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喬慕愣住。
她還沒開始編……
“這個……”她遲疑着出聲,晃了晃右手,五指勉強從他的掌心掙脫開來。喬慕笑笑,並不想節外生枝,“你想多了!其實這個傷口是……”
“槍支後坐力的震傷。”不待她說完,唐北堯便平靜接話,“你不碰槍,也不懂開槍的技巧。”所以,她的手上,會留下這樣的傷口。
喬慕啞然。
他輕描淡寫的一番話,把解釋都說了,把她的後路也堵了。
她只能目瞪口呆。
“撒謊沒用。”唐北堯平靜繼續,他垂眸,視線在她的右手上掃了眼,然後目光又重新轉過來,四目相對,又居高臨下地施加壓力,“發生了什麼事?”
嗓音,也略轉冷沉。
喬慕抿了抿脣:看來,是瞞不住他了。
“……好吧。”她呼出口氣,頹然地垂下肩膀,“唐北堯,你還記得你獻血救的那個人嗎?”
她把胖老闆夫婦的事說了。
從胖嫂的神奇康復開始,到他們參加訪談,參與科研項目,並且打電話過來,想要得到唐北堯的配合……這些事情,喬慕都概括說了一遍。
唯有今天的碰面,她避重就輕,解釋成了“偶遇”。
“……事情就是這樣。”喬慕說完,舉手保證,“我開了一槍恐嚇他們,讓他們以後別煩人。沒其他事情發生,不用擔心。”
唐北堯卻沉默下來。
他沒有答話,薄脣緊抿,俊眉也微微蹙着,神色有幾分嚴肅。他的視線沒移開,還停在她臉上,只是眸光冷暗,盯得人心裡發毛……
“你……”喬慕暗暗嚥了口口水,“不信我啊?”
“不是。”唐北堯勾了勾脣角,伸手重新牽過她,給了她肯定的答覆,“你做得很好。”
他像是突然回神。
不!
應該說,他像是停止某種思考,周身的戾氣瞬間盡收,又恢復自然正常的樣子。
“既然我知道了,你以後不用再管,交給我處理。”他的語氣依舊平和,牽着她往前走,淺聲叮囑了一句,並且保證,“我不會讓他們再煩你。”
“不用麻煩的。”喬慕跟在一邊,回憶着當時的場景,“我開槍以後,他們都嚇愣了。估計他們會把我當成恐怖分子,肯定不敢再打電話來……”
兩人正好走到車旁。
唐北堯莞爾。
他輕揚了下脣角,然後鬆開她的手,繞到車後打開後備箱,把她買的那些購物袋都放進去:“好,我知道了。”他這樣接了她的話。
沉穩、鎮定。
隔着後備箱的蓋板,喬慕並未看到他的表情。
她也沒多想。
畢竟彼此的交談,她也沒覺得有什麼異樣。
“碰!”
直到他蓋上後備箱,喬慕才反應過來。
“等等!”她快速地竄過去,想着其中的一個購物袋裡,還裝着給他買的圍巾……她還沒來得及送呢!
“怎麼了?”唐北堯停了動作,疑惑地看過來。
“我的……算了!”喬慕想了想,還是搖頭,“沒事,你開車,回去再說。”
這不是送禮物的地方!
況且,他的身上還穿着正裝,要是再給他戴上一條圍巾,也不搭配……還是等晚上到家再說吧。氣氛好一點,她還能“順便”講講圍巾的故事,
“什麼?”
“快開車啦!”
…………
喬慕興致很好。
爲了避免唐北堯懷疑,她小跑蹦過去,推着他的背,一路把他催到駕駛座。替他關了車門後,她才從車前繞過去,打算從另一側上車。
“誒!”
手指還未搭上門把,她聽到了有人叫喚的聲音。
喬慕循聲轉頭——
有一個穿着藍色羽絨服的男人,正氣喘吁吁地站在停車場的入口,朝着這個方向拼命揮手,他的一張臉灰撲撲的,看起來緊張到要哭……
誰?
喬慕不認識他。
他叫誰?
喬慕不由疑惑,下意識地在周圍搜尋了一圈:停車場裡只有幾輛車,目前除了她和唐北堯,現場並沒有別人。所以,那個人揮手呼喊的,是她嗎?
“誒!”
那個人還在叫她,這回不等喬慕有所動作,他便急速奔跑了過來。
他直接抓住了她的手。
“啊!”對方這麼突兀又急速的動作,讓喬慕不由驚叫,“你誰啊!你要幹什麼?”她往後退,想要掙開手的同時,就對那個人動手。
主駕駛的門打開,唐北堯扶着車身,直接躍了過來。
但是那人的動作更快。
在唐北堯趕到之前,他便快速地鬆手,直接跪在地上,朝喬慕磕頭:“求你!幫我!求求你……”他的聲音有些哆嗦,像是確認了什麼,幾乎是喜極而泣。
磕頭的動作,急速又虔誠。
“咚咚!”
