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大人也是這般認爲嗎?”百里瀧低低的聲音響起,聽不出喜怒。
衆人只靜默不語,唯有禮部尚書跪下叩頭、一片真誠道,“還請瀧大人三思!”
“本王的確要三思!”百里瀧低低的聲音帶着淡淡的譏諷,“紫葉!”
他話音落下,一抹黑影便從他身邊顯現,不顧衆人的驚愕,已然朗聲開口道,“禮部尚書李萬年,原南慶府同固縣人氏,十八歲之時,攜妹入金陵趕考,連考三年,落第三年。二十一歲那年,聽聞此次主考官是樑仲文,也就是之前右相大人樑德軒的父親,便將妹妹李沁兒賣入樑府爲婢。”
“當年,李萬年以探花身份金榜題名。而機緣巧合,樑德軒對其妹妹李沁兒一見鍾情,取其爲妻,從此之後,李大人便平步青雲,年年擢升,直到禮部尚書之職。”
“在此期間,李大人年二十三歲,任從事之職時,搶佔楚館歌女至死,李大人年二十六歲,任長史之時,縱馬踩傷母子兩人,同年底,因圈禁土地,火燒民宅,致三人死亡。”
“李大人年三十三歲之時,任員外郎,搶佔地方官員趙成福之妾,其妾不從,將其凌虐致死,之後,又栽贓嫁禍趙成福,使其含冤致死,李大人年四十二之時,任……”
“夠了!”百里瀧擺手制止紫葉再說下去,鳳眸似笑非笑的盯着禮部尚書李萬年,“李大人,本王說的這些可有一絲一毫的紕漏?你身上的這些人命,萬死都不夠吧?”
李萬年面如土灰,整個人幾乎癱軟在地。這些事情,他以爲已經隨着歲月都掩埋在塵埃之中,沒想到竟然還有被扒出來的一天?
他想矢口否認,可這一樁樁、一件件,無論發生的時間,還是當時他所處的位置,紫葉都說得清清楚楚,他怕再沒有反駁的餘地?
他求救的目光望向簡世鳴,簡世鳴卻低垂着眼簾,並不看他。呵呵!李萬年苦笑一聲,或許從一開始,他便站錯了隊伍。
大殿中亦是一片靜默,所有人都默默仔細回想,自己這一生可有什麼污跡?可越回憶,越心驚。他們能封侯拜相,他們能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手,總是不那麼幹淨。即便自己手上乾淨,但身邊的人,卻也總有那麼一兩個不乾淨的。
終於,有人跪下揚聲道,“瀧大人娶妻,乃是瀧大人的家事,只要瀧大人滿意,旁人無權置喙!”
“張大人所言極是!蘭梨郡主蕙質蘭心,就連皇上與太后都讚不絕口,與瀧大人乃是天作之合!”
“恭賀瀧大人!恭賀蘭梨郡主!”
百里瀧脣角一點點勾起,浮起一抹嘲諷的輕笑,想對他的阿梨說三道四,就憑他們,也配?
“來人!”他朗聲道,“將李萬年拉下去,割掉舌頭,懸掛於宮門之上一月。本王要諸位朝臣每日警醒自己的一言一行。若有再犯者,本王可不會如今日這般好說話了!”
這還好說話?衆人心中腹誹,可卻不敢質疑半分。
見衆人靜默,百里瀧這才垂眸望向懷中緊緊靠着他的人兒,垂首在她耳邊低語,“一切有本王!”想非議她,也先看看自己的命夠不夠長?
沐阿梨頷首,眉眼彎彎的衝百里瀧燦然一笑,這種被人擋在身後的感覺,真好。
只是兩人之間的溫情脈脈,落在簡世鳴眼中是分外的刺眼,他狹長的眸子一深,已然道,“前幾日,郡主還說瀧大人出門在外,一封信也沒有寫給郡主,所以對瀧大人恨之入骨。這才幾日功夫,郡主的心思就又變了。”
“嗯?”百里瀧未擡眸,只在沐阿梨耳邊輕嗯一聲。其意思顯然是,怎麼還有這事,本王怎麼不知道?
沐阿梨橫了百里瀧一眼,你不會不知道我是在故意騙他吧?
繼而,她輕笑一聲,似笑非笑的望向簡世鳴道,“簡王爺還是人人稱讚的至情至性之人,怎麼連這都不明白?女子口中說的恨,多半是愛。我說我恨瀧大人入骨,意思是我對他的思念、愛慕已入骨。”
簡世鳴臉上的笑容僵住,滿殿衆人垂下了眼眸。
沐阿梨的言行舉止雖大大的與禮不合,但禮部尚書都被割了舌頭掛去了宮門外,他們,還能說什麼?只能裝作聽不到。
“本王對你的思念、愛慕,亦,入骨!”百里瀧低低迴應了沐阿梨一句。只是這一句,他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所以,聽得殿中衆人又是一怔。
沐阿梨莞爾,滿殿的朝臣已淡出她的視線,眼前唯有這個輪廓分明,鳳眸瀲灩的男子。
“瀧大人,”她忽然有些懊惱的開口,“我前幾日在宮中的時候,將你送我的扳指丟了。”
“一個扳指而已,不必在意。本王再送你便是。”
“可再送的,也不是丟掉的那一個,我很喜歡那個。”
“丟在哪裡了?”
