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隔着雨簾傳來。
模糊、混沌。
喬慕步下最後一級臺階，看到的便是南溟黯然離開的背影，他走入夜色中，有種說不出的蕭瑟和悲涼……喬慕的心裡不由涌起一股歉疚。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歉疚什麼？
她只是下意識地追過去，身體停在了大門那裡——
“我不會死的！”
她朝着他的背影喊。
是她的安慰，也是她的保證。只要她這裡性命無憂，那麼南溟也不會被連累丟了性命。他想囑咐的，他爲之黯然的，應該都是這件事吧？
“我肯定不會死的！”喬慕繼續喊。
她在心裡暗忖：這樣呢？南溟總該滿意了吧？
黑暗中的人腳步不停。
南溟甚至連頭都沒有回，只是伸手，輕輕地揮了兩下，消失在夜色之中……
…………
救援的下屬很快趕到。
“我的天……發生了什麼？”
“傷成這樣！到底是誰做的……”
……
混亂平息。
這些人所見到的，只是驚險過後的殘局。所以，他們在查看第一批人員的傷勢，以及把人搬下樓，送去醫院的過程中，都忍不住嘀咕。
細小的聲音，卻清晰地傳入喬慕耳朵。
唐北堯應該也聽到了。
他抿着脣沒說話，臉色卻是明顯沉了下來。
“趕緊送醫院吧。”喬慕怕在出事，於是上前催促，“具體的過程，明天再談。樓上還有人撞到了玻璃碎片，你們擡的時候小心一點。”
她算是越了唐北堯的權。
“是。”下屬看了眼唐北堯，見後者沒有異議，立馬點頭，應了下來。
把最後一個人送往醫院，衆人上上下下走了這麼多回後，夜已更深。外面的雨淅淅瀝瀝的小了下來，唐宅的地板上都是溼漉漉的腳印。
今晚……
家裡是沒法住了。
“唐少，”最後一個下屬走下來之後，沒有跟着出門，而是折過來彙報，“樓上打碎了不少東西，需要重新修整，也需要徹底清理。”
他說話的同時，低頭看着地板上的水漬，盡責地提議：“不如您今晚先住酒店？我找人把這裡恢復原樣。”唐家的房產不少，但是其他地方，也都需要打掃才能入住。
住酒店，是最快捷的方法。
“可以。”唐北堯本要拒絕，但眼角的餘光，似捕捉到了身旁的一抹疲憊。他點頭，出聲的同時改了口。
下屬鬆了口氣。
“那我去安排酒店和安保。”他掏出手機打電話，這樣他才方便下一步的工作，“唐少先上車吧。喬小姐？”
“啊？”喬慕一驚，這纔回過神來。
“上車吧。”
下屬的提醒，再加上唐北堯的牽制，喬慕才終於收回目光，渾渾噩噩地跟着往外走。
她在想一些事情。
關於那個姜先生……
…………
一路沉寂。
到了套房門口，喬慕纔想到某個不容迴避的問題：怎麼睡？
她和唐北堯現在的關係……有些不清不楚的。
“唐少，喬小姐……”
“出去！”
下屬送他們到房間門口，正打算說話，卻被唐北堯打斷。下屬訝然地一頓，沒再敢繼續往裡介紹，識相地往後退了退：“那我們的人守在外面。”
說完，他主動帶上了門。
“咔噠！”
房門落鎖，整個套間裡都安靜下來。
視野所見範圍內，都被暖色的燈光照亮。喬慕往裡走了幾步，她從套間客廳的落地窗往外看，外面的雨已經徹底停了，她能在這裡俯瞰城市的燈火……
距離天亮，只剩數小時。
唐北堯脫了外套，扔在客廳椅子的扶手上，而他自己，則隨意地拉了另外一張椅子坐下。安頓好之後，他才淡淡出聲：“你去睡吧。”他擡手，朝主臥的那個房間指了指。
“那你呢？”喬慕一愣，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唐北堯看了他一眼。
然後，他手指了另一個房間。
他把主臥讓給了她，不逼迫她做任何事，也是他的承諾。
“……謝謝。”
…………
喬慕隻身回了臥室，反身帶上了門。
她在門上趴了一會兒。
今晚發生了很多的事情，恐怖又驚險，她的精神一直處於緊繃的狀態，現在好不容易放鬆下來……她累壞了。可是她的身體，卻沒有半點睏意。
難道是因爲白天睡得太多了？
喬慕搖了搖頭。
客廳裡靜悄悄的，她聽不到任何動靜，索性就回身洗漱，躺到了牀上。
她閉上眼睛。
大腦疲憊、身體沒有睏意的後果，便是她躺下之後，便陷入無休止的淺眠。她明知道自己在做夢，但是又醒不過來，只能在夢境中掙扎沉浮——
“唐北堯！”
“……唐北堯！”
……
她在夢裡喊他的名字，聲嘶力竭。她眼睜睜地看着他蛻變成一個怪物，一個魔鬼，然後任意廝殺。她夢到了漫天的黃沙，夢到沙漠中有人走出來……
正如她此前想象的一樣，那個人，只是一個概念的黑影。
但是這回——
隨着唐北堯的變化，她能感覺到那個看不清面容的來人，脣角浮現出越來越濃郁的笑意。明明連臉都看不到，但是她卻能肯定對方是在笑。
他很滿意。
滿意着這樣的血腥。
彷彿他塑造出了一個惡魔，而他本身，纔是這個惡魔的本體。
喬慕什麼也做不了，她改變不了夢境，只能在夢裡乾着急，心裡反覆地懷疑着：怎麼會呢？
唐北堯明明在變好，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對！
都是因爲這個人！
於是——
“滾！”
“你不要來這裡！”
她在夢裡，向着那個黑影努力地叫喊，甚至是扔石頭，扔手邊一切可扔的東西。她毫不吝嗇地表達着自己的敵意，試圖讓某些逐漸清晰的想法消失。可那個黑影卻終於急速跑到她身前，她擡頭，從那黑色的帽檐下，看到對方的臉……
那是……
喬慕猛然驚醒。
她驟然地翻身坐起，只覺得口乾舌燥。臥室內的燈光幽微，她藉着光線看清牀頭櫃上的時間，她才睡了兩個小時……但是這一覺，卻特別漫長。
特麼是那些光怪陸離的夢，那些夢中的場景，讓她驚魂甫定……
喬慕掀開被子下牀，她想去外面倒點水喝，緩解一下心情。她單手去擰門把手，另一手擦拭着額際的虛汗，腦中儘量將夢中的場景都壓制下去。
忘掉！
做夢而已，趕緊忘掉！
可是當她拉開門的一瞬間——
“啊！”喬慕驚叫。
真的有一抹黑影，站在她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