額頭磕在水泥地面,發出悶響。
喬慕踉蹌地退了幾步,對方這麼陡然鬆手,她險些栽倒在了地上。
“沒事吧?”還是唐北堯趕來,從後面扶住了她的身體。
喬慕搖搖頭。
眼前這種情景,讓她的腦袋有些空白,整個人都有些懵。她看着地上那個拼命磕頭的人,又往他跑來的方向看了眼:“有人在追你嗎?你可以去報警!”
但是那個方向空空蕩蕩的,沒有任何人追來的樣子。
“咚!”
“求你幫我!”
那個人還在拼命磕頭,腦袋撞地的聲音,和他發出的懇求聲,在這空曠的停車場裡,尤爲明顯。
“你別磕頭了,我受不起。”喬慕真是受不了他,忍無可忍中,猛地擡腳過去,想把人從地上拽起來,“你起來!我們幫你還不行?”
“你幫我?”那個人猛地仰起頭來。
只是喬慕沒聽出其中的某個關鍵,她直接忽略了那個正常人都會忽略的細節:她說的是“我們”;而這個男人,自始至終懇求的,都是“你”。
“是是是!”我們幫你報警總行了吧?
喬慕無奈地想。
然而——
她沒有料到:這回對方猛地起身,手裡卻多了一把匕首。匕首很小,刀片的形狀彎曲,刀鋒卻很鋒利,她甚至能感覺到一閃而過的寒芒……
他抓住她的手,就想用匕首劃。
喬慕的臉色一白。
她掙扎着後退,對方卻沒肯鬆手,嘴裡還在嘟囔着:“一點點……只要一點點……”
“放開我!”喬慕什麼也聽不進去。男人的手勁奇大,她一下子掙脫不開,眼看着刀鋒要劃上手心,她失聲叫出來,“唐北堯……”
手上的鉗制一輕。
事實上,在那個男人強制抓她手的時候,唐北堯已衝了過來。他扣住對方的前臂,用力往旁邊一擰,對方便疼得被迫鬆手,匕首頓時掉了下來。
“啊!”
下一秒,那個男人慘叫。
他便被唐北堯踢飛出去,重重地摔在過道上。唐北堯擡腳過去,單腳碾壓上對方的後背,另一手反扣住對方的胳膊,徹底把人制住。
整套動作,一氣呵成。
在喬慕驚魂甫定時,那個男人,便徹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唐北堯……”喬慕低喃。她不知道,唐北堯的手裡,是用了多大的力度?反正那個被他制住的男人,臉上是無比痛苦又扭曲的神色。
“我報警?”她提議,快速地拿起手機。
這個男人,或許是暴徒?或許是精神有問題?
“退後。”唐北堯卻喝住她。他背對着她的方向,已經撥出了電話,嗓音低涼地向對面交代,“這裡有個人,你們來處理一下……對,在停車場……”
聽起來,他應該是和下屬們說話,隨行的下屬還未走遠。
喬慕正猶豫着這件事要怎麼處理?
“啊!”
地上的男人突然又慘叫一聲。
喬慕擡眼看過去,唐北堯似乎沒施加重力,還在那裡打電話,甚至沒有看他。而那個男人,卻以震驚又恐懼的眼神看着唐北堯,然後又轉向她,目光純粹又絕望……
喬慕一呆。
她很難說清楚,這是什麼感覺?
就好像……
一個正在被執行死刑的動物,驚恐惶惑,朝路人露出最後的懇求。
他還想求她什麼?
喬慕沒有看清,因爲那個人已開始乾咳,嗓子裡咳出新鮮的血液來。他的腦袋也無力地耷拉下去,然後他身上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樹皮那樣的斑駁,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正常……
“唐北堯?”喬慕震驚地叫他的名字。
唐北堯沒答應。
他還在那邊打電話,把停車上的具體位置報給下屬,似乎根本沒注意到,腳下的人在經歷什麼樣的變化。
“唐北堯!你快看他!”喬慕再也顧不上其他的,衝上去直接搖晃唐北堯的胳膊,“你看見了嗎?這個人的皮膚……他也是那個組織的!他也是那裡來的!”
她的目光,始終死死地盯着地上的人。
她沒注意唐北堯,更沒注意自己握着的那條胳膊,緊繃異常。
“嗯?”唐北堯應聲,說話的同時,他霍然鬆手,退後一步站定,“他怎麼了?”
他問得平靜。
平靜得近乎異常。
“他剛纔……”喬慕的腦子還是爆炸的,“皮膚變化過!像之前死掉那個人一樣!”
地上的人在粗喘。
那個男人匍匐在地上,脣角還有新鮮的血液滴下。他像是被抽乾了所有的生命力,整個人都虛弱至極。他朝唐北堯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又看向喬慕,帶着淚光搖了搖頭,然後暈了過去……
喬慕的身體僵住。
最後的那個眼神……是什麼意思?
他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