“就在宮中。”
“司徒!帶人給本王去找,每一個角落,都要找仔細了。”百里瀧當即揚聲道。
“瀧大人!”簡世鳴再也耐不住,出聲道,“如此,怕是會驚擾了太后與皇上吧?”什麼找扳指,這明擺着是百里瀧要搜宮?至於百里瀧要搜的,也根本不是什麼扳指,而是皇上或者廣陵王吧?
“太后?皇上?”百里瀧眉梢微挑,太后已死,皇上被囚,用這些嚇唬他?“若是本王驚擾了太后或者皇上,那簡王爺便讓太后或者皇上親自來與本王說!只是,本王愛妃要的東西,誰敢不讓本王找?”
百里瀧驟然拔高了聲音,冰冷的目光在大殿中掃了一圈。
衆人低眉垂首。有李萬年的事情在前,無論百里瀧要做什麼,他們也不敢多說半句。
簡世鳴望了一眼已大步向殿門外而去的司徒赫,知道攔是已經攔不住了。
原來,從一開始,百里瀧帶着沐阿梨高調出現在朝陽殿,又拋出婚事,又打壓李萬年,便是爲了讓無人敢反對他搜宮。
他當即轉了心思道,,“既然是郡主鍾愛之物,那不如本王也差忠勇侯帶人一起去找?”
“如此,阿梨便多謝簡王爺了。”沐阿梨笑盈盈的望向簡世鳴道謝,繼而轉眸看向百里瀧,“瀧大人,你不是說今日還差人特意爲簡王爺排了一出歌舞嗎?”
“哦,阿梨不說,本王差點就忘了。”百里瀧瞥了眼簡世鳴道,“本王敢打賭,這歌舞,簡王爺會喜歡的。”
簡世鳴從追着司徒赫出門的忠勇侯身上收回目光,未置可否。歌舞,他現在哪還有心思欣賞歌舞?如今有百里瀧撐腰,司徒赫怕是更不會將忠勇侯放在眼裡,這兩人若萬一起了衝突,到時候倒黴的怕還是忠勇侯,還是他。
“野有蔓草,零露薄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黃鶯出谷般的歌聲讓朝陽殿壓抑的氣氛一鬆,當下又有歡快的琴聲響起。
一個白衣女子,戴着面紗,雙眼也被白色的絹布矇住,披散着長髮,赤足,旋轉着,從殿門口一直轉到了殿中。
而這期間,那婉轉悠揚的歌聲也沒有停歇半分。
衆人的目光都被這白衣白紗的女子所吸引,再也來不及去多想殿外的事宜。
一曲終了,餘音繞樑。
衆人還沉浸其中不能回神,百里瀧已然望向臉色有些不自然的簡世鳴,“簡王爺,覺得這歌舞如何?原本,本王是打算將她做禮物送給簡王爺的。可這數日來,也不見簡王爺去千歲府討要,本王以爲簡王爺怕是不喜歡吧?”
說着,不等簡世鳴開口,他已然又掃向殿內衆人道,“這歌女,不知哪位大人喜歡,本王便送給他了。”
歌聲悅耳,舞姿撩人,這種歌女,誰不想要?只是眸光在百里瀧和簡世鳴難看的臉色上打了個轉,衆人便心知肚明,這歌女絕非這麼簡單。
見衆人不語,百里瀧纔看向清揚道,“清揚!既然他們不選,你就來選!這滿殿的大人、公子,你喜歡哪個?本王爲你做主。”
“真的?”清揚歡喜的一把扯下眼睛上蒙着的白色絹布,狹長的眸子掃過簡世鳴時突然怔住,眼神再也從簡世鳴臉上移不開了。
她驚訝的一步步走向簡世鳴,站在他面前,“你,你爲什麼和我長得一樣?”
爲什麼?簡世鳴的眼眸深了深,他也想知道爲什麼?
大殿一片驚疑之聲,清揚從簡世鳴這得不到回答,就轉眸去看百里瀧,“瀧大人,他是誰?爲什麼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說着,清揚一把扯下臉上的面紗,指點着自己的眼眸、眉毛,“你看,眼睛一樣,眉毛也一樣,鼻子也一樣,是不是?”
百里瀧的鳳眸在清揚和簡世鳴身上流轉一圈,恍然道,“清揚姑娘如此一說,本王才發現,你們的確是長得十分相像。”
“是啊!”沐阿梨脣角勾起,淺笑着附和道,“清揚姑娘與簡王爺長得可真像,比雨旋郡主更像是簡王爺嫡親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