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單兩把琴,居然擊退了數十萬人的大軍,這簡直是聞所未聞的事情,就連七七也沒想到,她和楚江南的合奏威力竟這麼大。
不過,她很清楚這一切只因爲她身後有個師父,而楚江南的內力也與他母妃的融合在一起,再加上這一次不知爲何竟普出了一段連她也無法控制的琴樂,這力量確實超乎了她的想象。
但結束之後,她累得連站都站不起來了,當夢南天的內力從她身體撤回時,她只覺得胸臆間血氣不斷在翻滾,眼前一黑,人差點就昏死過去。
但在晉國大軍的面前,她依然站得筆直,身體連晃都沒有晃過片刻,哪怕回到城中之時,站在兄弟們面前,她也是一直挺起胸膛,每走一步都是穩健而有力的。
在兄弟們的吶喊聲中,她與楚江南一起回到楚玄遲的營帳裡,可一進去她的臉色便忽然鉅變,小手落在胸口上,嘴一張,濁血立即溢了出來。
年一推着夢南天一起走到她身後,當她的手落在自己的胸口時,夢南天已經察覺出異樣。
年一也是一樣,大步上前,一把執起她的腕,他回頭看着夢南天,沉聲道:“我要給她運功,你們先出去。”
夢南天二話不說,自己轉過輪椅就要往外走。
楚江南大步過去,走到他身後,把他推了出去。
其他人也匆匆往帳外退出,大家剛出門,擡眼便看到遠處一抹身影立在風中,和風將她的衣袂揚起,那一身豪邁的風姿如此搶眼迷人。
步驚華站在那裡,目光鎖在營帳之上,雖然看不到營帳裡頭的一切,可她卻定定看着這座營帳,就連夢南天他們出來,她都似未曾察覺。
直到楚江南推着夢南天向她走來,她才猛地回過神來,視線從那頂營帳收回,對上夢南天的目光,她忽然一斂氣,轉身迅速走遠了。
夢南天眉心微皺,本想過來與她打聲招呼的,不想她竟主動躲開了自己,正想回頭問楚江南他母妃爲何如此,不料楚江南卻來到他跟前,在他開口之前,他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這是做什麼?”夢南天垂眸看着他,訝異道:“爲何跪師父?”
楚江南不說話,只是跪在那裡,低垂頭顱,看着輪椅的一角,一聲不哼。
夢南天淺嘆了一聲,看着他有幾分蒼白的臉,溫言道:“你剛纔也是運功過度,回營,師父與你好好調息一會。”
楚江南卻還是不說話,只是依然跪在那裡,有風吹來,拂起他的衣袂和青絲,飄飄揚揚,那一身出塵的風姿依然如當初那般。
五年了,五年不見,他比過去出落得更加出色而動人,這樣的男子,殿下爲何不喜歡?
不過,楚玄遲與他一樣,也是如此動人,也難怪小丫頭對他死心塌地。
這兩個孩子各有各的風姿,各有各的神韻,一般姑娘家大概也難以抉擇吧?七七無心於他,只是可惜了。
“起來吧,跪着爲師做什麼?”他向他伸出手。
楚江南卻依然不說話,只是跪在那裡,連他向他伸出手都不理會。
夢南天有幾分無奈,自己和他相處了這麼多年,這個徒兒的脾性他自然是清楚的,如此跪他,哪是對他懺悔些什麼,分明就是在生氣。
可他這徒兒也確實可愛得緊,他生氣時與一般人的表現截然不同,他生氣,就必須要讓你感覺到內疚,讓你自己主動去給他交代些什麼。
他又輕嘆了一聲,無奈道:“師父算出你在兩年前就該死去,師父一直在尋找着那個給你改命之人,卻不想在師父不在你身邊的時候,她卻已經在你生命中出現了。師父無法找到那人,自覺愧對於你,又恰逢重病了一場,康復之後已經是你命盡之日數月之後的事情,師父回來是想找你的,卻不想碰到了七七……徒兒,爲師錯了,你原諒爲師可好?”
