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煙開始搖頭,她知道,她都知道,他的體內有很多毒素,很多很多,她解得了一種,卻又偏偏引起了另一種人,然後,他的體內無數種毒就開始反應,又產生新的毒素……周而復始。
她知道他比誰都痛苦。
可是,他從來不說自己的痛,也不讓人知道他的苦。很多很多的時候,他總是很沉默,很沉默地想着如姬。更多更多的時候,他病發,也忍着疼,輕輕地對她笑笑說,含煙,沒有你可怎麼好。本王都不知能熬到幾時。
他知道,他更想說的,是不知能不能熬到再見到如姬的那一日……
所以,她拼命地研製解藥,一種又一種,他反覆的嘗試,一次又一次,沒有用,都沒有用。
雖然總說沒有大礙,可是那些殘留在他體內的毒素,卻一直都沒有剔除乾淨。
所以,她一刻都不能離開他,她怕自己離開他一刻,他突然間病發了,都沒有人知道他難過。
很多時候,她也知道自己很沒用,明明知道他病發了,知道他突然笑了或者沉默了,或者一閃而過的沉默是怎麼,她卻不能去揭穿他。
她只能陪着他笑或者沉默,然後說着無關緊要的話題。
她想,如果連在那種時候,和他說着無關緊要的話題的人都不在的話,他一定一定,會更加更加痛苦吧……
如果她不在的話,他會卸下僞裝嗎?
不會的吧。不會的呢……只有在如姬的面前,他纔可以像個孩子一樣,哭出來……
痛就哭出來……!
所以,她一定要找到如姬!……
有時有些想法很致命,比如,王爺你,愛上的人是我,該有多好……
她只想過一次,然後驚到了。她也覺得自己對王爺早已超出了朋友或者恩人的界限,這樣無怨無悔的付出是不正常的……可是她還是任由這樣的不正常,一路延續到了現在。
如果開口的話,一切就會玩完的吧……
所以,就這樣,變成了最好的最好的最好的朋友,超過朋友界限的朋友,不說一句話也能懂的彼此的朋友,可以將自己的後背交給對方的那一種朋友……
“如今,加上這巨蟒的劇毒,他,已經無力迴天了。”宮影羽冷冷地說着,鬆開了姬鈞拓的脖頸。
砰地一聲,少年摔在地上。
宛若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在那一刻碎裂。
含煙覺得自己的心,被什麼擰緊了,很緊很緊,扯得很痛很痛。這麼多年來,自己的生活重心,全部在這個男人的身上,要怎麼去接受這樣的現實……
自己,就算讀了再多醫術,救過再多的人也好,卻救不了他的事實……
“所以,還是讓本宮幫你,親手解決了他吧,這樣,他纔會少一些痛苦,你也早一點擺脫痛苦——”
咔嚓,彷彿有筋脈斷裂的聲音,充斥在這空氣之中——
*
“啊——”秦如沫猛然從牀上坐了起來。
她的頭上全都是汗,細密的汗。她做了奇怪的夢,夢見自己整個人都被撕裂了一樣地痛,可是,她卻找不到痛的來源!
小拓——小拓——
她的腦海彷彿地浮現這兩個字。
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再也回不來了一樣……
嘩啦——
房門猛然被打開了。
詭端着藥進來,只見她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
“該吃藥了。”
這味藥裡,混着莫伊痕的血肉,這是她每日都要承受的煉獄,她想,也許這也是她連連做噩夢的原因……
她從沒有想過,竟然有這樣一天,她要以他的血肉爲藥引,才能續命。
她能強撐着意識到今天,也不過是爲了要見姬鈞拓一面!
如今,莫伊痕已經死了……
她可以去見小拓了……
但是,她又清楚的知道,父王不會讓她去見小拓。父王和小拓究竟有怎樣的糾葛!?
詭曾經說過的吧……
大概也能猜到幾分……
父王是容不下小拓的……
但是,她的心,她的心好亂好亂……
已經無法再平靜下去了……
“詭。”
“嗯?”
“你有,真心的愛過一個人嗎?”秦如沫擡頭去看詭。
他只帶着一張面具,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她隱約感覺到,那個男人的身體輕微地顫了顫,然後,他喂她吃藥的動作略微有些停頓。
“你還是不能召喚萬獸嗎?”詭莫名地問了一句完全不搭嘎的問題。
“嗯,自從中了五日煙,就一點也無法做到了。”所以,她也失去了雪狼的消息。
她以爲他避開了剛纔的問題,誰知他彷彿已在那短暫的問答中調整了心情,回她,“真心愛過的人吶,郡主覺得呢?”
“有的吧。”
詭的目光有些空洞——
有的啊,當然有的……
爲了那個人,曾經不惜一切代價成爲天下第一。所以,墮落到今天這樣的地步的自己,真是可憐到了極點呢。所以啊,那些爲了心愛的人妖去爭奪第一的蠢貨,總是讓他看到過去愚蠢的自己。他不干涉,只是,他早已遇見了結局。
所以啊,少主,還真是讓人擔心的孩子呢。
“我擁有天下第一的美貌,可我還是覺得自己配不上她。”詭對秦如沫淡淡地笑了笑。愛情啊,果然會讓一個很自信的人變得很自卑呢,這是,最差的愛情吧……
因爲,那個人的心,並不在他的身上,所以他以爲,是因爲自己不夠好。
所以,他修煉他的武功……想要天下第一。
然後,他毀了自己的容貌……
接着,他毀了他的一生。
可是那個人啊……
可是,那個人啊……卻一眼都沒有回頭看過他……
“那,她呢?”秦如沫輕輕地問。
“真的愛情啊,是爲了那個人,連死都不會顧的。可是呢,真的愛情啊,更是,明知對方已經不可能活過來了,還是強撐着最後一絲力氣,小心翼翼地活下去。”詭這樣說道。
秦如沫失神了。
沒有想到,那個冷若冰霜,腦海裡只有醫書的男人,也有過一個摯愛的人。
但是那個人……
已經,死了嗎?
是死了,嗎?
詭看着秦如沫的時候,好像透過她回憶起了什麼,然後,她從他的眼裡看到了一絲惋惜。
是,死了吧……
死在了他最美麗的年華,給了他最沉重的一擊。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相信她還沒有死。那個人,還在努力呢……
可是啊,果然還是,已經死了吧……
宮主生出那樣不切實際的想法,是生病了吧……
是說明,他愛得更深,愛得更加不理智吧……
所以啊,那個人,纔會愛上宮主,而不是自己的吧!
師妹,你說,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