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慕接過了電話。
“喂?”
話筒的那端,傳來悉悉率率的細響,聽起來像是水流的聲音。在她詢問出聲之後,對方像是關了水,然後才慢條斯理地開口:“酒醒了?”
低緩、清閒。
除了南溟還有誰?
喬慕一驚,下意識地看了眼白十七。
白十七倒是面色如常,她神色自若地聳了聳肩,示意喬慕繼續打電話,而她自己則拿着先前喬慕替她挑的禮服,遠遠地走入了另一個試衣間。
“什麼事?”喬慕鬆了口氣,沉下聲來,專心打電話。
“A市不是我的地盤,我待不了太長時間。我打算明天晚上走。”南溟淡淡地繼續,頓了頓之後,他又突兀地拋出一句,“你準備一下。”
喬慕錯愕。
她本想回復“關我什麼事”,但在聽他的最後一句話時,又疑惑着脫口而出:“準備什麼?”他要離開A市,她難道還要替他送行不成?
電話那端,南溟無聲地嘆了口氣。
然後,他正色提醒:“你得跟我一起走。”他甚至忽視了她的答案,在說完這句話後,直接給她丟出了選擇,“是我派人來接你?還是告訴你地址自己過來?”
喬慕的心不由一沉。
又要跟他走?
她的心裡滿滿的都是抗拒,拳頭緊了又緊,最終只是悶悶地出聲,試圖和他商量:“是解藥有進展,需要我配合嗎?明天晚上我有點事,可不可以……”
剛纔向保鏢打聽到,晚宴的時間,也是在明天晚上。
她要去。
她不想爽唐北堯的約。
特別是……以他未婚妻的身份。
“和解藥沒關係。”她的懇求沒有說完,便被南溟毫不猶豫地打斷。他不急不緩地繼續,根本沒將她的商量放在心上,“就明天晚上。”
什麼意思?
這麼毫無理由,又自作主張。
喬慕不由心生怒意:“不是解藥又爲了什麼?我們之前明明說好的,你別說話不算話……”之前他答應了“休戰”,他研究解藥,她回A市生活。
她不想再被關在海底。
“爲了安全。”南溟卻冷清打斷她,她的不忿,並未激怒他的情緒。他說話依舊鎮靜自若的,“我不能讓你有危險。當然,也是爲我自己考慮。”
喬慕輕嗤。
就因爲這個?
還以爲多大的事……
“這個你不用多慮。”她自信滿滿地回覆他,“這裡是A市,唐北堯會保護好我。倒是你自己,如果身邊沒帶什麼人,還是早點回去吧。”
這話她說得真心實意。
但是對面,南溟卻愣了一下,然後淺聲而笑。
“唐北堯會保護你?”他帶着嗤諷的意味重複這句,像是聽了個天大的笑話,半晌纔回過神來,正色提醒,“喬慕,你該離開他了。”
他的話——
輕蔑、突兀、尖銳。
又別有深意!
“夠了!”喬慕聽得心裡不舒服,她甚至沒有細究他話中的深意。他這種貶低侮辱唐北堯的言詞,已足以激起她的憤怒,“你打我電話,如果只是爲了說這種沒意義的話,請你以後不要再打了!”
“另外,”她頓了頓,語氣中的強勢不改,“我這裡很安全,我也絕對不會跟你走的。你還想怎麼樣?”
她一口氣吼完。
“呵,”南溟卻是輕笑,似乎她的回答,也在他的預料之中,“我不能怎麼樣,你不願意走,那就算了。”說完,他那邊率先掛斷了電話。
通話終止。
喬慕聽着話筒中的忙音,情緒還沒有完全平復下去,她本以爲少不了一番理論、談判,或者爭吵,卻沒想到南溟那麼輕易地掛了電話……
真是莫名其妙!
早知道一開始就這麼吼他一頓算了……他打這個電話有意義嗎?
