
“殿下,殿下!”他剛回到前院,王朝就急匆匆的跑了過來,臉色有些惶恐。“皇上剛纔差小李公公來請你過去一趟,很急。”
“什麼事?”他眸色一冷,有些不悅。
“奴才不曉得,但小李公公臉色很凝重,可能是大事。”
“那本宮過去看看。”
君襲墨又回頭朝瑤光殿望了一眼,心事重重地朝御書房而去。剛走到門口,裡面就飛出來無數摺子,亂七八糟地落了一地。這都是大臣們上奏的摺子,裡面有旁敲側擊彈劾鳳珏的,有含沙射影來勸君傲天的。
小李公公惶恐地走來把地上的摺子又撿了起來,看到君襲墨時默默地搖了搖頭。
“皇上正在大發雷霆,殿下你可要小心啊。”
“謝公公。”
君襲墨遲疑了一下,還是硬着頭皮走向了御書房,“兒臣聽聞父皇有事要商議,特來見過父皇。”
“進來!”
“是!”
走進御書房後,那鳳珏又在一旁的軟榻喝茶,瞧見他時詭異地笑了笑,端起茶杯優雅地喝了一口。
“聽說你宮裡有一隻小狼?”不等君襲墨跪拜君傲天就開口了,眼神有些冷冽。
“……並沒有!”君襲墨愣了一下才道,狐疑地偷睨了眼鳳珏,她正冷呲了一聲。
“四兒啊,你宮裡那隻銀白色的東西,難道不是一隻狼麼?養這東西在宮裡可是忌諱,對大家不安全。”
“那不過是一隻小狗,能對大家造成什麼威脅?”君襲墨咬牙道。
“呵呵,皇上你看,臣妾就說四兒會這樣說吧,你還不相信。”
“墨兒,珏兒昨夜裡做夢夢見一隻狼要吃她,她今天嚇得一天都心魂不定的。既然她不喜歡你那小狗,殺了吧。”
君傲天笑睨了眼鳳珏,但看君襲墨的時候眼神立馬變成了冷冽,絕對的天壤之別。
“……既然鳳淑妃這麼厭惡那隻小狗,還請淑妃娘娘跟我一起去除掉那小狗好了。”君襲墨冷然一笑,眸子掠過一抹凌厲。
這女人,是在自掘墳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