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
喬慕驚呼，下意識地伸手去擋。
碎土還是揚了一臉。
她本能地閉眼，被這突然的攻擊阻擋了視線。這樣的情況下，她看不到對方的動作，只知道剛剛對方已拿到了一塊磚頭，而且正要朝她砸過來……
喬慕着急。
她不是怕被打到，而是……
“啊……”
一聲痛叫在下一秒響起，比她想象中的更爲慘烈。那塊磚頭果然沒能打到她身上，喬慕只聽到磚塊頹然落地的聲音，然後等她擦掉了灰土再睜開眼，阿良已被唐北堯踩回了地上……
這回被踩得更慘。
阿良的嘴都磕在了地面上，雙脣沾滿了泥，一張臉在重力的擠壓下，幾近扭曲。
“她說不找你麻煩。”唐北堯冷然提醒，臉色已徹底沉了下來，他俯身，一字一句地施加壓力，“你聽不懂麼？”他的態度，似乎這回真的要把對方踩死。
阿良的臉已憋成了紅紫色。
“唐北堯！”喬慕一驚，連臉也顧不上擦乾淨，連忙上去拉人，“別……先放開他，我還有話要問。”再這麼踩下去，恐怕不死也要殘。
唐北堯皺了皺眉。
他明顯遲疑，在喬慕的目光堅持下，腳下的力道才緩緩鬆開：“問吧。”他退後一步，還了阿良一條生路，但他釋放的威脅還在，阿良也不敢輕舉妄動。
“謝謝。”喬慕朝他笑笑，擦了擦臉上的泥。
阿良正灰頭土臉地從地上爬起來。
這回，他不敢貿然攻擊了，只是瑟瑟地站在一邊，目光警惕地盯着唐北堯，然後再小心翼翼地移回喬慕臉上：“你……你想問什麼？”看他的樣子，像是快要哭了。
“他不是還沒研究出成果嗎？爲什麼把你們放了？”喬慕疑惑，脫口而出地問了兩句後，又連忙補充，“放心，我沒有抓你們回去的意思。”
阿良吸了吸鼻子。
“他沒把我們當人看。後來他看到我們做了以後，更厭惡我們，就把我們丟了出來。”他戰戰兢兢地回答，“我知道的，也就只有這麼多了。”
他現在有家不敢回。
他在老家整宿整宿睡不着，生怕那個“K先生”突然反悔了，又把他抓回去當小白鼠……他的生活很糟糕，連要結婚的女朋友都跟他分了手，他自己則遠走他鄉打工。
“什麼意思？”喬慕蹙了蹙眉，她沒有聽懂，“你們做什麼了？”
“就是……就是……”阿良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來，被唐北堯警告地瞪了一眼後，才咬咬牙，終於吐了口，“就是做……愛！我們當時都太害怕了，我們是自願的……”
“啊……”喬慕啞然。
她沒想到會追問出這種隱私問題，不由臉色尷尬。
“那她呢？”遲疑了兩秒，喬慕故作自然地扯開話題，“你們現在一起在A市打工？”她只是順口一問，反正這個阿良，好像也不能給她提供什麼有用的信息。
說話的同時，她已經準備轉身離開了。
然而。
事實上，並不是所有人都和她的人生觀一樣——
“沒有，我不知道她在哪裡。”阿良搖頭，“我們早分開了，她也有男朋友的。我們只是睡過一次，成年男女嘛，你情我願的事，不是你想象的樣子……”
他嘀嘀咕咕着，面上的羞赧褪去，神色逐漸轉爲自然。
喬慕蹙眉。
她張了張嘴，原本想說點祝福的話，瞬間都嚥了回去。她看着這個男人的樣子，這樣的態度……她很不恥，也很鄙視他！
“你走吧。”同情的心理褪去，喬慕的嗓音也冷了下來，只是叮囑，“以後你注意保重身體吧，別去做危險的事，好好生活。”畢竟是共生，他的生命，還關係着另外一個人。
雖然這兩人的作風……
她都不理解。
“真的？”阿良的面色一喜，腳下不動聲色地後退，嘴裡卻在再三確認，“你們放我走？以後不找我？保證不會再把我抓回去做實驗？”
喬慕搖搖頭。
“保證不會。”她走向唐北堯身邊，伸手挽着唐北堯，示意他也不要再阻攔，然後轉向阿良，“你回打工的地方去吧，我們就當沒見過你。”
“我不回去了！”阿良卻連連後退，臉上帶着扭曲又激動的笑，兀自唸叨，“不要再來找我……我不會讓你們再找到我的……一定不會……”
