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燦然一笑,傾瀉在她身上的又清又白的月光也隨之流轉,這方天地頓時失了顏色。
簡世鳴怔了怔,突然忘記自己要質問她什麼,緩緩伸手就向她臉上撫去,想要將這美好攥在手中。
直到探出去的手落空,那抹人影如風一般從他指尖溜走,他才又清醒過來,狹長的眸子一點點深了起來,聲音卻柔和的如這微涼的夜色,“阿梨,你究竟想要說什麼?”
“簡王爺!”沐阿梨又後退一步,與他保持着一個既不會引起他的警覺,又相對安全的距離,“我要你告訴我,你喜不喜歡太后娘娘?喜不喜歡樑蘭芝?”
簡世鳴轉眸望了眼她身後巍峨的宮門,又移回目光到她瑩白的小臉上,喟然輕嘆了口氣,“你明明知道的。”
“那只是我的猜測,做不得數!”
“是嗎?”
他月白色的錦袍一動,向沐阿梨逼近了一步。
沐阿梨神色繃緊,後退。
簡世鳴卻忽然轉身,伸手撫上沉重的宮門,用力一推。
“嘎吱吱!”宮門嘆息着打開,如銀的月色當即蜂擁而入。
沐阿梨的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只是沉重的宮門後,只有月色霸佔的一片泛着銀白色光澤的空地,再無其他。
沐阿梨狂跳的心漸漸平穩,嗤笑一聲,清冽的眼眸似笑非笑的望向立在宮門正中的簡世鳴,“簡王爺在找什麼?太后娘娘?嗤——”
簡世鳴的心絃被這一聲嗤笑撥動,他緩緩轉身,眼角眉梢已浮上一抹笑意,不過對他自己剛纔的舉動倒也坦誠,“阿梨!本王適才以爲你是故意問那些話給太后聽的。不過現在,本王知道,是本王錯了!”
“那你可喜歡太后?”沐阿梨雖不確定落葉和樑蘭芝藏在了何處,但卻肯定樑蘭芝一定能聽到她與簡世鳴的對話。
“阿梨!”簡世鳴輕嘆一聲,“你如此執着這個問題,是因爲你在意本王嗎?”
沐阿梨神色一滯,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繼而眉眼一彎,“好奇!不行嗎?”
“好奇?”簡世鳴咀嚼着這個詞,好似是在思索沐阿梨所言有幾分真,幾分假?一雙狹長的眸子也緊緊鎖着她,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變化。
“王爺不願說,那就罷了!”沐阿梨垂下眼眸衝簡世鳴福了一福,轉身而去。
只是才走了一步,手臂驟然一緊,她清冽的眼底極快的閃過一抹厭惡,擡手將自己的手臂從簡世鳴手中掙出,“王爺有何吩咐?”
“你不是問本王喜不喜歡太后?”簡世鳴忍住將眼前月光下的女子擁入懷中的衝動,“本王現在就告訴你,本王不喜歡!本王喜歡的人,是你!你這麼聰明,又善於算計人心,不會看不出來吧?”
他忽然垂首,如畫的眉眼驟然湊近沐阿梨,深邃的目光硬生生擠入她清澈的眼眸中,想要從那看穿她的心,抓住她的心,“你知道本王喜歡你的,對嗎?”
此刻,簡世鳴狹長的眼眸中沒有慣有的溫柔笑意,有的只是明目張膽的七個大字,沐阿梨,我喜歡你!
如此直白,又如此迫切、真誠!
這樣的簡世鳴,這樣的目光,是沐阿梨從來沒有見過的,從來、從來都沒有見過的。
她後退了一步,有些慌亂的別開了眼眸,她只不過是想要幫樑蘭芝看清簡世鳴的真面目,讓樑家與簡世鳴互鬥,可不想搭上她自己。
“王爺說笑了!”她的眸子望着遠處月光下好似籠着輕紗的樹木,“無論你喜不喜歡,都是王爺自己的事情!今晚,是阿梨逾越了!”
“沐阿梨!”在沐阿梨轉身的剎那,簡世鳴的聲音驟然冷了下來,“本王的心思,已說給你聽,你的心呢?你定然知道,本王要的是什麼?”
從來他遇到的女子,最多,他也不過是希望得到那個人,是那些女子一個個眼巴巴的將自己的真心捧到他面前,還要怪他不珍惜,而那些,卻從來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從來沒有渴望過哪個女子,如他對沐阿梨一般,他從來沒有那麼有耐心的對過一個女子,如他對沐阿梨一般!
他最恨被人利用,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中,可縱使在葉城的那晚,縱使沐阿梨撕掉了所有的僞裝,赤果果的告訴他,她一直在利用他,一直將他當做跳樑小醜。
他恨到了極致、怒到了極致!可彎弓搭箭、弓弦拉起,對準那漫漫風雪中柔弱又倔強的身影時,他是真的、真的下不去手!
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一天,他也會有下不去手的時候!
