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氏和劉氏到了顧泰之的府上之後，便被這府上有些低沉的氣氛所影響了。
整個府上都是死氣沉沉的，唯有何氏的院子裡，似乎是還有些人氣兒，饒是如此，聽到的，大多也都只是些哭聲。
兩名小妾被府衙帶走，她們的性命，也算是到了頭兒，可即便如此，何氏的毒，也已是無藥可解。
顧輕眉也跟着過來了，趁着上前慰問的時候，伸手給她扶了脈，果然是毒已入心肺，神仙來了，也枉然。
想來，這顧泰之早就有了要讓何氏死的念頭，這毒，絕非一日而成。
顧輕眉看着骨瘦如柴的何氏，此時的她，面色憔悴枯橫，兩隻眼窩深陷，若是不說，誰會相信她與蘇氏的年紀不相上下？
看着她鬢間白了不少的頭髮，臉上的皺紋也十分的明顯，一雙手上，幾乎就已經沒有什麼肉了。
“弟妹放心，華美有我們兩個幫你看着，絕對不會讓她受委屈的。”
蘇氏的眼角一酸，到了這個時候，之前的恩恩怨怨，也就一筆勾銷了。
人活這一輩子，爭的是什麼？過的又是什麼？
何氏那樣精明銳利的一個人，到如今竟然已是油盡燈枯之態，說到底，也是逃不了一個罰字！
蘇氏本就心軟，此時再看到這樣的何氏，早先對她的一些成見和怨念，也都一去不返。
便是劉氏，之前常常受她欺壓排擠，此時看到這樣的一個將死之人，哪裡又還能說出什麼重話來？
“二嫂放心，華美有我們照顧着，定然不會讓你擔心。”劉氏說着，也拿帕子抹了下淚。
顧華美聽得此處，眼淚又涮涮地往下流，本就已經紅腫的眼睛，此時看上去，更讓人心疼。
“三姐別哭了，還有我們呢。”顧華蓮的眼窩也淺，見她哭，也跟着掉起淚來。
顧輕眉的眼神靜靜地落在了何氏的身上，當初自己答應饒她一命，只是沒想到，最終奪了她的性命的人，竟是二叔。
何氏的眼睛自顧輕眉進來後，便一直緊緊地鎖在了她的身上，直到顧輕眉靠近她，何氏的手突然就伸了出來，想要拉住顧輕眉。
“弟妹可是有什麼話要說？”蘇氏只以爲她是不放心兩個孩子，想要託付給她們。
不料何氏猛地搖着頭，也不知哪兒來的力道，竟然甩開了蘇氏的手，執意地伸向了顧輕眉。
顧輕眉明白她的意思，旁人不曾見到過自己的本事，唯有這位何氏，是曾見識過一二的，所以，她定然是想到了之前自己曾允諾過她的，不會傷害顧華美。
“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三妹妹，也不會讓別人傷害她。”顧輕眉伏下身，低聲在她的耳邊說了一句。
何氏的臉上總算是有了一抹笑，雖說那笑實在是太過難看，可是看到她灰暗的眸子裡，突然多了些神采，還是讓人十分驚喜的。
縱然知道她命不久矣，可是人難免總會抱有一絲希望。
顧華美一下子撲到了牀前，跪在地上，兩手趴在了牀沿兒，“娘，您千萬要挺住，不能留下我一個人！”
說着，便開始哇哇大哭。
來之前，蘇氏等人就注意到，前院兒已經開始在小心地準備着後事了。
連太醫都沒法子，何氏這毒，也的確是無藥可解了。
“華美，你先起來。有什麼話，咱們好好說，不着急！”
蘇氏讓人將顧華美攙了起來，顧輕眉看到了何氏乾裂的嘴脣動了動，“華美。”
聲音低弱，不過此時卻是顯得那麼難得。
顧華美連忙點點頭，“娘，女兒在。”
“記住，以後要聽你大姐姐的話，娘不能再陪着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要聽你大姐姐的話。咳咳。”
蘇氏總覺得這話有些不太對勁，可是也沒顧得上多想，“弟妹先別急，來，喝口水。”
“沒用了，大嫂，我知道之前是我對不起你。可是華美這孩子無辜，就算是曾經欺負過輕眉，那也是我教的。日後我不在了，還要請大嫂能多多照顧着。”
“你放心吧，我會拿她當自己的女兒來待的。”
情到深處，總是不能自已。
這話說的，可並非全是男女之情！
人都是如此，便是有再大的仇怨，到了如今這等情境，眼瞅着她快不行了，說出來的每句話，都是肺腑之言。
蘇氏亦是如此！
她是真心覺得，顧華美也是個可憐孩子，之前沒學了好，這想學好的時候，親孃又快要沒了。
女人的心，本就脆弱軟些，這會兒再聽何氏這麼一說，就更覺得對方可憐了。
“是呀，二嫂，你放心，我們都不會虧待了她的。”
顧華美心知她們現在說這話，的確是有幾分的感動在其中，心裡縱然覺得踏實了些，可是一想到母親就要離自己而去，心底的酸楚又濃了些。
“母親，您不能走！您說過的，還要看着我成親，看着我將來兒女成羣，然後來叫您一聲外祖母的。”
顧華美一邊說着，一邊已是泣不成聲了。
顧輕眉的心腸雖然硬，可是這樣的場面，難免也會有些傷懷。
被最親的人背叛、傷害，甚至是奪命，這種痛，現在只怕是只有牀上的這位何氏才知道了。
總算是尋了個空當到外頭透透氣，屋子裡的氣氛實在是太過壓抑，也太過讓人傷感了。
外面的空氣，新鮮些，似乎是還透着幾分甜絲絲的味道，顧輕眉心間平靜了不少，忍不住深吸了一大口氣！
屋內仍然時不時地傳來哭泣聲，顧輕眉的眉眼沉了沉，自己果然還是不適合這種氛圍。
太過理性，不適合那樣的場景，未免被人說成了冷血，還是自己出來待一會兒吧。
不一會兒，似乎是聽到了一陣有些急促的腳步聲，顧輕眉回頭，見顧華美似乎是暈了過去，被人架着去了偏房。
顧華蓮也跟着出來了，“大姐姐，三姐姐看起來好可憐呀。”
顧輕眉不語，當初她欺負人的時候，可是風光的很！
此一時，彼一時，果然不是隨口說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