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回了別墅。
整個區域內，都是一級戒備。
別墅暫請的女傭是個老實本分的普通人，看到周圍一圈配槍的，就嚇得瑟瑟發抖。等到唐北堯抱着喬慕出現，她更是盯着喬慕背上的血，看直了眼……
她的僱主，到底是做什麼的？
“咚！”
不等唐北堯開口吩咐，女傭直接嚇暈了過去。
“呃……”保鏢也是面色愕然，連忙搶在前面，“唐少，我叫醒她！”畢竟不是唐宅的傭人，沒見過世面，膽子太小。
“不用了。”唐北堯皺眉，給了個眼神，“弄出去。”
就算叫醒了，難道還指望她做事？
“拿醫藥箱上來。”唐北堯轉頭，吩咐跟在另一側的保鏢，然後才緊了緊抱在懷裡的人，低聲安慰，“傭人不行，我幫你。”
…………
臥室。
保鏢送了醫藥箱過來，根本不敢往裡探頭，遞上東西就走了。
臥室內，喬慕剛脫掉衣服。
她自己能動、能走，她只是前所未有的疲憊，腦海裡空空蕩蕩的，閉上眼睛，就是常茜最後帶着淚跟她說的那句——
“喬慕，謝謝你來參加我的婚禮！謝謝！”
胸口，窒悶得難受。
她擰開淋浴間的花灑，直接走入了那片水霧之中……她想洗個澡！洗掉身上的灰塵，洗掉身上的血腥，最好把記憶也沖刷掉！
“你幹什麼！”才進去沒一會兒，身後便傳來唐北堯的低喝。
接着，胳膊上一重，她被一股大力，直接拽出了淋浴間。
唐北堯面色慍怒，手上還拿着醫藥箱，他沒有地方放，只能重重地擱在洗手檯上，然後找浴巾去裹住她的身體：“你身上的傷不管了嗎？”
洗澡？
她不怕感染？
難道每次死掉一個朋友，她就要進入不要命模式？
“我沒那麼嚴重。”喬慕喃喃地回答，她的腦袋本來是放空的，被他這麼一吼，反而恢復了些許清醒，“就背上一點點……”
她背身去，放下了浴巾讓他看。
那是被流彈擦傷的，她能感覺得到隱隱的刺痛，應該是有一道流血的口子，但不嚴重，就像被鋒利的紙張劃傷一樣。
她身上，只有跌下樓梯，摔出的那大大小小的淤傷。
“我真的想洗個澡。”喬慕拉上浴巾，靜靜地轉過身來，“我腦袋好空……我想沖沖水……”她還沒從不知所措的情緒中緩過來。
唐北堯蹙眉。
他本欲堅持的，但是看到她溼漉漉的眼睛，看到她還處在驚惶中的眼神，他最終還是頹然地敗下陣來：“好……我幫你。”
“不用的。”她只是身上有點疼而已，還不至於連澡都洗不成。
喬慕推拒。
她沒拿開身上的浴巾，就這麼怔怔地走回去，就像淋雨那樣，重新走回那片水簾之中。她需要這樣的逃避，也需要這樣的清醒。
身後傳來細小的動靜，唐北堯卻始終沒有開門出去。
喬慕停頓了半晌，才疑惑地轉回身去——
他竟然脫掉了衣服，赤着上身，站在她的一步之遙。看到她回頭，唐北堯才笑笑，然後上前一步，一併踏入這片水霧之中。
“我陪你。”
他只說了這麼一句，就站在她身邊，不再有半點打擾。
喬慕的心尖微微泛酸。
她知道，唐北堯不是來陪她洗澡的，他是來陪她“淋雨”的。他沒有言明，但是卻用這種無聲的方式，試圖將她從惶惑中帶出來。
他是懂她的。
“謝謝。”喬慕垂着頭，悶悶地出聲。
只是，不知道在這麼大的水聲中，他聽到了沒有？
…………
“今天的事情，是我考慮不周。”上藥的時候，唐北堯才正式開口，嗓音冷沉，似經過一番思索，“既然他今天放過了你，應該不會再找你的麻煩。”
農場的事件，他了解了個大概。
再加上之前在A市監獄的那次……
很顯然，K先生確實不是衝着喬慕來的！這點，可以放心。
“你想回A市嗎？或者去其他地方？”唐北堯在她的後背貼上傷口貼，動作輕柔，語氣也是不急不緩的，“都比這裡好，你不會再遇到他。”
“這件事情，到此爲止，你也不用再管了……”
“其他的，我會解決。”
“……”
……
一直都是唐北堯在說話。
喬慕心裡很清楚，這個時候，她只需要點個頭，或者“嗯”一聲，她馬上能離開滇城，離開這些紛擾，和這裡的黑暗慘烈撇得乾乾淨淨。
她什麼都不用管。
她什麼都不用知道。
她只要把滇城的一切忘掉就好。
……
她很想這麼做。
可是，唐北堯說，其他的，他會解決。
難道她要一走了之，然後放他在這裡獨自面對這些嗎？雖然，這本來就是他的世界，本來就是她走不進去的世界……