喬慕忿忿地按下掛斷鍵。
“小姐,這件衣服很適合您穿呢!嗯……就是得搭一條披肩。”服務員的聲音從另一側傳來,喬慕擡眼過去,看到了剛從更衣間裡走出來的白十七。
這還是白十七第一次穿得那麼女性化——
純白色的過膝禮服,腰線收得很好,上身是抹胸的設計,後背開叉,鑲嵌着珠子。不是很暴露的那種款式,卻被白十七穿出了無限風情。
原來白十七可以這麼小女人。
“這個……勉強還行吧。”最初猶豫着不肯試衣服的白十七,現在卻從容地挑選衣服,又原地轉了一圈,“我去讓我朋友看看。”說完,她徑直走來。
喬慕一愣。
待白十七走近後,她纔想到自己臉色有異,試圖開口解釋:“剛纔的那個電話……”
“好看嗎?”白十七卻打斷她,似乎絲毫沒將那個電話放在心上,直接就跳躍了這個話題,“喬慕,我穿這種,會不會太露了?”她的興致很高,向她展示身上的禮服。
“得加個披肩。”服務員跟上來,手裡拿了個毛絨的披肩,委婉地提醒,“小姐這裡……得遮一遮。”
她指的是白十七胸口的疤。
抹胸的設計,稍稍一俯下身,就能看到衣服的邊緣,沒遮住的淺淺傷痕。
喬慕有些黯然。
她也看到了。於是她不禁想起,那次齊遂掏槍,在那樣的情況下,白十七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用自己的命,來換她的命……喬慕越想越歉疚。
“這樣穿得像個富太太……”白十七一無所覺,還在打量着服務員給她的搭配,“不適合我。喬慕,你覺得呢?”
喬慕微笑。
“我再幫你挑一件!”她收起所有的思緒,同樣全身心地投入到幫白十七挑衣服這件事上,“我剛剛看到那邊掛着幾件特別好看的……”
她想補償白十七,能做一點是一點。
“那你自己的呢?”
“先幫你挑,然後你幫我挑。”
“好啊!”
……
之後的時間,就像正常的閨蜜逛街,她們說說笑笑,情緒很好。
至於南溟那個電話……
好像也沒什麼實質性的內容,喬慕便也沒放在心上,索性翻篇不提。
…………
“咳!你緊張……是因爲作爲唐少的未婚妻出席?”中午在外面吃飯,白十七聽喬慕說到這個,忍不住笑出來,“怕什麼,又不是你們的訂婚典禮!不過,被圍觀是少不了的。”
她一邊說着,一邊託着下巴若有所思。
“所以啊……”喬慕喝着飲料嘟囔,“我不想丟人,也不想讓唐北堯丟人。”她想站在唐北堯身邊,成爲那種……登對的,配得上他的人。
她想獲得所有人的認可。
因此——
這場晚宴對於她的意義,不亞於一個訂婚典禮。
“喬慕?”白十七突然叫她,她的雙手平放在桌子上,神色微斂,眼底轉爲明顯的鄭重,“那個晚宴,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喬慕一愣。
不是因爲這個問題本身,而是白十七在問她時候的神色,莫名的陌生。
“嗯,”喬慕點點頭,“怎麼了嗎?”
“沒什麼。”白十七回答得很快,她又把臉埋入了餐盤中,繼續大口地吞嚥吃飯,嗓音悶悶的,模糊不清地傳出來,“放心吧,我知道了。”
…………
傍晚。
日頭已經西斜,整座城市開始降溫,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又逐漸多了起來。
和白十七逛了一天,喬慕幾近虛脫。
她本想邀白十七回家吃飯,白十七這回卻是拒絕了。
“我也得回去了。”分了大包小包的東西,白十七在市中心就跟她告別,“讓他們開車送你回去,我就不去唐宅了,我回家早點睡覺。”
“也好。”喬慕沒強留,朝着白十七揮手,“那明天見。”
白十七的背影停頓了一下。
然後,她纔回過神來,揚脣而笑:“好……明天見。”
……
“喬小姐,我幫您拎吧。”保鏢過來,很自然地接了她手上的東西,“唐少之前說今晚會回去吃飯,估計他很快也要到家了。”
“好。”喬慕點點頭,往前走了幾步後,才突然開口,“你們沒人送一下白十七嗎?”他們一共兩輛車出來的,幹嘛現在都跟着她走?
“啊……好的!”
下屬像是被提醒,纔會意地轉身,去充當白十七的司機……畢竟現在白十七在唐門的待遇……基本上就沒什麼待遇。
…………
回程有些堵。
喬慕坐在後座,兩個保鏢在前座,一路都是安安靜靜。
接近唐宅的時候,天剛擦黑。喬慕還在後座整理着一堆購物袋,想着怎麼安排這些東西,開車的保鏢卻猛地踩下剎車。強大的慣性,讓她的腦袋重重地在前座磕了一下。
“嘶!”
有點疼。
“怎麼了?”她扶着額頭,吃驚地望向前座。
“喬小姐沒事吧?”保鏢也是受驚不小,蹙着眉頭往前,後怕地按了按喇叭,神色逐漸轉爲憤怒,“那個人瘋了,突然跳出來的,找死麼……”
什麼人?
喬慕循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車燈的強光下,一個穿着雍容的女人,不知從哪裡突然冒出來,就跪在回唐宅的必經之路中央,對於喇叭聲音不爲所動,拼命地朝車子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