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慕被氣得發抖。
他殘害了一具屍體,她儼然成了幫兇。
喬慕端着水盆的手越發用力,手指握着水盆的邊緣,指間已是一片森白的底色。她甚至忘了回覆,忘了移開水盆,就這麼眼睜睜看着他……
把!手!洗!幹!淨!
血漬,在澄清的水中暈染開來,很快紅了整個水盆……
喬慕沉默地看着。
腦袋發脹,頭皮發麻。
“碰!”
直到身後傳來一聲細響,有人跑進來,按在正廳的門上,喬慕纔回神。她轉頭看過去,是唐北堯……他終於回來了!
他安然無恙!
只是經歷一場疾跑,他的氣息不穩,站在那裡有明顯的喘。他的衣服髒了,有些狼狽,袖子上、肩膀上,沾了明顯的泥灰,像是搏鬥過……
可喬慕就是覺得他乾淨!
不同於南溟那種殘忍血腥,她覺得唐北堯就是滾一身泥,就是沾到了血,他也依舊乾淨!可他怎麼該是單槍匹馬去追兇的人呢?
他是唐門的少主啊!
他是那個勢力龐大的唐北堯啊!
喬慕心裡發酸。
“我沒事。”唐北堯對上她的目光,卻只是安撫一笑,平靜地解釋,“我出去追個人,沒什麼危險。”槍林彈雨,通通省略。
“嗯!”喬慕應聲,重重點頭。
然後,她轉過頭,像是做了某種決定,用力地握住了水盆,直接往南溟身上潑過去……
南溟一愣。
他的眼裡有明顯地錯愕,不明白她爲何會在這個時候爆發?他反射性地往旁邊一側,卻沒有完全躲開,還是被她潑溼了一隻袖子。
於是,血腥味,沾染了他的整條胳膊。
南溟的臉色迅速冷了下去。
“喪心病狂!”喬慕吼他,用空了的水盆砸他,只是這次沒有砸中。她便索性衝上去,狠狠地踹了他一腳,“你太殘忍了!”
一整套的動作,她的行爲,實在反常!
唐北堯愣住。
就連南溟本人,看到她這樣的“失態”,也有片刻的錯愕:她會拼命會反抗,這點他是知道的!但是像這種根本沒有意義,卻會觸怒他的發泄……
不像是她會做的事!
“你……”南溟甚至沒顧及上被她踹疼的小腿,更忘了衝她發怒,只是疑惑地蹙眉,“……”是不是病了?
他想這麼問她。
“滾!”
可是他還沒有來得及說話,便被喬慕厲聲打斷。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繞過屍體走向唐北堯,在經過南溟的時候,甚至還推了他一把。
“我們回去吧?”
她拉着唐北堯離開,任由他們錯愕。
…………
“碰!”
房門關上後,喬慕才長長地呼了口氣。
“唐北堯……”她想回身和他說話,可是剛轉過身,身體一輕,整個人已被他抱了起來。
他抱着她,徑直進了浴室,把她放在浴缸邊緣,唐北堯摸了摸她的腳,然後很自然地接着問:“怎麼沒有穿鞋?”
“剛剛聽到槍聲,急着下樓來不及。”喬慕低頭看了一眼,沒把這個放在心上,她現在關心的重點是,“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她下樓的時候,基本都“結束”了,她什麼也沒看見。
“追殺的人找過來了。”唐北堯概括,他語氣平靜地敘述,說話的同時打開了熱水,替她試着水溫,“已經解決了,不用擔心。”
“你是怎麼發現的?”
“腳步聲太大,我能聽見。”對於那些血腥的細節,唐北堯沒任何的形容,只是籠統地說明,把剛纔的經過告知。
反正都過去了……
她沒必要知道細節!
然後,在說完這個之後,唐北堯主動切換了話題:“爲什麼打他?”
他指的,自然是喬慕用水潑南溟,並且上去踢他的事了。
“因爲……”
“我們現在的情況,最好不好起衝突。”唐北堯先行出聲,頓了頓之後繼續,“當然,如果不可避免的有了衝突,我會保護你。”
但是像剛纔那種……
他有點看不懂。
唐北堯這麼囑咐着,卻也沒有半點責怪她的意思,拿起了花灑,用熱水幫她溫暖着雙腳。可喬慕卻突然按下開關,關掉了水。
浴室內一靜。
“怎麼了?”唐北堯疑惑擡頭。
喬慕深吸了口氣,用無比認真的目光看着他,鄭重開口:“唐北堯,你走吧!別在這裡陪我了!”