不！
不能總是這樣！
喬慕暗暗握緊了拳頭，心中陡然滋生了一個無比大膽的想法……
“喬慕，你聽到我說話了嗎？”終於上完了藥，唐北堯輕嘆一聲，幫她拉好了衣服，然後把她從半趴的姿勢拉起來，抱在了懷裡。
“聽到了。”可她卻不想那樣去做。
喬慕仰頭，她想到了南溟在關鍵時刻的詢問，忍不住開口問他：“他爲什麼要殺唐決？”
唐北堯一愣。
他還沒有回過神來，喬慕已問出下一句：“他和你長得有點像……你們……是不是有什麼關係？他爲什麼針對你？”當得知南溟就是K先生時，這種猜想就自然而然產生了。
“沒什麼意義。”唐北堯笑笑，目光不動聲色地移開，“有些事情，不知道更好。”
知道了，就回不了頭了。
“你告訴我！”喬慕執拗地拉住他的衣袖，不給他放開自己離開的機會，“……我也陪你！”他心中的事，她也可以陪着一同承擔。
“喬慕，故事很長……”
“那你慢慢跟我說！”她堅持。
唐北堯失笑。
他摸了摸她的頭髮，深眸中有某種流光浮動，沉吟了半晌，才緩緩開口，告訴她真相：“他的身體裡，流着一半唐家的血。”
喬慕瞪大眼。
果然……
南溟也是唐家人？
“關於他的目的，我猜想過很多種，但真相，我一個月前才知道。”唐北堯的聲音停了停，“一個月前，我們在國外交過一次手。”
“那時候……”喬慕越發愕然。
“對，就在我把你送走的時候。”唐北堯卻是語氣平平，揭開一個月前的種種，卻還保持着波瀾不驚，“通過那次，我才偶然得知，他的母親，應該算是我姑姑。不過，她是唐家的罪人，在我沒出生時，她就已經被唐家流放了……”
“所以他恨唐家？”上一代的恩怨，他要在這一代復仇？
“沒那麼簡單，”唐北堯否定，說到這裡，眼底不由浮上一層寒芒，“唐家的流放，不是驅逐那麼簡單。而是把人放入某個災難中，然後生死不再相干。”
喬慕訝然地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我查過了，當年他母親，被丟入了強輻射場。大家都以爲她死了，沒想到她活着，還生下了孩子……那個孩子就是K先生。”唐北堯搖了搖頭，後面的內容，則是唐門的生物學專家分析的了，“因爲母體遭受過強輻射，他應該是活不長的，所以他要報復唐家，更苦心孤詣地研究藥物，想要活下去。”
唐北堯的眉心緊了緊，他只想到一種可能：“我的身上，應該有讓他活下去的方法。”
喬慕赫然瞪大了眼。
“我知道了！”她緊張地握住唐北堯的衣服，“他在研究一種藥，把一個人的生命！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可是爲什麼一定要是你？”
常茜和周凱，不是沒有血緣關係嗎？
唐北堯微微一怔，很快便了然。不過，喬慕的問題，他同樣不明白……他只知道，K先生要找的，是真正的唐家人！
之前的很多次行動，在他看來，是清繳；在K先生方面看來，卻是試探。
包括A市監獄……
所有的毒藥，所有的其他藥劑，對唐家人都是無用的！唐家的DNA便是抗體！他活了下來，也證明了他是真正的唐家人……
所以，K先生，越發鎖定了他。
只是可惜，這一切，他都在一個月前才知道。
……
長久的沉默。
喬慕看着不忍，她好像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所以你哥哥……唐決，就是這樣被他害死的？他把你哥的生命轉成他自己的，還不夠，還要來找你？”
這個猜想，讓她自己都遍體生寒。
唐北堯呼出口氣，脣角噙着的苦澀卻越發明顯。他想，也許，今天是註定要把唐家的秘密，全部分享給她聽了——
“哥哥……是領養的。”
唐決並不是唐家人。
可外人並不知道！包括K先生！
那麼好的一個人，卻沒有繼承權，在唐家成爲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存在……
唐決不求任何名利，心甘情願地居於唐門少主之下，助他護他，幫他做事，幫他打天下……最後什麼也沒有得到，卻因爲姓唐……
代他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