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0 節哀
她在等他。
她在等屬於他們的終點。
不過今晚……唐北堯應該是不會回來了吧？
也好。
喬慕閉了閉眼，她垂在身側的雙拳緊了又緊，終於，頹然放下。她說不清這份複雜，只是在心裡默唸：那就別回來！千萬別回來……
“叮！”
手機恰在此時響起，突兀的短信提示音，打破了周圍的寂靜。
屏幕亮起，是翩翩遲來的短信回覆，對話框裡只有寥寥幾句話，一如她平日漫不經心的說笑語氣——
“噩夢而已，能說明什麼？傻白甜的話你也信！”
顯然，翩翩沒放在心上。
喬慕下意識地拿住手機，想要再說幾句，但是對話編輯到一半，她的動作卻不由停住。想了想，她終究是把內容刪除，把手機收回了口袋裡。
算了！
反正她剩下的時間不多，已經沒有能力再幫什麼忙了。
…………
夜深。
女傭早已離開去休息，這偌大的主樓之中，就只剩下喬慕一個人。周圍很安靜，房間被“整理清除”以後，也顯得格外空蕩冷寂。
喬慕索性關了燈，一個人靜靜地窩在牀上。
她睡不着。
她甚至捨不得閉眼。因爲她再醒來的話，她的時間會再少一天。
她忍不住想以後——
等她離開唐宅，離開A市，然後徹底離開這個世界以後，唐北堯會怎麼樣？
他會不會來找她？
應該不會，因爲他不會知道她的去向。
他會不會再等她？
應該不會，因爲她這回打算徹底了斷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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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
他會難過嗎？
這個問題，喬慕無從回答。她在黑暗中咬了咬脣，自己想到這裡，便已難受地哽咽出聲。於是，她索性把頭埋進被子裡，整個人都沉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
最後——
喬慕自己都不清楚，是什麼時候睡着的？
她陷入某種難捱的淺眠，大腦中充斥着的，都是光怪陸離的夢境。她夢到了屬於他們的當年，夢到了四年後的重遇，又夢到了他們一路的經歷……
這個夢很真實，就像是她自己的回憶，被按了快進鍵，然後重新播放一遍。
她全然信任。
甚至信任接下去的“結局”。
她夢見了白天在醫院中的情形，只是這回，人物都被替代。她成爲了那具屍體，一動不動地躺在平車上，而唐北堯就站在旁邊，靜靜地看着她。
“我們盡力了，救不回喬小姐。”醫生的聲音凝重，宣佈了她的死訊。
“病毒強行剝離，沒有人能找得到原因，我們也沒有辦法。”研究員搖了搖頭，同樣神色惋惜地站在旁邊，“沒有人能救得了她。”
“唐少，您節哀吧。”
……
衆人七嘴八舌。
而整個過程，唐北堯站在那裡，沒給任何迴應。
“唐北堯……”
喬慕低喃着他的名字，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透明的旁觀者，站在人羣的最外圈。她能看到自己的屍體，能看到醫生和研究員的表情，但惟獨對唐北堯……
她能看到的，只有他僵直的脊背。
他現在是什麼樣的？
她不知道。
“唐北堯，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喬慕難受地哽咽。
她真的不是故意死掉的。
她的心裡也在懊惱：怎麼會這麼快？她明明記得，她還有五天的；她明明想好，要離開這裡，安安靜靜地在另一個地方消失的……
怎麼就死在他面前了呢？
“對不起……”
然而現在，她的道歉，根本無人聽見。
“唐少，您節哀啊！要不您先去旁邊坐一會兒？”下屬在旁邊開口，他的面色擔心，說話的同時，甚至做出去攙扶唐北堯的姿勢。
“唐少，您保重身體啊……”又有人試圖去扶他。
喬慕忍着哽咽，吸了吸鼻子。
她揚脣，強扯出一抹笑意，很想嘲笑那些下屬：“我的唐北堯，纔沒有你們想象得那麼脆弱！他又不是我在醫院看到的那個……”
“咚！”
但是她的話沒說完，那個緊繃的背影，竟筆直地摔倒在地上。
“唐少？唐少您怎麼樣？”
“快！準備搶救！”
……
接下來的情形，似乎又和現實重合。唐北堯倒地，而周圍的醫護人員，立馬將他搬入搶救室……周圍一度陷入混亂，然後又轉爲冷清。
喬慕着急。
她在原地怔了一秒，然後下意識地想跟過去：“唐北堯！你別這樣，我在這裡！我在這裡啊！”
但是她走不了。
她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制，只能站在原地。喬慕往前嘗試了幾步未果，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她已經死了，她現在……就躺在旁邊。
這種強烈的挫敗和無力感，讓喬慕瞬間崩潰。
“你起來啊！”她失控地去揪扯自己的身體，“你去看看他！你告訴他，一定要堅強點活下去！你最後再去抱一抱他啊……”這些都是她想做的事。
可是現在，她什麼都做不到。
她最擔心最恐懼的結局，還是這麼發生了。
“爲什麼……”她頹然地鬆手，倚着冰涼的牆壁，一點點地在屍體旁邊坐下，最後只能懊惱，“你爲什麼要死在這裡！爲什麼要留下來！”
她該走的。
她該把所有的痛苦，都一個人帶走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把無助留給自己，把所有的痛苦，都轉移給他人。
“唐北堯……”你不要有事。
……
“唐北堯！”
她叫着他的名字，終於在某個瞬間，豁然清醒。
意識再度回籠，喬慕重新回到現實。她一點點地緩和過來：她躺在主臥的大牀上，周圍一片漆黑，而她的生命，還剩下五天。這一刻，她的感覺像是死而復生那樣，又重新獲得了五天的時間。
喬慕吸了吸鼻子。
大概是她把夢裡的情緒帶過來了，現在她的鼻子止不住難受，嗓子也不禁覺得乾啞。她再無半點睏意，生怕自己再被帶到那個夢裡，體驗最無助的情緒。
“都是做夢……做夢而已……”她低喃出聲，自己安慰自己，強迫自己清醒。
然後，她掀開被子下牀，打算去樓下倒水。
她需要做點別的事，把情緒調整過來。
只是——
房子裡一片漆黑，她去倒水的時候，只開了樓梯的燈，然後抹黑進的廚房。可當她端着白水回來，路過客廳的時候，她藉着微弱的光線，才注意到：茶几上，擺放着一個杯子……
她睡覺之前，茶几上肯定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