說完，他轉身，奪路而逃，一溜煙就跑得沒了影……
喬慕呼出口氣。
“他什麼都不知道，也給不了我什麼有用的信息……”她牽強一笑，看着那人離開的背影，低喃出聲，“人倒是跑得比兔子還快……嗯？”
話未說完，他的手已伸過來，指尖碰上了她的碎髮。
喬慕疑惑仰頭。
“髒了。”唐北堯淡淡回答，把她擦拭了泥灰後，才輕描淡寫地補充，“只是斷了兩根肋骨，當然能跑得快。”
“什麼？”
喬慕一愣，頓了兩秒後，才明白過來他說的是什麼。所以剛剛其實唐北堯已經“踩斷了”阿良的兩根肋骨？怪不得阿良一直捂着胸口……
她一點都沒聯想到。
“原來是這樣……”喬慕無可奈何地笑了笑，沒有細問，也不想糾正整件事的錯與對。她想到阿良剛剛想置自己於死地，想到阿良混亂的男女觀念，以及奪路而逃的身影……
她突然想：其實斷他兩條肋骨，也算是個教訓。
就這樣吧。
“走吧？”喬慕徹底想開了，去牽唐北堯的手，“唐北堯，我們……”
“碰！”
一聲巨響，打斷了她的話。
聲音是從巷子末端的馬路上傳來的，像是車輛碰撞的巨響，而且還不止一輛。然後，那邊便傳來嘈雜和驚叫，以及交通混亂的鳴笛音……
那裡，出了事。
“不回去嗎？”唐北堯還想拉着她往回走。
“那裡……”喬慕卻猶豫。她不是好奇的人，但是那邊應該是出了大事，而且那裡還是剛剛阿良逃跑的方向。有種莫名的力量，驅使着她必須過去看看，“我們去看看！”
…………
“快報警！”
“救護車已經在路上了！”
“天哪……這些車會不會爆炸啊？”
……
巷子的末端，正是主幹道的交叉口，這個時間，這裡的車流量不算大，車速也普遍很快。現在，這裡發生了特大車禍，現場慘不忍睹。
大卡車在路口撞了人，又是一陣急剎，翻倒在了馬路上；後面的好幾輛小車沒剎住，都撞在了大卡車上，車身明顯扭曲變型，裡面的人也是生死未卜……
空氣中，彌散着汽油和鮮血的味道。
卡車司機還活着。
他的手上和臉上都是擦傷的血痕，看着現場的狀況，嚇得當場嚎啕大哭：“我真不是故意的！是那個人突然衝出來，跑到我車前面的，我剎不住……對不起，實在對不起……”
他蹲在地上，雙手抱着腦袋，整個人保持着蜷縮的姿勢，全身都在顫抖。
救護車很快趕來。
交警到了現場。
“傷員一共有幾個？”醫護人員開始忙碌搶救，“……傷重的先上車。”
“誒，那裡還有一個呢！”看着衆人忙忙碌碌的搬人，站得離喬慕比較近的某個大媽突然開口，她拎着一個菜籃子，顯然是買菜回來，經過了這裡。大媽一臉蒼白，受到的驚嚇不小，但卻是完完全全的目擊證人。
她指着路邊上的綠化帶——
那個幾乎被所有人遺忘的角落。
“我看着一個小夥子從巷子裡衝出來，過馬路眼睛都不長的，直接衝到卡車前面，當場就被撞飛出去了。卡車剎不住車，然後才翻車的，後面的就撞過來了……”
她也心有餘悸。
醫護人員當即擡着擔架，衝向大媽手指的方向。
“具體是什麼情景，您能跟我詳細說一遍嗎？可能後續還需要您的幫助。”有個交警走到大媽面前，和大媽溝通。
“……真的是嚇死我了……錯在那個小夥子啊，不過他應該也是活不成的了，作孽啊，怎麼能這麼走路……我看到他被撞飛起來，那腦袋當場……”
大媽還在絮絮叨叨。
喬慕卻沒辦法再繼續聽下去。
因爲形容實在……
很慘烈。
她只覺得脖子一片僵硬，很困難很艱難地轉向那個路邊綠化帶。她看到醫護人員，正在拉着什麼東西出來……那衣服是阿良的，她很清楚。
所以大媽形容的那個人……
喬慕瞪大了眼睛。
她看着醫護人員把那個“軀體”緩緩擡起來，綠化帶的阻隔漸漸褪去，她幾乎就要看清……
目光被阻。
就在她即將看到的時候，她的眼前突然一黑。
是唐北堯伸手，遮住了她的視線，也屏蔽了那片血腥。
“他死了。”唐北堯低頭，他的聲音從耳畔傳來，平靜又溫和，“不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