楚江南輕吐了一口氣,這才擡起頭看着他:“師父不是說過不能再算命了嗎?再算下去,你會性命難保。”
夢南天笑了笑,他確實不能再算命,可自從算出來他的命盡之日後,他心裡便一日比一日過得沉重,爲了他也只好再破例一次。
但沒想到那三年他一直在苦苦尋覓,七七卻已無聲無息來到楚江南的身邊,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緣分是上天註定的吧。
“那你現在可以起來了嗎?”他問道。
楚江南卻又低下頭,還是跪在那裡,繼續沉默。
夢南天對他真的是完全沒轍了,伸出長指在他頭上輕輕敲了敲,他道:“東陵輕歌要害師父,當初師父是真的沒有辦法,師父雖然算到終有這麼一劫,可卻無法爲自己破除劫數,也算不出來那一劫何時會到,以哪一種方式到來。師父是真的被她害了,而不是故意躲着你。”
楚江南依然沉默着,還在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夢南天忍不住又低低笑了笑,這個徒兒還像當年那樣,讓他覺得窩心,又無奈得很。
“師父落崖之後,恰巧碰到在崖底尋找珍貴草藥的年一,是他把師父救了,可師父也在病榻上一躺就是大半年,之後師父和年一遊走天涯,只爲尋找那個可以爲你改命的女子。”
楚江南向他叩了個頭,終於還是爬了起來,推着他往前方走去:“師父,你的營帳在哪裡?”
“前頭右手第三格。”這孩子終於是不再生氣了,夢南天只覺得又是好笑,又是無奈。
其實這徒兒氣度算得上不差,自己又是他尊敬的師父,他自然不會真的想要和他慪氣。
只不過心裡有一口悶氣堵着,怪他一走便是數年,一直不給他捎去半點音信,讓他以爲自己真的已經不在人間,傷心了這麼多年,不讓他把這口怨氣發泄出來,他便一直高興不起來罷了。
現在,總算是發泄完了吧?
等進了營帳之後,楚江南才命人送來熱水,給他泡上一壺茶,倒上一杯雙手遞到他面前:“師父,剛纔得罪了。”
“你還知道得罪了師父。”夢南天擡眸瞅了他一眼,笑道:“哪有當徒弟的如此逼迫師父?”
“哪有當師父的如此欺騙自己徒兒?”楚江南接了一句口,立即頂了回去。
夢南天無話可說,明知道這個徒兒緊張自己,可卻隱瞞了他這麼多年自己還活着的事情,他確實不該。
“好,師父錯了,但不是已經向你認錯了嗎?難道你還要爲師跪下來向你賠罪不成?”
“若你能行走,走過來跪在我面前,我倒也不介意。”楚江南在他身邊坐了下去,也給自己倒上一杯清茶。
夢南天白了他一眼,怨念道:“不分尊卑,沒大沒小,你這個小鬼。”
“師父,徒兒已經長大了。”還小鬼小鬼這樣叫他,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小夥子了。
“長大了,在師父眼裡還不是小鬼一個?”夢南天嚐了一口茶水,忽然想起了什麼,眼底淌過絲絲異樣的光亮:“有件事,師父希望能聽到你的真話。”
楚江南不說話,只是安靜聽着。
夢南天問道:“你喜不喜歡七丫頭?想不想她當你的娘子?”
“喜歡。”楚江南連想都不想,直接回答道:“想,很想,想了兩年多,無時無刻不在想。”
“那爲何不鼓起勇氣去追求她,讓她知道你對她不僅僅只有兄妹之情?”
楚江南搖了搖頭,捏着手裡的杯子輕輕轉着:“她心中只有四皇兄,我不願讓他們倆爲難,更不想看到她不開心的模樣。”
“那你就把自己心中的感情壓抑在心底,一直不透露嗎?”夢南天淺嘆了聲,沒想到他徒兒竟還是這種性情中人,他搖頭道:“你可知道天涯海角本就是一對?你和她生生世世不斷輪迴糾纏,你們的感情每一輩子都必然糾纏在一起,那是天命所歸,是命中註定的情緣。”
“你不是說天命是可以改的嗎?我的命不也已經被她改了?我本該死在兩年前的,是不是?”楚江南笑了笑,對着師父的時候,心裡有什麼便說什麼,他們倆之間的交談從來就沒有任何阻攔。
夢南天淺聲道:“若你死在兩年前,那這一世的情緣便算是過去了,可是,她卻把你救回來了。既然救了你,便是說你們這一生依然要糾纏在一起,至死方休,你不死,便是她死。”
“師父……”楚江南心頭一緊,捏着杯子的長指不自覺緊了數分,他盯着夢南天訝異道:“師父,此事可是當真?”
“師父爲了給你們算命,這雙腿大概是徹底好不起來了,至於是真是假,或許只有應驗了才能知道。”
“師父,此事不可開玩笑。”若說等應驗了,那不是說等七七死去嗎?那怎麼可以!
“其實有些事情,師父還是算不透。”夢南天習慣性把手擡了起來,放在自己面前。
楚江南卻忽然一揮手,一把握上他的手,把他的手拉了下來,沉聲道:“師父,不能再算了,你爲了算命已經付出了太大的代價,再算下去,徒兒只怕你這次不是裝死,而是真的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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