話音落下,唐北堯微微一怔,接着,他動作自然地伸手,試圖又要打開熱水的開關。他就這樣,沒給她任何回覆,直接用行動,給了她否決的答案。
喬慕心急地按住他的手。
“唐北堯!”她用懇求且着急的語氣,堅持要談這個話題。
“喬慕,這件事我們之前討論過了。”唐北堯無奈提醒。在A市的時候,他獨身找到她的時候,他們就聊過這個話題。
他的態度,依舊不變。
“但現在不一樣!”喬慕心急,“那時候我們什麼都不知道,處於劣勢!但是離開A市的時候,他給過你目的地的座標,你知道他會帶我去哪裡!”
唐北堯凝眉,併爲所動。
“就像你說的,我們現在的情況勢均力敵,如果你獨自去了他那裡,我們又要處於劣勢了!”喬慕試圖說服他,“最好的辦法,就是你回去調派人手,在有足夠安全保障的情況下,再來救我!”
她把自己的想法全部講述給他聽:“就像剛纔,有人追殺,我不想你一個人去做那麼危險的事!他也有能力帶我脫險的!你去救人,他卻在這裡殺人……”
這不公平!
喬慕把剛剛南溟的行爲一併說了,雖然她不確定當時老闆娘的死活,但是南溟的行爲……
她無法接受!
“挖子彈?”唐北堯在聽到這個時,眉頭才微微皺了皺。
“就是!特別殘忍!”喬慕點了點頭,說完重點,“你問我剛纔爲什麼打他?其實不單是因爲他做的事情,我本來就是故意的!”
“我想向你證明,在共生存在的條件下,不管我對他做什麼過分的事,他都不會對我怎麼樣。所以,你把我一個人留下來,完全不用擔心我的安危。”
她終於說完。
一次性說那麼多話,她幾乎考慮到了方方面面,也免去了他的後顧之憂。可是氣氛就是這麼安靜下來,唐北堯半句反應都沒有。
他還是不願意走?
“你真的不用擔心我。”喬慕抓住他的手,“我不是說負氣話,我是在跟你說策略!我們……我們兩個人在一起,就是要一起解決問題,我不是一味地需要你的保護。”
她是真心的。
她不想成爲他的拖累,她想成爲值得和他並肩的人!
而這種所謂的“策略”,她心裡很清楚:她想得到,唐北堯照樣能想到,甚至更好!但前提是,他必須離開她,纔有勝利的無限可能。
“解除共生之後,他隨時會殺你。”唐北堯提醒。
“那已經是解除之後的事了!共生也不是那麼好解的!”她沒考慮這麼長遠。她考慮的重點是“勝利”,但顯然,唐北堯的重點不是這個。
…………
她費盡脣舌,卻始終難以說服他。
那些方方面面的理由,她翻來覆去地說了無數遍,一直勸他到了後半夜,才換來了他淺淡的一句“我會考慮”……
似乎,這已是他最後的讓步。
喬慕沉默下來。
她不好打擾,她得給他時間考慮。可是她最終沒有等到他的答案,自己卻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而在她看不見的地方——
唐北堯的目光停在某處,因爲腦中所想,眸光越來越冷……
…………
後半夜。
夜涼如水,整個城市靜謐着,屠戮和血腥都不爲人知。
旅館大廳的燈亮着。
唐北堯下樓出現在這裡時,南溟正坐在正廳的沙發上,百無聊賴地翻動着一些舊雜誌。大廳的門關着,不遠處還是那兩具屍體,他也不管。
他換了身乾淨的衣服,洗去了血腥,卻反而和旁邊的血腥,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你知道我會來?”唐北堯開門見山,索性走過去,在南溟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同樣的,他也沒管地上猙獰的屍體。
南溟輕笑。
然後,他從口袋中掏出兩枚彈頭,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了茶几上。手上的雜誌,被他丟到了一邊,他坐直了身體,正式開口:“這是剛剛殺手用的子彈。”
“你從屍體裡挖出來的?”唐北堯望了望旁邊地上的女人,她的身體,已經出現了屍斑,看着……感覺並不怎麼好。
“準確的來說,挖的時候,還不能算屍體。”南溟叩了叩茶几,“軍火方面,我略懂皮毛,你應該一眼就能看出來吧?”
彈頭、型號、製造商、購買者、使用者……
都能一一推測。
同理可得,殺手是誰派來的,也能猜出來。
所以,他都知道了,唐北堯會看不出來?
唐北堯沒回答,面色徹底沉了下去。
南溟斂神,臉上的笑意收住,他的眸光同樣發寒:“我不想受到任何連累。”頓了頓,他繼續,“我們之間的交易,恐怕得重新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