葉城城外,她裸着手臂依在百里瀧的懷中,說他是瘋狗,他心中恨到了極致,怒到了極致,可卻一心想要百里瀧死,對她,依舊沒有動任何的殺心。
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一天,他也會心軟至此!
就如此刻,他心中清楚的明白,沐阿梨將他堵在慈寧宮門口,質問他喜不喜歡樑蘭芝,一定是別有用心的!
可縱使如此,他也願坦露他的心。
他要她臣服在他的腳下,不僅僅是她的人,還有她的心。否則,他就不會任由她將他每日送去的禮物丟出去。
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一天,他會對一個女子是這般的耐心!
“沐阿梨,告訴本王,你的心呢?”簡世鳴望向那個凝住的背影逼問道。
沐阿梨緩緩轉身,眼前簡世鳴迫切、灼熱的眼眸讓她有些陌生。不過,她已沒有心思去探究更多。
她脣角浮起一抹淺淺的笑意,清冽的眼眸中浮起一抹暖色,“簡王爺不是知道嗎?我的心,早就給了瀧大人!”
簡世鳴的心一痛,寬袖中的手驟然攥成拳,骨節分明,“若是沒有了百里瀧呢?”爲了她,他可以改變他的計劃。
“呵呵呵!”沐阿梨輕笑一聲,聲音輕輕淺淺、煞是溫柔,“那也沒有我沐阿梨!”
“他就那麼好?”他不甘心!不甘心!他有哪裡比不上百里瀧?
他百里瀧貴爲天璃守護者,他簡世鳴卻也是權傾天下,比他百里瀧,分毫不差!
他百里瀧手握重兵,可以劍指朝野,他簡世鳴卻掌控整個朝堂,頃刻間,便可以讓天璃大廈傾塌,比他百里瀧,分毫不差!
他百里瀧有秋子初的萬寶閣,富甲天下,他簡世鳴也有餘江南名下的產業,亦富可敵國,比他百里瀧,分毫不差!
“是的!他就那麼好!這世間所有美好的詞彙都形容不出他的好!”沐阿梨聲音淺淺,眼眸暖暖。
可簡世鳴卻清楚的明白,她眼底的那抹溫暖,那抹溫柔不是對他,而是對百里瀧。
這種認知,讓他心痛,讓他妒忌,讓他發狂。
“沐阿梨,你知道百里瀧現在何處?”他的臉色陰沉如水,狹長的眼眸閃爍着地獄般的幽光,“他在北疆!倘若此刻北戎舉兵來犯,天璃軍中暴亂,你覺得,他穩住軍心、擊退北戎、保住性命的可能性,有幾成?”
軍中暴亂?簡世鳴的意思是說北疆軍中有他的人?這些人的暴亂還不可怕,可怕的是在百里瀧奮力狙擊北戎時,他們在背後給他一刀。
沐阿梨的心,瞬間亂如麻。
她努力壓制住心底驟然涌出的恐慌,“簡王爺,阿梨實在不明白,這天璃毀了,對你,有什麼好處?再者,拓跋青可是雷洪的主子,他如今就在金陵,雷洪會置他的性命與不顧而犯我天璃?呵呵!簡王爺,你也太異想天開了!”
“沐阿梨,你是在試探本王嗎?”簡世鳴狹長的眼眸一眯,“那本王就告訴你,第一,即便軍中暴亂,毀掉的也不過是百里瀧和百里瀧的親信,不是天璃。即便是天璃,與本王而言,也沒有任何的壞處!第二,拓跋青,一個能被你當棋子肆意利用的皇子,雷洪會真心臣服與他嗎?”
沐阿梨心中的慌亂愈甚,這也正是她一直想不通的地方。北戎的三位皇子中,最無能的就是拓跋青!而雷洪,未遇到百里瀧之前,卻是北戎的常勝將軍,可在這幾位皇子的角逐中,卻選擇追隨了最無能的拓跋青。
“王爺的意思是,你與雷洪很熟?”沐阿梨眼眸驟然一亮。
“阿梨說笑了,本王身居金陵,怎麼可能會與北戎的將軍很熟?”簡世鳴一步步走近沐阿梨,“本王的意思是說,瀧大人的安危就係在你身上。”
沐阿梨一步步後退,將寬大的衣袖稍稍向上拉起,露出手腕上纏繞的絲絲,“既如此,那阿梨就更應該保護好自己,不讓瀧大人分心了!”
簡世鳴將一支短哨湊到脣邊,輕輕一吹。隨着一個低沉的哨音,十幾只黑鳥驟然衝了過來,在兩人頭頂盤旋打轉,在地面投出一片斑駁的光影。
手腕上纏繞的絲絲當下開始躁動不安!一隻黑鳥,絲絲已然不是對手,十幾只……
沐阿梨一把將衣袖放下,垂下手臂,將絲絲遮掩。
簡世鳴脣角揚起淡淡的笑容,伸手再次朝沐阿梨臉上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