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喬慕微怔。
翩翩這話說得淺淡又專業，恍若置身事外的第三者。但是，她分明從翩翩的眼裡，看到了苦澀難堪的情緒，以及……某種決然？
但她還沒來得及細想，翩翩已繼續——
“等到了密城以後，你們得按照我說的來。那個地方離組織很近，隨時隨地都會有荒流的人，一定要謹慎。”她凝重地囑咐到一半，突然話鋒一轉，“……還是我來吧？你真想讓他們都喝冷水？”
翩翩輕笑。
她在說話的同時，已動作自然地伸手過來，拿走了冰涼的水杯和水壺。
“他身上還有傷呢，最好是喝熱水……”翩翩把杯子裡的水倒掉，然後去接熱水，嘴裡近乎自言自語地低喃，“……其他人就陪他吧。”
她很專注地做這一切。
並且說話的時候，她的目光就靜靜地盯着水面，有柔情，有愛意。
喬慕啞然。
一時之間，她竟然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麼？或者說，她得說點什麼，才能安慰到翩翩？
思忖了良久——
“……你放心吧。”喬慕緩緩出聲，“我們一定能成功，並且安全回來。趙警官不會有事的，你們……一定可以重新開始。”
她知道這樣的安慰乾巴巴的，起不到什麼作用。但是眼下，她也只能這麼對翩翩說。
翩翩揚脣。
“嗯。”她重重地點頭，目光遙望着舷窗外的藍天白雲，然後很快又轉過臉來，這回帶着燦爛的微笑，“我相信，他一定會沒事的。”
喬慕附和着笑了笑。
她的心中有某種疑竇，但也是一閃而過：翩翩似在做着什麼決定……到底在決定什麼？
…………
最後，喬慕出去送了水。
爲了能讓趙警官喝上一杯熱水潤潤嗓子，翩翩可謂是煞費苦心，給飛機上的所有乘客都倒了水……喬慕送出去的時候，衆人都有些受寵若驚，然後感激謝過。
唯有趙警官——
他的臉色陰沉沉的，雙手還在擺弄着撲克牌，目光也始終停留在撲克牌的牌面上。在喬慕把水遞過去的時候，他也是僵硬了數秒，然後猛地擡手，將那半杯水一飲而盡。
“……咳咳咳！”
又是一通劇烈的咳嗽。
只是這回，不知道他是被嗆的？還是原本喉嚨不舒服的乾咳？
“咳咳……謝謝！”就連道謝，也是那麼刻板冰冷。
喬慕暗想：也許翩翩說得對，受到了重大的刺激和創傷後，人都是會變的……翩翩之前捅趙警官的那一刀，徹底改變了趙警官。
“不用謝。”她以同樣刻板漠然的聲音回饋，想了想，索性把趙警官的杯子收了回來。
…………
隔間。
翩翩依舊背靠着牆壁，目光空空地發呆。
“在想什麼？”喬慕順勢一問。
“呵，想抽菸……”翩翩自嘲一笑，這才站直了身體。她朝喬慕手裡看了一眼，詫異地頓了頓，然後挑眉，“……這是誰的？”
“你的趙警官。”喬慕實話實說，又朝身後看了一眼，確認他們不會聽見，才繼續，“他一口就把水都喝了，然後硬邦邦地跟我說謝謝。”
“是麼？”翩翩笑了笑，沒有細問。
下一秒，喬慕便感覺到掌心一空。原本她握在掌心的那個杯子，已經被翩翩快速截了過去，然後翩翩回身，又用那個杯子接水……
“你幹嘛？”喬慕訝然。
是再給趙警官送一杯？
還是直接去潑趙警官一臉？
“沒事。”翩翩悶悶地回答，直接仰頭，用了趙警官用過的杯子，大口大口地喝水，“我就是……冷靜冷靜。”說完，繼續喝水。
喬慕抿了抿脣。
這個窄小的空間裡，氣氛變得有些尷尬。而面對此時的翩翩，她又不好多說什麼。
喬慕索性默默地閉了嘴，自己再找了兩個乾淨的杯子出來，又接了兩杯水，嚐了嚐水溫，然後端着回到她和唐北堯的機艙內。
…………
這裡很靜。
沒有顧斯庭他們打牌的吵嚷聲，也沒有聊天說話的聲音，機艙裡殘留的，也只是飛機正常航行的呼嘯聲。唐北堯還坐在原位，正翻看着一本雜誌。
聽到她回來的動靜，他合上雜誌，直接往旁邊一丟。
“去他們那邊了？”他詢問。
“嗯。”喬慕點了點頭，順勢走回來，“要喝水嗎？我倒的。”她伸手，把杯子遞給唐北堯。
唐北堯接了，卻只是輕抿了一口，便放在了一邊：“你和翩翩聊了很久？”他繼續問。
喬慕詫異地回頭，但也只是一瞬，心中便又瞭然。
唐北堯是可以聽到的。
她也沒想瞞他。
“是。”喬慕努了努脣，“其實……她也有她的難處。我有點同情她。她還跟我說了，到了密城以後，聽她的安排，我相信她是真心和我們……誒！”合作的。
原本想說的話未完，被一聲驚呼替代。
因爲喬慕在跨進座位的時候，腳下不小心絆了一下，整個人都往前栽去……結果唐北堯扶住了她，但是她手裡的水杯脫出，裡面的水也都潑在了座位上。
喬慕怔了怔。
她僵在原地，腦中有片刻的茫然。
“不要了。”唐北堯瞥了一眼淡淡開口，他在扶穩了她後跟着起身，沒給她收拾的機會，拉着她往前，“我們換個地方就好。”
“那……”至少讓我把杯子撿起來啊！
喬慕想要這麼說。
但——
“不要太相信她說的話。”
她只來得及發出一個單音，唐北堯便搶先開口，突兀地說了這麼一句。他拉着她向前，只留給她一個側臉，以及鄭重的聲音。
“嗯？”喬慕不禁有些遲鈍，“……什麼？”
唐北堯所謂的“她”，是指翩翩嗎？
“不要相信她。”唐北堯重複，頓了頓，卻只補充了一句，“她隨時會利用你。”
利用？
喬慕不由蹙眉：翩翩會怎麼利用自己？
她下意識地回頭，看向那個還掉在地上的杯子，看到座椅上的那些水漬……她的腦中有一個想法，但還未成型，便被她徹底否決了。
不可能！
剛剛的水，就連翩翩自己也喝了的……